提起孩子,周鬱的目光不禁添了幾分笑意,下意識的擡手摸了下還不曾凸起的肚子,“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像是放心一般,于丹喬連着說了兩聲感嘆的話。
“阿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周鬱問的委婉,帶了幾分試探之意。
原本是陳家大房的女兒,論輩份,該叫于丹喬一聲二嬸的。
只是,陳文淵那樣的態度,周鬱也是一副不想往來的樣子,于丹喬心裡百般滋味,這會兒,只能匯成了一聲苦笑,“囡囡,家裡遇到麻煩了。”
“媽……”
陳婺源不過一個恍神,于丹喬已然把話出口,他阻止不及,卻放下了筷子,起身從她手裡搶過了電話。
周鬱略微怔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於丹喬這句麻煩背後的意思,就聽到電話彼端的爭執聲。
通話計時顯示着電話沒被掛斷,陳婺源緊緊的握着手機,感覺貼在掌心的機背都泛起了潮意。
好半晌,通話的手機像是進入了僵持狀態,你不開口,我亦不言,偏偏,誰也沒主動去掛斷電話。
于丹喬回眸時,眼泛淚花,瞧着兒子繃緊的面子,目光復雜的盯着手機屏幕,一時忍不住捂着嘴,嗚咽出聲。
“阿姨……”
周鬱略微詫異的聲音隔着手機傳了過來。
陳婺源瞳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捂着嘴,哭的肩膀直顫的母親,心裡只覺得有什麼壓抑的喘不上一口氣來。
“囡囡,恭喜你。”
懷孕了。
這三個字,哪怕他努力磨破了後槽牙,也沒辦法擠出來。
因爲,這三個字,註定了與他無關。
就像周鬱以後的人生,再也不會有他陳婺源的濃墨重彩了。
“婺源哥哥。”
再叫出這個稱呼,以爲會很難。
畢竟陳婺源那一次的做法,既嚇到了周鬱,也傷了她對他的信任。
可不知道爲什麼,在這會兒,她以爲只是蠕動了一下脣瓣,偏偏,聲音從她的脣瓣縫隙裡穿透而出,透過傳聲筒,傳遞到了陳婺源的耳朵裡。
呼——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剛剛還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好像被人搬走了一般,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陳婺源有些貪戀的眯起了眼睛,狠吸一口,重重的吐出。
“囡囡,謝謝你還願意這麼叫我。”
陳婺源頗爲感慨的聲音聽的周鬱鼻子一酸,很多年少的記憶不免又涌進了腦海。
這個世上,記憶如影隨形,很多東西,無論是好的,壞的,傷的,喜的,悲的,憂的,因爲它發生過,你的大腦,都會將它儲存,在它想要出現的時候,如影隨形。
“阿鬱,到了。”
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停在了凌家別墅的門口,果淑慧瞧着周鬱拿着電話眼圈泛紅的樣子,擔心她情緒的波動直接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一時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像是沒發現一般,提醒着她能下車了。
“媽,我再等一下。”
雖然沒有逐客,可果淑慧到也聽出了幾分意思。
眸光微轉,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她拿在手裡的手機,笑的一臉寬容,“好,媽先下去了,這東西有輻射,你也別拿時間長了。”
言下之意,就是打電話也別太久了。
周鬱知道果淑慧是好意,勉強扯脣勾起了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媽。”
車門子開關時會有鈍鈍的聲響,陳婺源聽着那邊傳來砰的一聲,知道剛纔說話的人已經下車了,“你婆婆對你好嗎?”
這種時候,還有心關心這樣的話題。
周鬱握着電話點了點頭,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這纔開了口,“很好,像親媽媽一樣。”
像親媽媽一樣。
這樣的評價,聽的陳婺源眼痠,心也酸。
“那就好。”
似乎除了這幾個字,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電話彼端,于丹喬抽泣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的傳來,周鬱本想掛了電話,可總覺得這通電話不是這麼簡單的只問她好或不好。
想了想,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阿姨怎麼了?”
