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下旬到9月末,顧城一再推遲迴國行程,和依依在一起,忽略了時間的存在。
明明說好當天離開的,依依送他去車站,時間還早,他說:“我送你回去,然後再趕過來。”
車在中途卻改了道,重新回到了酒店,持續逗留,身體放縱的同時還伴隨着精神上的救贖。
他的老闆是一位美國人,已經來回催他好幾次了,每次都會說上這麼一句話:“kevin,兩天,我只能給你兩天時間,兩天見不到你,我就只能跟你說再見了。”
直白的話語,顧城聽了,多是會淡淡一笑。
老闆不會輕易炒他魷魚,當初想盡辦法把他挖到事務所,又怎會放他離開?一個人的成長跟家庭教育有關,但這並不是決定因素,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個人。
從某一程度來說,他和阿笙是很相似的人,顧家兄妹在縣城很出名,源於他們分別是當年高考學霸。在美國讀書,除了假日,顧城幾乎見不到親人,他把時間全都分散在了學業上,經常爲了額外課程沒時間睡覺,他以自己的努力,每年都能獲取獎學金,成績名列前茅,只是不願給父母增添負擔。
有些人生來就是學業明星,比如說顧笙,比如說顧城。簡單的襯衫、深色亞麻褲,棕色皮鞋,氣質淡定溫和,寒暄中透着成熟。
這樣一個男子,註定會有人願意爲了他愛的死去活來吧?
不到半月相處,他給美國客戶寫e-mail的時候,她會幫他把襯衫熨帖的很平整,疊放的整整齊齊,就那麼安放在*上。
偶爾不見她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會發現她已經躺在*上睡着了。
很貪戀這樣的時刻,他知道她會是一個好妻子,要求不高,能夠跟他一起平淡生活,如果他有幸,這雙手他是願意牽上一輩子的。
到離開的時候了,仍然是她送他離開,他說:“依依,你等我電話。”
如果他來電話,就定是好消息,他不能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還和徐秋糾纏不清,這對三個人來說都不公平。
她輕聲說:“好。”
依依心裡很難過,汽車離開後,她坐在汽車大廳裡,擡手捂着臉,有淚水沿着手指隙縫緩緩滑落。
顧城離開,她是害怕的,害怕他不再回來,害怕對於未來的遐想,只是一場夢。
......
分手道出,註定是一場兵荒馬亂,顧行遠在沉默三天之後,對顧城說:“阿城,你的感情,爸爸做不了主,但徐秋身體不好,分手這件事情你要好好處理,有話好好說,別鬧僵了。”
對待感情,徐秋是決絕的,顧城顧念她的身體,每次試着心平氣和的和她交談,但換來的卻是無數次撕心裂肺。
病發兩次,他看着病*上安睡的她,悲哀的發現,除了愛情,她已不需要任何東西,爲了守護這份“愛”,她不惜拿生命做賭注。
徐秋母親跟他下跪:“kevin,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如果離開她,她會死的。”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人打撈上岸的魚,在暴曬中享受着無力自救。
愛情如果需要徐秋用自暴自棄來成全,依依怕是也不會開心。
老闆說:“kevin,你還好嗎?”
“好。”他聽到他是這麼說的。
人來人往的大街,他靜靜的走路,偶爾看到黑頭髮的亞洲面孔,會忍不住對自己微笑,如果依依在就好了。
但依依......他已經接連一月沒有給她聯繫過了。
徐秋離家出走了,聽到消息時,舊金山還是凌晨,顧城和徐家父母全都放下工作,她有幾個大學閨蜜,不是同一個國度,徐秋母親說,前幾天徐秋住院還在跟她念叨,說是很想她們。
分散尋找,沒有歸期,顧城已經忘了日期,找到徐秋,是在德國當地一家醫院裡,她夜間發病,在缺氧的情況下,呼吸衰竭,如果不是她同學發現的早,只怕早就出事了。
她看到顧城,笑着流淚:“缺氧的時候我在想,我如果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會糾纏你了。我活着,只會拖累你和我爸媽......”
顧城右手被她緊緊抓住,她把他當成了活下去的唯一一根稻草。
他笑笑,但卻喪失了語言。
醫院裡給依依打電話,她在問明白他是誰之後,面對他的沉默,似是預感到了什麼,也是長久不語。
很久之後,電話裡傳來她微微有些沙啞的笑聲,寬慰他:“沒關係的,9月下旬到9月末,你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快樂,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卑微的語氣,讓他握着話筒無聲流淚,她聽出來,很想站在他身邊撫摸安慰他,但她只是平靜無謂道:“大哥,你別難過,我不怪你,真的。”
率先掛斷電話的那個人是她,德國和中國,他握着話筒,淚溼滿面;她攥緊手機,終於開始放聲哭泣......
