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鬱目光一閃,嘴脣微動,語蔫不詳,“睡了。”
“肚子都叫了,還裝。”
凌晨輕聲失笑,抵着周鬱的額頭彷彿都能感覺到她睫毛忽閃時刮刷着他的睫毛。
看着咬脣不語,閉上雙眸,一副“我真的睡着了”的虛僞模樣,眸中的無語更是傾泄而出。
“喝粥,還是喝奶?”
說着話,他就掀被而起。
上方少了桎梏,周鬱捏着被子翻了個身,雖然緩慢,可她說話的聲音也不快,到是剛好在身體側翻後,話說完,“我睡着了。”
凌晨:“……”
自欺欺人至此,也是夠了。
搖頭失笑,他沒在臥室裡多留,也沒多說什麼,擡步下樓,自去廚房熱了牛奶和粥,腳步放輕的提上樓。
前後,不過兩分鐘。
周鬱縱使覺意來襲,肚子空空也睡不了這麼快。
奶香混合着米湯的香味濃濃撲鼻,周鬱把鼻子掩在被子裡,緊閉着眸在心裡默唸着,“我不餓,我不餓,我不餓……”
凌晨到也不催她,端着托盤將粥碗和熱牛奶放到她一側的牀頭櫃邊,任由香氣飄的更濃郁些。
牀邊陷落一塊,凌晨交疊着雙腿,似有若無的抿着笑,側着眸,目光清亮的看着周鬱僅露在被子外的額頭和閉緊的雙眸。
臥室裡很安靜,掛在牆上的時鐘秒針無聲轉動着,凌晨在心裡默數着時間,估量着粥和熱奶差不多都能入口了,這才毫不猶豫的掀了周鬱的被子。
“你……”
“聽話,粥和牛奶,選一樣。”
反駁的話被噎在了喉嚨口,周鬱被凌晨駕着腋下抱托起來,靠在牀頭,那雙清潤的眸子望進她的眼底,毫無妥協、縱容之意,見她坐穩,拿了另一側的枕頭墊在她的後腰,隨後,才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牛奶杯,雙雙置於周鬱眼前,揚着下頜,努了努嘴。
周鬱抿了嘴角,眸色漸軟,卻因爲眼底閃着顧忌而始終沒有伸手。
凌晨自然看懂了她眼底的神色,心下無奈,只能誘哄,“都是流食,吃過了,去兩趟衛生間就消耗了,不會長分量的。”
“早上量重了一斤。”周鬱撇着嘴反駁,翻着眼皮睨看凌晨的瞳仁裡明晃晃的寫着幾個字,“你是騙子。”
凌晨:“……”
果斷的放下粥碗,只留了牛奶,這會兒溫度降低,再不喝就涼了。
凌晨好脾氣的哄着,“喝半杯,至少讓肚子裡的小傢伙消停下來。”
小東西到是個貪嘴的,自從福利少了,每次夜晚周鬱腿抽筋,他就會緊跟着鬧飢餓。
凌晨親耳聽到周鬱肚子被餓的咕嚕聲響的不停,小傢伙在久等不到食物之後,就會開始翻騰。
每到這樣的時候,他就看着周鬱一邊用手安撫着,一邊閉着眼睛默默的跟小傢伙交流。
嗯,好像,成果不太理想。
比如現在,小傢伙在最初的信號發出沒得到迴應之後,就開始一如既往的鬧騰了。
隔着被子,凌晨看不到周鬱肚皮鼓起了一塊,可母子相連,周鬱明顯感覺到小傢伙掙扎着鬧騰起來,一時無奈的伸出了手,猶猶豫豫的從凌晨手裡接過了牛奶的杯子,一小口,一小口,仿似咽藥般的慢慢淺啄。
凌晨這幾日摸清了門道,見她肯喝,便不插言,自己起身去了衛生間,洗了手,撐着洗手檯,看着鏡子裡自己眉目飛揚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不自禁的悄悄笑了。
從來沒想過,陪着自己的妻子共同等待孩子出生的過程,是這樣的有趣,生動。
隔日早上,凌晨先周鬱一步醒來,簡單的收拾了自己,穿好衣服,見周鬱還睡的香甜,便沒打擾她。
下樓時,順便端了昨天晚上的托盤一起。
樓下,果淑慧準備好早餐,看到凌晨的身影,目光習慣性的向他身後撩了一眼,沒看到周鬱,到也沒大驚小怪。
幫着阿姨擺好了餐桌,她看着凌晨把托盤送到廚房,嘴角笑意綻放,跟了過去,“昨天晚上喝的牛奶?”