“沒事兒,最近有點更年期,情緒不穩定。”
似乎沒想到陳婺源會給出這樣的解釋,周鬱一時失了詞,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
“婺源,把電話給媽媽。”
于丹喬好容易止住了淚,這會兒聲音還帶着哽意,一雙眸了執拗的看着陳婺源,一副你不給我,也不能阻止我從這裡出去之後,再給她打電話的意思。
阿婺源沉了眸,垂下的眼睫些微的顫抖,似乎還想在堅持一下,可電話裡,周鬱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婺源哥哥,讓阿姨跟我說話。”
周鬱的聲音裡也多了幾許堅持,陳婺源像是被雙方夾擊的沒法不妥協,終究,還是把手機遞到了于丹喬的手裡。
“囡囡……”
于丹喬顫了顫聲音,叫着周鬱的名字時,嗓子已然泛啞。
“阿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周鬱耐着性子,目光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向了剛剛進了別墅,又走出來張望的果淑慧,她的目光掠向發她,想必是催促的意思。
車子裡就只有她一個人,這會兒說話也不必避忌什麼,索性,她就開門見山了,“阿姨,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
陳家人裡,唯一還能讓她眷戀的,也就只有于丹喬了。
像是聽出了周鬱的催促之意,亦或者,于丹喬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下來,待到周鬱話落,她便開了口,“囡囡,陳家遇到麻煩了,公司陷入困境,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
不言而喻。
周鬱似乎沒想到在時隔三年之後,于丹喬還會開口說這樣的話。
三年到也罷了,如今又逢了上次的變故,她和陳家,雖然相關,可卻更像是並行在兩條線上,永不交集的人羣,各自守好自己的天地。
周鬱沒有開口,于丹喬心下一緊,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可一想到如今身陷囹圄的兒子,一想到在家裡愁眉不展的丈夫,還有下一秒就可能支離破碎的幸福,她所有的對周鬱的理解,都被現實的殘酷打敗,還有那份私心。
“囡囡,你幫幫阿姨,幫幫陳家,幫幫你爸爸,好不好?”
“阿姨,你沒有爸爸。”
如果不提陳文淵,或許周鬱的情緒還不會這麼激烈,當爸爸這兩個字灌入耳膜的時候,周鬱一瞬間的反抗情緒飈升,連語氣也跟着提高了些許。
或許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起伏太大,她深壓了一口氣,勉強的恢復平靜,“阿姨,我可能沒辦法幫忙了。”
“囡囡,阿姨求你,陳家這次的危機,阿姨真的是沒辦法了,囡囡,阿姨不怕窮,不怕陳家的生意就這麼倒了,可是你婺源哥哥現在還在看守所裡,你二叔如今在家裡愁眉不展,阿姨是個女人,外面的事兒,阿姨不懂,也幫不上忙,唯一能求的,就只有你了。”
差一點就聲淚俱下了。
可於丹喬隱忍的聲音聽在周鬱的耳朵裡,更讓她心裡有苦沒法說。
於陳家,她的情感,總是複雜的。
她沒辦法理解一個親生父親,是如何默然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在弟弟家長大,十多年不關心一句,看着她與婺源哥哥差一點就走錯了路,不攔阻一下,看着她被陳秉成逐出陳家,被迫走到另一個城市重新生活,而沒有半點的擔憂和惻隱之心。
這些疑問,在她得知了身世的真相之後,每每會在午夜夢醒時,反覆的問自己。
哪怕她白日裡表現的再不在意,可終究,還是在意的。
內心深處,這份在意,讓她面對陳家人,沒辦法平靜的等閒視之。
那種想拒絕,卻偏偏又忍不住去打聽的念頭,糾結的她一陣陣的陷入恍惚。
掛斷電話已經有了一會兒。
果淑慧看着她從車裡下來,笑着迎了上來,拉着她的手,扶穩了她的身體,小心的護着她上臺階,“我看啊,回頭讓家裡人把這幾個臺階拆了,搭個小緩坡,方便你上下。”
細緻入微到這種程度,周鬱怎麼會不動容。
心思雖然沒在這上面,周鬱到底還是沒負了果淑慧這份厚待,勉強的笑着搖了搖頭,“媽,不用這麼麻煩,再說,我上下也會小心的。”
“不麻煩,你這會兒肚子還沒鼓起來,一低頭就能看到臺階,等到過段日子,月份大了,低頭只能看到肚子,看不到臺階了,到時候,有個意外怎麼辦?”
