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不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本聽上去是十分美好的詞彙,可被她這麼一說,再加上之後刻意拉長的語調,怎麼聽怎麼讓人覺得她是在與旁人暗示着他二人是斷袖。
“小玉。”伸手揉了揉眉心,林蕭銘擡眸望進瑾玉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美目,微微嘆氣,“爲何你言語上總是讓我如此吃驚呢。”
瑾玉脣角勾起,“請銘王別這麼稱呼本王。”
小玉,她與他很熟稔麼?
她雖是在微笑,卻又讓旁人感覺不到她是在笑。林蕭銘察覺到了她的不悅,卻裝作故意沒理解,挑高了眉,“難不成你還是喜歡我叫你小魚兒?”
瑾玉脣角的笑意一滯。
若早知眼前的這個傢伙不僅是黑市的主人還是夕照的二皇子,她絕不想認識他。
說來還是得怪蕭九月那蠢傢伙,若不是他當初在黑市裡鬧了事,她便也不會與林蕭銘相識,如今竟還常常被他纏着,而他功夫極好,這便導致自己時而擺脫不開他,即便動手,也奈何不了他。
“一個稱呼而已,何須介懷,你亦可以稱呼本王小銘。”林蕭銘面上浮現淡淡的笑意,“顯得親近些不好麼?”
瑾玉眸子微眯,“叫你山雞豈不是更好?”
“雖說山雞最原始的祖先是美麗的鳳凰,但山雞這個詞兒還是不怎麼好聽。”林蕭銘搖了搖頭,“況且,如今爲了不引人注意,本王忍痛將最愛的五色彩發弄成了黑色,小玉你若是喜歡我原來的頭髮,找個時間便換回來。”
“那你還是頂着這一頭黑毛罷。”眼角微微一跳,這般道了一句,她轉過身便要邁步離開。
“小玉。”見她要走,林蕭銘忙出聲喚她,但這一聲並未讓瑾玉停下腳步,林蕭銘見此卻也沒放棄,纔想着跟上前,卻忽覺袖子被人輕輕一扯,他轉過頭,便對上東方念珊淺笑的臉龐。
“王爺,六皇姐不喜熱鬧,便隨她去罷,荷花開得正好,不如去賞荷?”東方念珊說話間並未鬆開他的衣袖,“想來王爺也沒有見過我望月盛開的荷花,在宮燈之下好看的緊,王爺可願隨本宮前去看看?”
林蕭銘瞥見她的手,眸底劃過一絲冷色。
但東方念珊卻並未捕捉到,只滿含期待地望着他,而她身旁的幾個女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也討好般的幫着說話——
“王爺,公主殿下一片好意,現下的荷花真的是很好看呢,一會兒還可以放荷燈,不去湊湊熱鬧可惜了。”
“左右站在這兒除了說話也做不了什麼,不妨去荷花池啊。”
“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這般邀請,本王不去顯得多沒有風度。”脣角綻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餘光瞥見一抹正急切而來的玲瓏身影,林蕭銘眸中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原本要掰開東方念珊抓着他衣袖的手悄然收回。
他本就生的少見的俊美,輕輕一笑便讓一衆女子眸中有片刻的失神,因此也無人注意到正朝着她們這邊邁來的女子身影。
“公主殿下,你似乎忘了禮教了,這般扯着銘王的衣袖成何體統。”一道不悅的女聲忽的傳入了衆人的耳膜,下一刻便走到了她們的身旁,而後伸手握上了東方念珊扯着林蕭銘衣袖的手腕,輕輕拿了開,玲瓏的身形擠到了二人的中間將二人隔絕開來。
“月瑩郡主也來了呢。”東方念珊望了跟前的女子一眼,而後垂下了眸子,眸中悄然劃過一絲陰霾,開口的聲線卻十分綿柔,“方纔沒有注意,竟無意識地扯着銘王,下回本宮會注意的,還請銘王莫要怪罪本宮的失禮。”
“自是不會。”林蕭銘無謂地笑了笑,而後道,“對了,本王忽然想起還有件事兒。”
言罷,忙從一衆女子中快步邁了出去,而後在衆人不解的眸光之下,朝着前頭高聲,“湘王殿下留步,你還欠本王一曲呢。”
與這些矯揉造作的女子交談當真是考驗他的耐心,望着前頭那道未走遠的黑色窈窕身影,林蕭銘心道還是瑾玉較爲真性情一些,不會總裝模作樣,雖說常常言語上損他,可他從未介意過。
他這麼一喊,瑾玉自是聽見了,轉過了身望着他,卻未開口。
原因很簡單,他二人隔了還是有些距離的,他高聲喊她她聽得見,卻懶得同樣大聲地回話。
瑾玉站着不動,林蕭銘自然是得自己走上前去,而後笑着道:“別走得這般急,我知曉你有晚上唱歌嚇人的習慣,今夜還沒有唱吧?來一曲如何?”