她知道他難,因爲刻骨銘心,所以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和無力,從小到大,她從未見他那麼痛徹心扉的哭過。
依依哭泣,是因爲她的愛竟讓他那麼痛苦。
彼時,依依已經懷孕,她去了醫院,卻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走廊裡落荒而逃。她知道她該離開了,在老家呆着,父母是不會讓她生下這個孩子的,他們不知道,她有多愛這個孩子。
o6年11月中旬,依依找藉口去了杭州,緊接着許飛也去了那裡,她在那裡一度過的很平靜,擠公車上下班,她需要賺錢,生孩子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06年11月末,顧城留下一封信給徐秋,只有寥寥數字,沒說他去哪裡,只說他會回來。
最後那句話,徐秋明白,他不希望她做啥事。
12月末,徐秋從父母口中得知顧家出了大事,屆時她已聯繫不到顧城,去了顧家,坐在顧城房間裡,她看到了那些被顧城珍藏的信件,署名依依。
他遺留在家的手機裡,徐秋看到了一條條信息,有些是事務所老闆發來的,有些是一個叫許飛的男人。
許飛說:“我來杭州了,依依也在這裡,昨天吃飯提起你和阿笙,忽然很想念你們。”
徐秋開始明白,藏在顧城心裡的那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劉依依。
07年1月初,中國杭州,一個多月未見,許飛看到依依,笑着說:“看來還是杭州能養人,都吃胖了。”
依依聽了卻是心裡一咯噔,她當時正在洗碗,水流嘩嘩作響,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1月中旬,依依不見了,許飛開始找不到她,房東說她退房了。
他在她有可能出沒的地方尋找她,但她卻消失的無影無蹤,耳邊迴響着房東老太太的話:“那孩子好像懷孕了。”
2月上旬,美國舊金山,顧笙被關在房間裡,接連大病多日,險些失聲,在絕望中等待着救贖;雲南麗江,顧城在酒吧裡喝的酩酊大醉,酒吧老闆走過來對他說:“先生,你不能再喝了。”
他趴在桌面上,叫着“依依”的名字,凌晨麗江街道空蕩蕩的,他步伐踉蹌,旁若無人的流着眼淚。
徐秋被父母*壞了,受不了人生中突如其來的打擊,顧城消失後,徐秋開始平靜,重新審視自己的激烈和感情,*頭櫃上擺放着她和顧城的合影照,他的笑容總是淡淡的,快樂的時光似乎稍縱即逝。
每次想起他,記憶彷彿被疼痛洶涌的沖刷過。
5月份的時候,一封來自中國的信件出現在了顧家。此時顧家早已搬家,就連徐家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信件輾轉落到了徐秋手中。
是劉依依的來信。
信件很短:“最近總做噩夢,不知爲什麼,忽然間感到很害怕。大哥,我懷孕了......”沒有文字了,只有乾涸的眼淚,可知她寫信的時候該有多難過。
徐秋拿着信件沉默許久,她請了長假,5月末飛往中國時,她靠着舷窗,雖然閉着雙眼,依然有淚水輕輕滑落。
她想,她愛那個男人,所以她可以愛他喜歡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o7年正是大學生支教盛行的年月,大批的年輕人往邊遠山區裡面跑,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獻給了那些無憂可愛的孩子們。
山路崎嶇,那是徐秋第一次見到依依,她挺着大肚子站在破爛不堪的講臺上講着課,平和安靜,臉上有着溫暖的微笑。
徐秋聲音艱澀:“我是徐秋。”
“我知道。”頓了頓,依依笑了:“我在他手機裡見過你的照片。”
她帶徐秋去她住的地方,徐秋覺得很難過,簡陋的房間,但佈置的很溫馨,桌子上擺着一束向日葵,插在清水裡,很好看。
“喜歡向日葵?”徐秋問。
“阿笙喜歡。”提起顧笙,依依眼睛裡閃現出思念的光芒:“阿笙還在舊金山嗎?”
“我沒見到她。”徐秋見依依起身給她倒水,連忙扶她坐下,提起茶瓶倒了一杯水給她。
坐在*沿,徐秋看着她的肚子,心境是複雜的,這一路因爲痛苦,所以早已開始麻木。
徐秋以爲見到劉依依,她會憎恨這個女人,但見了,自己也說不上來,那種感情很微妙,徐秋竟然無法恨她。
徐秋問:“孩子幾個月了?”
“9個月了。”
過了一會兒,徐秋說:“顧城沒來,你別怪他,他不知道你給他寫信,顧家搬家,連我也不知道他們搬到了哪裡?”
依依有些意外,看向徐秋時,她握住了依依的手。
依依說:“對不起。”
“對不起你有了他的孩子?”徐秋嘴角牽出一抹笑:“他失蹤以後,我才明白,有很多事情,其實我是可以妥協的。”
晚上徐秋打地鋪,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們可以那麼心平氣和的談論顧城。
徐秋說:“第一次看到顧城,我就喜歡上了他,他對我兇,疾言厲色讓我救人,我當時什麼也沒想,這人雖然霸道,但卻讓人無法討厭。我因此差點被學校勒令退學,我知道他是因爲愧疚,幫我跟學院教授理論,我覺得這個男人很值得女人去依靠。”她在朦朧的燈光裡看着依依,對她說:“依依,你知道嗎?我和你只是很不巧,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這不是你我的錯,是命運給我們開了一個壞玩笑。”
依依說:“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你可以一直愛一個人嗎?”
徐秋想了許久說:“我不確定。”
“我可以。”
徐秋在那一刻發現,她愛顧城是自私的,自以爲深厚,但在劉依依面前,卻淺薄的不堪一擊。
山區條件有限,徐秋希望依依能夠去城市待產,依依說:“再等兩天,新老師來了,課程交接後,我再走。”
依依沒能迎來夏季,她在課堂上臉色慘白出事時,徐秋正在幫她洗衣服,遠遠看到學生跑過來,心一沉,起身時,打翻了水盆,澆溼了褲子和鞋面。
徐秋從未那麼害怕過,胎位不正,只能緊急送醫院,農用拖拉機上,她握着依依的手,理着她汗溼的發,對她說:“依依,不會有事的,等孩子生下來,我帶你一起去找顧城,我再也不讓你和他爲難了。”
依依流淚了,她開始往壞處想:“你一定要幫我保住孩子,如果我出事,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孩子,照顧大哥......”
徐秋忽然泣不成聲。
2007年6月5日下午,陽光明媚,依依在醫院裡產下一名女嬰,難產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