原本的心血來潮,這會兒到是越說越像那麼回事兒了。
果淑慧扶着周鬱進了屋,到客廳裡坐下,瞧着剛好從書房裡出來的老爺子,笑着揚聲道:“爸,門口的臺階先拆了,改成緩坡。”
“行,明天就讓他們幹,用不了兩天就能幹,到時候,阿鬱走路也方便點。”
凌老爺子到是個通透的,沒問緣由究理,就猜出個大概。
果淑慧得到附和,笑着點頭,“嗯,我看行,這事呀,也別讓小晨操心了,回頭讓他爸安排下去就行。”
“嗯,你跟兆基說吧,我看小晨這兩天又忙起來了,連唐七也跟着忙和起來,不知道這倆人折騰什麼呢。”
凌老爺子失笑的語氣裡不免多了幾分驕傲,提起長孫,提起孫女婿,到是自豪了許多。
周鬱本就心不在蔫,這會兒也沒怎麼阻止,那邊老爺子拍了板,等到凌兆基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事就直接吩咐下來了。
像是應了老爺子那句話,凌晨晚上吃飯的時候,只給周鬱打了個電話,說晚上有事兒,不用等她。
飯桌上,果淑慧知道凌晨不回來,笑着挨着周鬱坐了下來,方便給她夾菜。
一頓飯吃了大半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對了,我今天跟阿鬱碰到姚佳和她媽媽了,中午在一起吃了茶。”
“姚佳她媽也回來了?”
凌兆基似乎對這個消息頗有些意外,夾菜的筷子一頓,詫異的看向果淑慧。
“是啊,有十幾年沒見了吧,我瞧着她媽媽的氣色,到像是沒怎麼變化,就是容貌,這會兒跟姚佳站一起,也差不多像姐妹似的。”
果淑慧略有些感嘆,像是覺得夕年認識的人,這會兒青春仍在,而她已經老了一般。
撲哧。
老爺子被她這腔調逗樂了,“現在人年不年輕不體現在臉上,你見她的時候,沒看看她的手嫩不嫩,脖子一動,有沒有皺紋,還有,頭髮根有沒有白髮?”
“爸,哪有盯着人家這麼看的。”
凌兆基也算是被老爺子這話逗的無語了,這要是兩女人也算是情有可緣,要是個男人這麼盯着人家女人看,指不定要被誤會呢,再說,就是女人,其實這樣也很沒禮貌的。
不過,顯然果淑慧與老爺子一拍即合,當下落了筷子,拍了下桌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現在都實行整容,上至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下至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但凡覺得哪兒長的不好了,誰不想修修,換換,沒準……”
嗯,這公公跟兒媳婦的思想可都夠時毛的。
凌兆基看着老爺子一副你真上道的樣子,一時嘴角抽搐,忍着擡手撫額的衝動,想着以後可不能讓媳婦跟老爺子再溝通了,這簡直是對思想的荼毒啊。
怎麼就不能想想人家是保養得當呢?
還特麼整容,這兩人還真能想。
“對了,阿鬱啊,姚佳說跟你見過了,她沒說什麼吧?”
呃?
周鬱一直低頭吃飯,這會兒被問到頭上,有片刻的懵懂不知,好像沒聽到之前她們說的是誰?
果淑慧嘴角一抽,覺得周鬱這情況不對啊?
姚佳那麼明目張膽的挑釁,她都沒有反應,難道是對自己太自信了?
嗯,也不對,好像還是跟那通電話脫不了干係。
她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周鬱迷惑的眉眼,心裡想着,回頭得悄悄的給兒子打電話報備一下,讓他別光忙着外頭,忽略了家裡。
孕婦懷孕情緒不穩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心裡這般想着,臉上卻沒現分毫,她笑眯了眼,看着周鬱一碗飯只餘幾粒飯粒,碟子裡的菜也蹤影皆無,一時高興的嘴角都合不上了,“阿鬱今天的胃口不錯,要不要再來點?”
呃?
周鬱連忙搖頭,這會兒到是不懵懂了,“不用了媽,我吃飽了。”
都吃撐着了,剛纔要不是走神,也不至於把這些東西都吃進去。
“行,吃飽了就別吃了,晚上阿姨還留着湯,等你餓了,喝點。”
果淑慧像是忘了前兩句提到的姚佳,這會兒一味的順着周鬱說。
老爺子這會兒也放下了筷子,笑呵呵的站了起來,“阿鬱啊,吃飽了陪爺爺去沙發坐着。”
“好的,爺爺。”
周鬱藉着機會,站了起來,退開了椅子,走到凌老爺子身邊,陪着他一同到沙發上坐着說話。
凌兆基覷着那邊老爺子跟周鬱說話,小聲的問果淑慧,“怎麼碰到姚佳了?”
果淑慧翻了個白眼,這叫什麼話?
她又不能掐會算的,誰知道就碰上她們母女倆了。
“姚佳在你兒子新做的欄目裡任主持人的事兒,你不知道?”
