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微涼心中只想即便眼前的人聽到了她與瑾玉的談話應當也是聽不大懂的,但關鍵在於他將重點放在了顏玉身上。
顏玉同瑾玉的確是死在了一起,但是這話她能說麼?
自然是不能。
葉微涼只擔心眼前的少年會將她說的同歸於盡也聽了去,然而她也確實想對了。
“殿下分明就在這,那你的同歸於盡是什麼意思?”顧雲凰裝作無謂一般,脣角輕勾,“我是御醫,我與她的關係你自己琢磨。”
御醫。
葉微涼心道,原來也是如同下屬和上司的關係。
“身爲御醫,你不覺得管公主殿下的事是逾距了麼?”葉微涼輕哼一聲,“你若想知道顏玉的事,便自己去問公主好了。”
顧雲凰眸底掠過一絲異色,再次開口依舊聲線平淡,“她現在不是公主。”
葉微涼驚詫,“這……景王是她弟弟,那她怎麼會不是公主呢。”
“你連她的身份都不知道。”顧雲凰微一挑眉,“但凡望月國人沒有誰會不知道東方皇室的六殿下與七殿下是雙生姐弟,與景王相貌相似的只會是湘王。”
“湘王?”葉微涼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靠,這少年幾句話就將她不是本國人試探了出來,這個國家叫什麼?望月?他一會兒要是問她從哪兒來的,她回答不出又該如何。
葉微涼忽然很想逃開,眼前這御醫若不是瑾玉的人,那事情便會有點麻煩了。
聽說皇室爭鬥向來很是殘酷,抓到一點兒把柄都能鬧出大事,她也是道上混的,幾乎本能的察覺到了危機。
她現在就好比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且這少年聽到了她與瑾玉的談話,應該知道她是海寇頭子的壓寨夫人,現在又把她帶出來單獨問話,看着就沒安好心,天……莫不是要逼問她什麼,他會以爲瑾玉勾結海寇麼?
葉微涼的大腦在一瞬間運轉不停,設想可無數的可能性,最終卻又被顧雲凰一句話驚的險些沒站穩
“湘王爲攝政王。”
攝政王……據說是那種輔佐君主,聽起來就十分大牌的一種人物。
但是,攝政王女的也能當?
“靠,這丫走到哪兒都能混的那麼好,不行,我要抱她大腿。”磨了磨牙,黝黑的眼珠子轉了幾下,瑾玉如今看上去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姑娘,即便攝政也是這幾年封的纔對,思及此,她擡眸望着顧雲凰,閒然道,“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公主呢,那時候都是小孩子,後來許久未見了,我也不知她封了王,我不是望月國人,不過我與你又不熟,你隨便問人家姑娘的來歷難道不認爲有些唐突麼?”
顧雲凰淺淺一笑,“她從未做過公主,是從皇子封王的,從她出生便女扮男裝,至封王一直是六皇子殿下。”
噗
葉微涼幾乎噴了二兩血。
失策,真是失策。
未想到瑾玉的路途如此光輝,而她們竟沒有提前串好口供,這下子她可糗大了,回答出的全是錯誤。
“所以……”顧雲凰脣角輕勾,淺淡的笑容不帶一絲溫度,“你在今日之前,從來就沒見過她?”
“我,我不與你多說了,鈴鐺鏈子不用你解了。”葉微涼咬了咬牙,後退了幾步,“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給我解鏈子,只是一直在套我的話,你安的什麼心,哦我明白了,你是別人安插在瑾玉身邊的眼線,想抓着她的把柄陷害她是麼?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不敢問她便從我下手,但就算你知道了我是海寇的壓寨夫人又如何?我也是良家女子來的,別想從我這兒套出什麼話。”
葉微涼說着,一個轉身如兔子一般奔向了河邊,不再回頭看身後的人。
“瑾玉瑾玉,快別睡了,以你現在的身份,拿下一個御醫應該很簡單是麼。”奔到了正在河邊小憩的黑裙女子身邊,葉微涼蹲下身子雙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就開始晃。
瑾玉恍恍惚惚之間被搖醒,聽着葉微涼的話,只懶懶的擡起眼皮,“什麼?”