在他看來,聽身後那些女子嘰嘰喳喳,還不如聽瑾玉唱歌來得好一些。
晚上唱歌嚇人的習慣……對於林蕭銘這樣的說法,瑾玉很是無謂,“方纔唱了不是麼,雖說是錯了詞,但總歸也算是歌。”
林蕭銘微一挑眉。那兩句也算?
“若不想唱,那便彈罷。”林蕭銘道,“你如今的琴技是愈發好了,我很想聽一曲。”
瑾玉眸光微沉,片刻後,才道:“好。”
“若只是聽曲,豈非有些悶,倒不如再來一人跳舞助興。”二人交談間,東方月瑩不知何時已走到了身後。
而同一時,瑾玉瞥見林蕭銘眸中的冷然。
這廝的桃花倒是旺盛,瑾玉脣角微微勾起,而後率先轉身邁步便走,“隨你們吧,本王去華軒殿等你們。”
“銘王請先隨湘王殿下去殿上,待月瑩換好了舞衣便去。”朝着林蕭銘微笑着道了一句,轉身之際,她挑釁般的看了一眼正往這頭看過來的東方念珊。
東方念珊見此微微垂下了頭,好似不願與她爭,然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脣畔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小玉,瞅着你好像不大高興?”跟上了瑾玉的步伐,林蕭銘笑着道,“爲何呢?”
瑾玉聽聞他的話只淡淡道:“你要擋桃花把我扯出來作甚。”
“擺脫她們是原因之一,想聽你彈曲亦是真心。”林蕭銘幾步邁到了瑾玉跟前,多情的眸中流淌着戲謔的笑意,“想不到這次小玉你這般好說話。”
瑾玉擡起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後收回了視線,一個擡眸間瞥見了不遠處珍華的身影,她脣角微勾,幾步邁上前。
“珍華。”
聽到瑾玉的叫喚,珍華轉過了身,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瑾玉走上前,示意她附耳過來,而後低聲道:“你去一趟煜親王府,把浣笑郡主的琴借來,動作要快。”
華軒殿中,身着黑色曳地裙衫的女子盤腿坐在大殿之中的軟墊上,並未搬用任何的桌椅,將一把白玉古箏放置在腿上,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着琴面。
“湘王今日難得出現在宮宴之上。”
“要我說,更稀奇的是她竟願意彈曲爲衆人助興。”
“平日裡她彈奏總是用那把琵琶,今日難得換了一樣。”
端坐在大殿之中,聽着坐席上的人的議論,她依舊一派閒然的模樣,直到——聽到有人從大殿之外邁步進來,這才擡眸望去。
但這麼一眼,卻叫她有些意外。
那一身華美舞衣搖曳之間裙襬晃動煞是好看,只是這人卻不是東方月瑩,而換成了東方念珊。
微一挑眉,她卻並不介意,反正誰來都是一樣的。
另一頭,坐於大殿左側的林蕭銘望着東方念珊的身影,眸子一眯。
似乎……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大殿之上,東方念珊朝着瑾玉得體笑了笑,瑾玉見此並不理會,只垂下了雙眸,放平了雙肩,雙手撫上琴身,手指微微彎曲,呈半握拳狀,左手按弦,右手彈弦,一段音律緩緩流出,在衆人的眸光下,東方念珊緩緩起舞……
悠揚清澈的琴音,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那樣的清逸無拘,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引人心中鬆弛而清新……
琴音漸響,東方念珊一個旋身一躍而起,向後一揚,長長的水袖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身體也隨着韻律翩翩起舞……