被果淑慧一問,凌兆基點了頭,只是這工作上的事兒,跟私下裡的事兒不相干好不好。
瞧着他一副公私分明的樣子,果淑慧扯了扯嘴角,想說,男人對女人的心思,果然瞭解的太少。
姚佳在娛樂圈也算是有點名氣,許多成形的節目都有意項與她簽約,偏偏,她放棄了幾個機會,跑到你兒子這來做一檔新節目,還不是人家電視臺獨立操作的,而是由私人性質的公司操作,然後再賣給電視臺,雖然這種形勢國外屢見不鮮,可國內畢竟還是爲數不多。
姚佳其實沒必要這般屈就自己,一但節目成形賣不出去,豈不是耽誤了她繼續走紅的機會。
可姚佳愣是把這些因素拋之一邊,安之若素的來捧場,這裡面要說沒點個人因由,她就真不信了。
今天這場預見,多少帶着點可預期性,若說想避開,到也不是避不開,只是,她想着周鬱這孩子現如今懷着孕,不宜多操心,她得替她掌着眼,探探姚佳的脈,別回頭一個不注意,再傷到周鬱的身體,可就得不嘗失了。
“那結果怎麼樣?”
凌兆基從隻言片語裡算是聽出了點眉頭,心裡忖着現在這孩子心思太過複雜,當初近水樓臺的時候,轉身就走,現如今,人面桃花了,到突然來了興趣。
哎……
年輕人,看不懂啊。
他看不懂,果淑慧到是看懂了。
眼角的餘光覷着被老爺子掌控全局的周鬱,她扯了扯脣,不大高興的說道:“我瞧着姚佳在娛樂圈磨礪的心思重了許多,只怕,接下來就要來家裡拜訪了。”
呃,這是……
凌兆基咂巴兩下嘴,慢慢的品出這話裡的意思,一雙原本波瀾不興的眸子,這會兒也忍不住添了幾許驚詫,不大確信的問道:“她不會沒死心吧?”
翻了個白眼,果淑慧也吃飽了,站起身,離開時,聳了聳肩,狀似提醒般的說道,“回頭交待你兒子,要是敢扯出什麼雜七雜八的事兒讓周鬱跟着操心,當心老孃給他排頭吃。”
凌兆基:“……”
怎麼不是你跟兒子說?
或許男女分工不同吧,果淑慧雖然沒跟凌晨提姚佳的事兒,可趁着周鬱說累,上樓休息的空檔,還是偷偷給凌晨打了一通電話。偏偏,她放棄了幾個機會,跑到你兒子這來做一檔新節目,還不是人家電視臺獨立操作的,而是由私人性質的公司操作,然後再賣給電視臺,雖然這種形勢國外屢見不鮮,可國內畢竟還是爲數不多。
姚佳其實沒必要這般屈就自己,一但節目成形賣不出去,豈不是耽誤了她繼續走紅的機會。
可姚佳愣是把這些因素拋之一邊,安之若素的來捧場,這裡面要說沒點個人因由,她就真不信了。
今天這場預見,多少帶着點可預期性,若說想避開,到也不是避不開,只是,她想着周鬱這孩子現如今懷着孕,不宜多操心,她得替她掌着眼,探探姚佳的脈,別回頭一個不注意,再傷到周鬱的身體,可就得不嘗失了。
“那結果怎麼樣?”
凌兆基從隻言片語裡算是聽出了點眉頭,心裡忖着現在這孩子心思太過複雜,當初近水樓臺的時候,轉身就走,現如今,人面桃花了,到突然來了興趣。
哎……
年輕人,看不懂啊。
他看不懂,果淑慧到是看懂了。
眼角的餘光覷着被老爺子掌控全局的周鬱,她扯了扯脣,不大高興的說道:“我瞧着姚佳在娛樂圈磨礪的心思重了許多,只怕,接下來就要來家裡拜訪了。”
呃,這是……
凌兆基咂巴兩下嘴,慢慢的品出這話裡的意思,一雙原本波瀾不興的眸子,這會兒也忍不住添了幾許驚詫,不大確信的問道:“她不會沒死心吧?”
翻了個白眼,果淑慧也吃飽了,站起身,離開時,聳了聳肩,狀似提醒般的說道,“回頭交待你兒子,要是敢扯出什麼雜七雜八的事兒讓周鬱跟着操心,當心老孃給他排頭吃。”
凌兆基:“……”
怎麼不是你跟兒子說?
或許男女分工不同吧,果淑慧雖然沒跟凌晨提姚佳的事兒,可趁着周鬱說累,上樓休息的空檔,還是偷偷給凌晨打了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