“我說,那個御醫,套我的話!”葉微涼道,“我說漏嘴了,他知道我不是你們國家的人,也知道咱們以前不認識,那你之前的說辭不是全成假話了麼,這可怎麼辦?”
葉微涼的話讓瑾玉霎時清醒,“他套你什麼話?”
“我現在也說不清楚了,可我犯了個錯誤,你不是跟大家說咱們小時候認識麼?我跟那人說,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公主,我哪知道你是皇子?現在他可不就懷疑了麼。”葉微涼嘆息一聲,“我真該和你提前串好臺詞的。”
瑾玉瞳孔一沉。
如她原先所想,他還是懷疑了什麼。
“你說他把我單獨拉出去問,安的什麼心?”葉微涼道,“你出門將這樣居心叵測的人帶在身邊,這可不好。”
“不用擔心,自己人。”瑾玉拍了拍葉微涼的肩頭,“只是他爲人比較八卦,好奇心太重。”
葉微涼臉兒一抽,“是這樣麼?”
“相信我吧,你遲早會明白的。”瑾玉朝她淡淡一笑,心下卻有了計較。
“那如果是信得過的人,你讓他幫我解開鈴鐺好麼。”葉微涼說到這兒買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我方纔態度不大好,我怕他回頭放在心上,就不給我解了。”
“放心,區區小事而已。”瑾玉輕笑出聲,“不過,你這鏈子暫時還不能解,我們需要你的協助去擒海寇。”
二人說話間,忽聽得耳邊響起了‘嘎嘎’聲,轉過頭一看,便見黎鴉已經撲騰着翅膀飛了過來,而黎鴉前頭是花未安,花未安到了二人跟前,目光投在了葉微涼的鈴鐺之上,“這串鈴鐺鏈子選用的材質特殊,刀劍也不好劈開,除了找到鑰匙目前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解開,但是鈴鐺裡頭的香包,我可以想法子用藥除了味道,這麼一來鈴鐺解不開也不用擔心被海寇找到。”
‘嘎嘎嘎’花未安說話間,黎鴉已經飛到了葉微涼跟前,湊到她的手腕之上。
“姑娘你,怎麼知道我要解開這個。”葉微涼眼角一跳,莫非這些人一個個功夫都好到隔得那麼遠還能聽見別人說話,那她豈不是弱爆了?
但好在花未安其實並沒有聽見,只道:“顧御醫說的。”
葉微涼鬆了一口氣,而後看着眼前的小黑鳥,“爲何我原先藏起來的時候它沒發現我呢?這種小黑鳥不是據說對千里香十分敏感,隔得很遠都能追尋到。”
這種小黑鳥
聽聞這五個字花未安眸光一緊。
“黎鴉常年跟在我身邊,不會離開我太遠,即使有它喜歡的香氣,除非你跟我距離近,亦或者我吩咐它。”花未安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姑娘你剛纔的意思是見過另一隻同樣的小黑鳥?”
“嗯。”葉微涼道,“海寇那裡也有一隻,好像是大當家養的。”
花未安垂眸不語。
瑾玉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眸中劃過幾許思索。
“其實我是希望可以連鈴鐺一起解掉,否則不利於我的生計啊。”葉微涼嘀咕着。
瑾玉聽在耳中,眼角微微一跳,卻沒說話。
待花未安離開了,黎鴉也跟着飛走了,瑾玉看着在一旁嘆氣的葉微涼道:“你如今也回不到血隱組織了,也不用再暗殺別人,嘆什麼氣,抓了海寇還是可以給你解開鏈子的。”
“但是夜裡出行容易暴露行蹤,戴着總是不方便。”葉微涼說着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鐺,“鑰匙應該是在大當家的手上。”
瑾玉道:“你逃出來有多久了?”
“個把時辰而已,不過他們應該已經發現了,因爲我一走,午飯便沒了着落。”葉微涼道,“也許很快他們就會找到我了。”
“他們不來找你也無妨,那我們就去找他們。”瑾玉說着,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抹黑色的纖瘦身影緩緩走近,轉過頭便對上顧雲凰平靜無波的臉龐。
他只是靜靜地望着她不語,瑾玉見此心下了然,朝一旁的葉微涼道:“我與他有些私事要談,咱們回頭再聊。”
葉微涼聞言點了點頭,直接起了身走開了。
顧雲凰在瑾玉身旁坐了下來,“她與你是怎麼說的?”