二人這是第一次合作,一琴一舞,竟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此時的衆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大殿之中的二人。
湘王還是六皇子時,素聞她與九公主不合,到如今也從未聽說她二人交好過,今日卻能配合得這般默契,真是實屬難得。
衆人這般想着,而沒有一個人看到垂首彈琴的瑾玉眸中那毫不掩飾的嘲諷。
流暢的音符自琴身傳出,清揚獨特的琴聲響徹在大殿之上,音色變換之間,竟漸漸帶上一種奇異的誘惑……
林蕭銘最快察覺到了琴音的古怪,斂眉思索片刻之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雙眸光倏地看向瑾玉手中的琴——
那琴……
奇異的音樂還在繼續,纖纖玉指撥動着琴絃,瑾玉的動作漸漸放慢,東方念珊舞動的身影也跟着瑾玉的節奏而放慢,而下一刻——
瑾玉的右手忽然緊按琴絃,一個顫音悄然瀉出!東方念珊的動作慢了半拍,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
然而畢竟是練舞多年,很快她就一個下腰起身將剛纔的動作掩飾過去,而當她站穩的那一刻,瑾玉的琴音開始變得急促——
琴聲悠遠但氣勢如虹,似有萬馬奔騰,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金戈聲聲,殺氣騰騰……
東方念珊的舞步,亂了。
此時的整個大殿都在迴盪着瑾玉的琴聲,那琴音似乎從遠古的地方而來,隨着瑾玉的彈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此刻坐於大殿之上的絕大部分人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盪,像是整個大殿都要倒過來一般,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而大殿之中的東方念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趴倒在地沒有力氣爬起來,她有氣無力地伏在冰涼的地面上只覺得耳邊傳來陣陣轟隆轟隆的聲音。
大殿之上,只剩幾人無事。
除了林蕭銘還保持清醒,便是一些武功底子較好的王孫貴胄,但人雖未倒臉色卻不大好,顯然是受到了瑾玉琴聲的影響。
瑾玉的餘光瞄到大殿上的一切,幾不可見地勾了勾脣,似乎對自己的做法很滿意,手上的動作,開始放慢,琴音,漸漸消逝……
“看來本王的這曲亂紅塵各位似乎不太喜歡,不過沒辦法,這是銘王提議的,他遠道而來本王不忍拒絕,如果各位身體不適,可切莫……怪罪本王。”
最後一個琴音隨着瑾玉的話音落下,瑾玉抱着琴站了起來,緩緩走出大殿。
林蕭銘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
亂紅塵?
真他大爺一個亂字,亂的離譜,到了後面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簡直就是魔音灌耳,不過重點卻不是這首曲子,而是她——手上的那把琴。
臨走之際,還不忘記誣陷自己一番,她是成心要讓他被這些人記恨上麼?好好的賞荷宴,被瑾玉這麼一攪,弄得許多人都被琴音亂了心神暈了頭,對此林蕭銘只能感嘆她當真唯恐天下不亂。
“一個成天招桃花,一個最愛譁衆取寵,真是無趣的兩個人。”走出大殿瑾玉便是這麼說了一句,而後將琴交給守在大殿之外的珍華,“還給浣笑郡主,替本王謝謝她。”
珍華接過了琴,卻是嘆息一聲,“殿下,您爲何今日要這般呢?”