“嗯,開始跟咽藥似的,不過,可能形成了動作習慣,等我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就都喝了。”
凌晨放好了東西,轉身時,手臂搭上果淑慧的肩,攬着她一道出了廚房,走到餐桌旁,坐下。
對於周鬱現在的情況,家裡人都有點草木皆兵,白天果淑慧事無俱細的看着,早上,凌晨又會把周鬱晚上都做了什麼,細心的跟果淑慧交待。
母子倆盛好了早飯,果淑慧去叫了老爺子和凌兆基一同過來用飯,把周鬱昨天晚上喝了一杯牛奶的事兒又複述了一遍。
老爺子聽的有點皺眉,動了動嘴巴,“醫院那邊,是不是該準備了。”
雖然還沒到預產期,可女人生孩子,哪有那麼準的。
凌晨嚥了口粥,點了頭,“爺爺放心,病房,醫生都準備好了,等到這邊有動靜了,直接過去就成。”
“是啊,爸,這些事兒,小晨都會安排的,好歹是自家的醫院,怎麼也不會委屈了阿鬱的。”
凌兆基笑呵呵的又給老爺子添粥,現在於他而言,老爺子吃飯還香,就已是最大的盼頭了。
不過,老爺子這兩天的胃口的確不好,按下碗,擺了手,“夠了,不喝了。”
大半碗粥,主食幾乎沒動,老爺子便放下筷子,扶着桌檐站了起來。
都說人若老去,不過瞬時光陰。
老爺子雖然被照顧的精細,沒染上病災,可身體的器官的老化彷彿在催動着生命的終結。
人若到了某種時刻,或許自己就有所覺吧,只是,他不想把這種感覺說出來罷了,不過,全家人都能感覺到,老爺子心裡迫切的盼望着周鬱肚子裡這個孩子的降生。
凌晨不動聲色的放下了筷子,眼角的餘光跟隨着老爺子的身影,落到了沙發上,距離不遠不近,中間沒什麼阻隔光線的障礙物,他極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老爺子彎腰拿報紙的手,始終在顫抖着,好似身體的力氣已不足以支撐一般。
眼睛,抑制不住的被水意侵佔。
桌子上的手突然被一隻手覆住,凌晨仰高了頭,不敢閉目,生怕一閉一睜,噙在眼窩裡的水圈就會流淌下來。
凌兆基心裡也不好受,手覆在兒子的手背上,略微用力,既是在提醒他,又是在提醒自己。
搖了搖頭,他緩緩放開了凌晨的手,重新拿回自己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夾着桌上的小菜,端起碗,大口的喝着粥,甚至發出哧啦哧啦吸着米粒的聲音,好像在以此告慰坐在沙發上的老爺子,他們渾然不知,飯依然香甜似的。
吃過了飯,凌晨像往常一樣出門,在門口不出意外的碰到了凌兆業夫妻抱着小寶進門。
“二叔,二嬸。”
“去公司了。”
凌晨嗯了一聲,點頭,便與三人交錯,拿着車鑰匙,發動引擎,出了凌家。
車子在一路上疾馳,S市早間的交通依然不樂觀,可他的車速穿街走巷,竟以無可阻擋之勢衝殺在前,毫不顧忌逆行闖燈一路造成的交通障礙。
淩氏,尹嘯作爲深得凌晨信任的特助,工作上的能力自不必說,即使淩氏連接了幾個大單,新開了兩個項目,忙的他連交個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可除了嘴上抱怨,工作上,卻不會疏漏分毫。
早上,兩人碰了頭,報備了一天行程之後,尹嘯說,“總裁,MBMY公司首席執行官將在下週路過S市,轉機去B市,這是MBMY公司第一次將業務拓展至亞洲國家,第一站,選擇了金融經濟在C國首屈一指的G城,接下來,第二站便是B市,不過,B市與G城的航班最近幾天得到停運的消息,所以,MBMY的執行官目前需要轉機,我私下裡跟這次打理MBMY公司執行官行程的人“交流”了一下,在轉機上,做了點手腳。”
尹嘯在提及交流時,稀鬆平常,一語帶過,不過,凌晨卻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對於MBMY公司入主C國,淩氏完全可以不插這一腳,不過,MBMY公司入主C國主要意項是在新能源的開發與利用上,這一點,與凌晨接下來想帶領淩氏走入新一個高度的項目方向不謀而合,所以……
他沉眸轉筆,似在醞釀,靜默兩秒,才道:“停留多長時間。”
“一個小時。”
正常的轉機停留時間,尹嘯報了具體日期,才道:“時間太長,怕馬腳太多。”
“你還做了什麼?”