“你該猜到了。”瑾玉挑了挑眉,“她認爲你居心叵測,讓我提防着些。”
顧雲凰道:“我看上去那般不善?”
瑾玉聞言輕笑了一聲,隨後道:“也許是她太謹慎敏感了些。”
“總共說了也沒幾句。”顧雲凰輕描淡寫道,“她卻像是活見了鬼似的。”
瑾玉聞言,靜默了好片刻,而後道:“阿音對我以前的事兒,很好奇麼?”
“我的事都沒告訴你,又怎麼能指望你會跟我說你的呢。”顧雲凰轉過頭朝着她微一挑眉,“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你給過我機會,我自然也要給你機會,這樣才公平。”
瑾玉脣角勾起,“你盜用我的公平論。”
顧雲凰道:“不是盜用,是認可。”
二人正說着話,忽有一名黑衣影衛上前道:“殿下,十幾丈之外發現幾名海寇身影。”
瑾玉脣角的笑意斂起,“是朝着咱們這邊來的麼?”
“是,前方還有一隻小黑鳥,與黎鴉長得十分相似。”
“果然尋過來了。”瑾玉站起了身,“讓所有影衛到樹叢裡躲藏,莫要讓海寇看見了,葉姑娘身邊不要留人,以免打草驚蛇。”
Wωω. ttκΛ n. c ○
待影衛離開之後,瑾玉拉着顧雲凰,尋了一棵足夠大的樹,二人輕身一躍便到了樹幹之上。
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所見的便是六名身着緊身衣裳外罩豹紋小衫的男子在一隻黑色小鳥的引領之下行走,他們的服飾與蓬亂的頭髮與先前海寇船上海寇裝扮相同,正朝着他與顧雲凰躲藏的方向而來。
瑾玉看向最前頭的那隻小黑鳥,當真是與黎鴉分外相似,不過要論毛色應當還是黎鴉更爲深一些,這具有靈性的稀有鳥類被海寇擁有當真是暴殄天物。
耳邊的樹葉忽的動了,她稍稍偏過頭便見身後的顧雲凰伸出了手,修長的指摘下了幾片葉子夾在指間,瑾玉頓時瞭然,也伸手摘下了幾片。
眼見那六個海寇走的愈發近了,二人幾乎是齊齊出手,指間的樹葉蘊着內力掠向那六人,樹葉的葉鋒紛紛劃過脖頸,下一刻,六道身影轟然倒地
“你四片,我四片,你全打中,我落空兩個。”瑾玉磨了磨牙。
“勢如疾風,唯快不破。”顧雲凰在她耳畔道,“無妨,速度練一練也就上去了。”
其實並不是她打空了,只是他的樹葉先一步劃破了海寇的脖頸,氣流帶動的推力使得那二人脖子往後一仰,將她的樹葉避了開來。
瑾玉輕哼了一聲,“下去。”
二人從樹上躍下,望着倒在地上的六人。
同一時,半空中的小黑鳥眼見自己帶的人盡數倒下,很是機靈地轉了個身便往回飛,而瑾玉見此眸子一眯,“阿音,抓住它!”