瑾玉垂眸沉默了片刻,而後道:“只不過爲了是試一試招魂引的效果,不過,看來並未成功。”
猶記得那年那人一曲招魂引惑人心神,而她今日的只不過是亂人心神,弄得他們七葷八素,卻不是她要的效果。
“沒倒下的,讓他們自行離開,倒下去的,命人分別送回各自家中,這裡,交給你打點了。”
珍華點了點頭。
瑾玉朝她笑了笑,正要邁步離開,卻忽覺有幾人風風火火地往華軒殿這頭而來,瑾玉望着這一幕,心道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回事?”那跑來的正是幾名婢女,瑾玉斂眉問道,“何以這般慌張?”
“殿,殿下……”當中一人竟是在抽泣,結結巴巴地說着,“我們郡主溺死在鯉魚池中……”
“溺死在鯉魚池?”瑾玉瞳光一冷,“哪位郡主?”
“我們郡主是安親王府的月瑩郡主。”說話間,那幾個婢女齊齊跪下,“殿下,我們郡主是會水性的,便不可能是自己失足掉落的,如今陛下不知在哪兒,奴婢們只能找你做主了,請殿下一定要找出兇手——”
“我方纔看到有人說,我們郡主最後見的一人是晉陽長公主……”
“你們先起來。”瑾玉望着地上一干婢女,朝身後的珍華道,“先讓人送她們去永陵宮,回頭本王仔細盤問。”
“是。”
待那幾個侍婢啜泣着走了,瑾玉轉身望向大殿裡頭那還趴在地上身着華美舞衣的人。
此刻衆人大多聽曲子聽得暈頭轉向,自然無人記起去扶她,而林蕭銘還坐在座位置上,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二女爭一男,爭風吃醋之際,東方念珊殺害東方月瑩之後棄於池中,這說法倒像是沒有什麼不通的地方,但——
東方念珊頭腦應當不會那麼簡單,衆人都看得出她與東方月瑩都對銘王有意,她即便要殺人,也應該將屍首處理好了纔是,但讓她最爲疑惑的一點是,原本該出現在大殿之中伴舞的人分明是東方月瑩,怎麼後來換成了東方念珊?
“殿下,您也覺得事情有異?”珍華走到了她身側,出聲道,“奴婢認爲應當不是九殿下所爲。”
“是不是她所爲與我都沒相干。”瑾玉淡淡道,“無論最後她會陷入一個怎樣的局中,本王都不打算救她。”
珍華靜默了片刻,“那麼殿下您是想?”
“隔岸觀火。”瑾玉冷笑一聲,“總有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宮中有的礙眼的東西,是該一一拔除了,我這九妹姑且也算一個,便趁着這次機會,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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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皎月當空。
“還找不到人麼,一羣廢物!”寂靜的夜色中響起了杯盞破碎的聲音,一襲淺綠色宮裝的女子站在桌旁,將桌子上的東西盡數掃到了地上,眉眼間盡是怒意,“失蹤了這麼久作死,莫不是兩人私奔去了!”
“太子妃且息怒。”身後,貼身侍婢的聲音響起,“太子與安寧公主也許並不一定是一起失蹤的,望月那邊聽人說,是安寧公主先失蹤了,太子去找的,連那位永陵宮的湘王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裡。”
“最好是死在外頭算了。”陰冷地道了這麼一句,哪知下一刻,門外響起一道輕柔而又幽涼之極的聲音——
“八皇姐,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聽聞這一道聲音,顧芷晴的身體驟然一僵,看向門口的眸中竟難得地劃過一抹驚懼之色。
他……他怎麼知道她回來了?
“顧雲凰,這兒是雲若,你休想拿我怎麼樣!”說話幾乎都帶上了顫音,下一刻,她看見已經邁步到門口的修長身影。
身後的侍婢在這一刻也低下了頭,開口的聲線並不比顧芷晴鎮靜多少——
“見過——樑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