凌晨以指尖敲擊桌面,慢慢揚起的眉眼,成竹在胸的看着尹嘯。
尹嘯嘴角一笑,似乎並不意外凌晨能猜到他的手段,聳了聳肩,他說,“訂了張與他緊鄰的機票。”
“好,你去。”
凌晨點頭,擡手一指,下了斷文。
尹嘯眉目一瞠,緊瞪着凌晨的指尖,目光透着幾分愕然,“我?”
凌晨挑眉又點了下頭,“對,你。”
尹嘯覺得這個結果有點超出意料,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愕然問道:“你確定?”
到不是質疑自己的能力,只是有些時候,能力不代表權威、身份,而且,新能源現在在國內及國際的形勢都一片大好,如果真能與MBMY公司達成合作單項,藉助對方公司在這方面的先進技術,淩氏可以事半功倍不說,更能讓淩氏在國際領域的聲望越來越高。
在尹嘯而言,這麼重要的事兒,已經完全超出他這個總秘的話語範圍。
可凌晨就那麼自信坦然的揚着頜,抱臂環肩,身體倚時辦公椅,一副你沒問題,你出馬都可以解決的模樣。
尹嘯撫額了,想再說點什麼。
“行了,去準備吧,聽說MBMY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是個女的,明天給你放一天假,買身衣服。”
尹嘯:“……”
然後呢……
他能說他聽出點意味深長嗎?
因爲與原本的計劃有所出入,尹嘯離開辦公室,便抓緊把手頭積壓的工作交待下去,這一忙,一直忙到時近午夜,全公司除了秘書室的人還在加班,其餘部門,早都人去樓空了。
時針指向零點零零,新的一天,在辦公室的明亮光線下,悄然來臨。
尹嘯打了個呵欠,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頭,拿起辦公椅上的外套,推門而出的時候,走廊裡的夜風吹的他神情一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從現在開始,他至少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是屬於自己的。
嗯,他放假了。
天啊,他竟然放假了。
連續工作,連假期爲何物都不知道的尹嘯,這會兒突然就站在辦公室的走廊裡,仰頭大笑。
笑的正在收尾準備關電源離開的其她幾位同事都有點毛骨悚然了,他才收了聲,然後,腳步輕快的走到電梯間,按了電梯,一路愉悅的出了辦公樓,開上自己的車,極有目的奔回自己的小窩。
他心裡算計着,要睡一覺,嗯,睡個香香的好覺,然後明天,噢不對,是今天,已經過了零點,那就是今天,對,睡一覺,然後起來吃頓飯,約上三五個朋友,大家一塊尋歡作樂去。
尹嘯打着響指,爲自己的好主意點贊,腳搭油門,在午夜的街道暢快的飆着車速。
公司少了尹嘯,凌晨想翹班便不那麼容易了,不過,到也不耽誤他給周鬱打電話,問及肚子裡孩子的情形。
周鬱這兩天感覺還好,小傢伙雖然也會動一動,卻反應不激烈,而且,也還沒有生產的預兆。
日子就這麼晃過了三天,尹嘯執行任務結束,愉悅的回來交了差。
“看來,睡眠的確有助工作效率的提升。”
手上晃動着尹嘯新籤回來的合同,凌晨促狹一笑,似調侃,又似揶揄。
所謂樂極生悲,大概就是尹嘯現在的心裡寫照吧。
被凌晨揭了短,一時呲牙咧嘴,頗有幾分忿忿之間。
撲哧。
凌晨被他有怒不敢言的表情逗笑了,手上的合同啪的一聲扔到了辦公桌上,揚眉一笑,越發的得寸進尺,“尹秘書,能請教一下,從午夜睡到隔日清早,那是什麼感覺嗎?”