這種能尋香的鳥類十分少見,她也想抓一隻回去培養成小寵。
話音落下,只聽得一聲細小的破空之聲,蠶絲劃過氣流直擊那半空中的小黑鳥,眼見就要挨着它了,小黑鳥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撲騰着翅膀靠右便躲開了蠶絲的襲擊,卻還是因着慢了一步而被蠶絲刮下了兩根羽毛。
瑾玉見此頗覺稀奇,“這小東西還挺敏銳。”
顧雲凰蠶絲一出幾乎不會失手,這小黑鳥雖被刮掉了毛,卻沒被抓住。
“它的聽覺與嗅覺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顧雲凰道,“它很機敏,且有主人的小寵不大好馴服,若是要抓它,恐怕得傷它。”
他的蠶絲完全能將它的翅膀打穿,但他心知瑾玉喜歡,便不想弄傷了它。
“那便先不抓了。”望着那飛遠了的小東西,到底有些捨不得,瑾玉道,“去海寇老窩還有機會見到,回頭再抓。”
片刻的功夫除去六名海寇,瑾玉將他們的外衫扒了下來,與顧雲凰分別換上了一套。
海寇雖說大多精壯,卻也有矮小瘦弱的,這六人中正好便有二人身形瘦弱,其餘四個較爲高大的,瑾玉便挑了影衛裡身形差不多的人換了上。
換上了衣裳之後,由六人裝作海寇的模樣押着出逃的葉微涼回海寇總部,葉微涼一路指引,六人很快便見到了幾棟如民房一般連在一起的房屋,最中央的那一幢有五樓之高,其餘的便要矮小一些。
葉茫帶領着影衛跟在七人不遠的身後,只等瑾玉的信號行動。
“大家在臉上和身上抹些灰與土,別讓其他的海寇認了出來,有問起便說是掉進了葉姑娘設的陷阱裡,這才弄得灰頭土臉。”瑾玉說着,從地上掬起一把土便往臉上拍。
四名影衛自然是按着她的意思,將土與灰拍了滿臉滿身。
瑾玉將自己弄完了,擡眸卻見顧雲凰沒有動作,不禁挑眉,“怎麼了。”
顧雲凰看她一眼,淡淡道:“好髒。”
“……”衆人默。
“湘王殿下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你忍耐一下又能如何?”葉微涼抽了抽眼角,怎麼總覺得這御醫比起瑾玉還要嬌貴。
顧雲凰淡淡地瞥她一眼,沒有言語。
然而下一刻
‘啪’一隻白皙的手沾滿了土灰直接拍在了他秀氣的面容上。
顧雲凰有一瞬間的錯愕。
‘啪’又是一下,土灰拍在了另一邊的臉上。
葉微涼險些笑出了聲。
眼見顧雲凰怔愣住了,瑾玉看着他的模樣忽覺得有幾分可愛,但很快又因着這想法惡寒了一下。
“阿音,這時候咱就不計較這麼多了可好。”她將他拽到了一邊,低聲哄道,“反正戴着人皮面具的,髒點就髒點吧,你看我都是直接拍在真臉上的,你要是心裡不爽,我也讓你拍兩下?”
顧雲凰望着她已經滿是土灰的臉,一時語塞。
他抿着脣不語,鼻翼之間塵土的氣息只讓他想把人皮面具直接撕下來。
“阿音,就這一次,回頭我給你洗臉可好?”心知他愛乾淨,手上沾了些血都要搓揉半天,這土拍在臉上定然也受不了。
顧雲凰動了動脣,卻不開口,塵土的氣息只讓他覺得連說話都會吃下不少土渣子。
瑾玉見他不語,只當他是默認,面上頓時一喜,“這就對了嘛,沾都沾上了,忍耐幾下子便好了。”
說着,從地上掬起更多土,直往他身上灑……
一路走向海寇的房屋,顧雲凰一句話也不說,瑾玉只當他是一時不高興,便也不去和他搭話。
事後再哄幾句便好了,印象裡顧雲凰素來好哄。
一行七人終於是到了那相連的房屋前,按着原先的計劃,一名聲線較爲渾厚的影衛開口超裡頭喊道:“弟兄們,哥幾個把夫人抓回來了!”
此話一出,離他們最近的一扇房門便開了,從裡頭跑出了五六個海寇,眼見葉微涼被押着,紛紛獰笑起來。
“夫人,不是早與你說逃跑沒用嗎?跑了還是能抓你回來。”
“大夥覺得,要不要回頭給她加個手銬子或腳銬子?”
“咦,你們幾個這是怎麼了?出去抓個人回來,個個灰頭土臉。”一人說着,走到了瑾玉等人的跟前,還好死不死的將手搭在了瑾玉肩頭上,“你們是在泥土裡滾了一圈麼?”
“我們不小心掉進夫人的陷阱中了。”瑾玉身旁的影衛道,“先別管這些,讓夫人先做飯,快餓死大夥了。”
“好,夫人快去!”嘴上叫着夫人卻完全聽不出一點尊敬,那海寇看着葉微涼進了屋子,便轉回了頭,眸光不經意瞥到瑾玉身邊的人,只見他面上盡是土灰,一雙眸子卻仿若冬日寒潭一般的冷然,盯着他的模樣讓他有了片刻的壓迫感,他心底驚詫,再細細看卻發現那眸子裡又什麼情緒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