“餓。”
尹嘯幾乎是本能的答了一句,不過,話落,他霎時反應過來,尼瑪,怎麼就落進圈套了呢?
想好了不對外人說的?
忒特麼丟人了。
好容易放個假,他計劃的美好假期,就特麼在沉睡不醒中度過了,要不是隔了一天早上餓醒,尹嘯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睡死過去的潛質。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壓力太大,突然解壓,身體完全舒展自動進入閉關狀態?
尹嘯對自己的特殊體質,也是無可奈何的很了。
不過,他真好奇,總裁怎麼就知道他在家裡睡到隔天才醒呢?
尹嘯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凌晨很厚道的拿起自己的手機出來,然後,點開了GPRS系統,指着上面的紅色鍵頭……
尹嘯這下什麼也不說了,撫着額頭,轉身就走。
尼瑪,不帶這麼玩人的,這哪是老闆啊,簡直是祖宗啊。
就是他媽,也沒把他看的這麼嚴啊?
看着尹嘯敗北的模樣,凌晨不由失笑,其實,原本安這玩意,也不意外着能看到尹嘯在他的視線外都幹了什麼,只是更好的定位而已,當時,是特殊情況下的安全保障,之所以說他一直在睡覺,完全是猜測,沒想到,這小子這麼不禁詐。
凌晨搖了搖頭,對於自己用了這麼個時而聰明過份,時而呆萌可愛的秘書,表示慧眼識人也很有壓力啊。
尼瑪,要是尹嘯能聽到凌晨心裡這句腹誹,保準會說,總裁,您這是得了便宜賣乖呢吧?
辦公桌上的合同條件誘人,凌晨慢條斯理的一項項掠過,見對方沒有半條更改就這麼直接簽約了,不知爲何,他心底對這份合同,生起了幾分不安。
沒來由的。
合同尾頁,最下方的簽名處,尹嘯走的時候,帶走了他的印章,因爲本人沒到場,尹嘯簽了自己的名字,附加了他的印章,對方似乎對這一點並不過多糾結,大方的簽了對方負責人的名字。
WBMY首席執行官的名字,漂亮流暢的字跡看不出鋼勁的痕跡,透着幾分女性的柔婉。
商界不乏女強人,對這位,凌晨雖然不熟,不過,萬能的百度鏈接還是很好用的。
電腦就在手邊,凌晨漫不經心的輸入了對方的名字,隨後,鏈接便跳了出來。
官面上的介紹總是那麼華麗異常,不過,那些華麗的字眼並不能吸引凌晨的視線,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個Wendy,長了一張C國人的面孔,而且,年紀不過二十八歲。
呵這麼年經的首席執行官,如果完全憑藉實力,這個女人,不容小覷。
眸色,漸沉。
他掩下了深思的目光裡隱匿了別人讀不懂的情緒,幾乎是絲毫沒有猶豫的,一通電話,撥了出去。
“WBMY首席執行官Wendy,最快時間,最全資料。”
“好。”
對方很爽快,一個字,便掛了電話。
這年月,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分國界。
凌晨拿到第一手資料是在事情吩咐下去兩天後,雖然篇幅不長,可卻比官面上的資料要真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