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不等她看清來人,但見一陣掌風朝着頭頂便掃了過來,桃花美目頓時一凜,手中一個急拉繮繩連馬帶人便側開了神堪堪躲避。
這老傢伙倒真是狠,上來就一掌擊面門,分明就是要她性命。
待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雖是年過半百,卻並不顯老態,反倒是胸脯橫闊,面罩陰沉之氣,望着自己的眸光分外不善。
瑾玉自然不會不認得此人。
皇太妃的親兄長,嶽國公嶽坤。
即便看此人分外不順眼,此刻也只能裝作不認識般的,看起馬背上的大刀指着對方,而後神裡神氣地道:“喲,這糟老頭子是哪個?一上來就這麼衝。”
身邊的黑衣人聽聞當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故作驚訝地‘呀’了一聲,而後道:“閣主,這可不就是國公大人麼,這可是您未來老丈人吶。”
“你說的就是四小姐的親爹麼?”狀若驚訝地望了嶽坤一眼,隨後眉眼含笑地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岳父大……”
然不待她說完,便見對面的人便是眸色一凜,“放肆!敢於我嶽府門前搗亂,你是何方宵小?”
“父親。”嶽煬持着劍到了他的身側,壓低了聲音道:“據說是星月閣閣主,一上來便指名要抓四妹回去做妾。”
“可笑之極。”嶽坤面上陰沉之色更甚,只望着馬背上的瑾玉冷笑,“你當你說自己是星月閣閣主,本公便會信你?如你這般宵小,何至於本公親自動手。”
此話一出,瑾玉當下眉頭敏銳地一凝,朝着身側幾人道:“小心提防。”
嶽坤在朝堂之上可謂樹敵衆多,偌大的府邸自然不可能就這麼些守衛,這是她一早便猜到的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有利物破空之聲響起,一個擡眸間但見無數飛鏢朝着她們這頭而來,之後跟隨着道道白色的身影,但此時已無暇顧及那些白衣人,瑾玉低喝一聲,“仰倒!”
話音落下但見馬背之上衆人紛紛一個躺身仰倒在馬背之上,眼見道道飛鏢從頭頂上空而過,再度仰身而起所見的便是道道白色身影勢如閃電而來,手中亦是執長劍。
這應當就是嶽坤自己暗下培養的勢力了。
瑾玉如此想着,一個躍身而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避開幾名白衣人的同時進攻,亦在此時,長刀一橫斬向其中一人,而這羣白衣人顯然身手不低,身形急退避開一砍,瑾玉見此眸光一沉,隨後面巾之下的脣角輕勾,瞅準了一人揮向他的脖頸,趁着對方一個仰頭之際,橫刀而出,對方察覺到危險又一個側身避開,不想下一刻虎口一疼,轉過頭便見手中長劍被人奪去。
一切發生不過瞬息,就在他疑惑對方爲何要搶自己的劍,但見那雙清冷美目望過來含着幾分笑意,隨後,便見對方一個輕躍,挽起一道劍花——長劍在空中抖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望着那四面黑白交纏的身影,眸光劃過幾許冰冷殺機,一個掠身到了人羣之外的地方,假意要逃,不出所料便有許多白衣人抽身而出紛紛朝着自己這頭而來。
餘光瞥見道道利劍泛着冰冷光芒襲來,她不閃不躲,持劍的手輕擡,劍花挽起,劍隨人舞,劃出點點銀芒——
此次出門並未料到會有這樣的打鬥,故而沒有帶上顧雲凰送她的劍。
即便劍不是那削鐵如泥劍,招式猶記得,那便也無需憂心。
時隔一年多,沉寂了許久的雪飄人間劍法再度覺醒,不見鮮血勢不收劍——
眸中劃過喋血光芒,一個輕旋而起,以自身爲中心橫劍而出,在半空之中劃開點點霜落。
見過她使用此劍法的人如今沒有一個在場,她便無須擔心曝光了身份。
久違的血腥之氣縈繞鼻尖,她眸色冰冷,劍花無情。
依舊將舞劍的招式拆開了用,阿音曾說拆開了用雖難,但若能熟練操縱運用靈活那麼殺傷力便是大規模的。
一襲青衣站立嶽府門前,望着那白影之中一抹黑,分外醒目,分外耀眼。
這高挑窈窕的身影與那雙清冷流轉的眸光,腦海之中霎時浮起一張容顏。
東方越動也未曾東一分,眸光卻緊緊鎖着那道黑影。
但見她手中之劍光潤而冰冷,劍光在迴旋之間似能千變萬化一般,利劍劃過氣流帶起點點的銀芒纏鬥着不斷襲擊而來的長劍,彷如天降霜點,卻輕柔地不帶一點戾氣,白皙的手腕不斷地翻轉,卻能極好的控制着劍身的力度,銀芒星點劃過白衣人的喉管,帶出道道鮮紅的液體飛灑,落在地上,分外亮眼。
這看似柔和的劍招,卻叫人根本看不清她究竟使出了幾個來回,無比輕盈翩然,卻取人性命於瞬息之間。
眸光之中劃過一抹少見驚歎之色,這般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真銳利的扎人眼。
修羅索命,眸色無情,劍轉不息,血色迷離。
“父親,這……”嶽煬望着那若疾風般翻轉的黑色身影,訝異之後便是一陣憂心。
這些都是他岳家訓練有素的白衣暗衛,統共不過幾十來人,去幾個都可謂是損失。
嶽坤本人自是也沒有想到這看似清瘦的黑衣首領竟能有一連殺幾人的本事,而他本身也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出此時的優劣,白衣人數雖多,但黑衣人中有這麼一個首領在,白衣人便是出於劣勢狀態。
望着不遠的前頭那一抹黑影,他的眸光之中浮現一抹殺機,“煬兒,取父親的弓來。”
“是。”嶽煬應了一聲,才欲邁過身,不想耳際忽的聽到有極小的破空之聲劃過氣流,這一聽,他忙頓住了腳步往後看去。
但見右後方不知從哪躍出了一道絳紅色身影,紅色袖袍之下,一根銀絲破空朝着那黑衣首領身旁的白衣人而去。
他當下愣住。
腦海中募然劃過一人的精緻容顏,時至今日他還記得那人的模樣。
會是……他麼?他還活着?
瑾玉正與白衣人纏鬥着,手中利刃毫不留情,不料忽有一名白衣人掠至身側,還未動手便被一根細小的蠶絲直接穿過了腦袋而後身形一滯轟然倒地。
瑾玉募然錯愕,蠶絲?
一個擡眸間不經意瞥見不遠處一道絳紅色的身影,原本冰冷的眸中霎時劃過一抹喜悅之色,手中的動作越發快了,只想着快些解決了身邊這些雜碎而後去見他。
一個橫劍斬下身前的白影,眸光又望向遠處那人,不料電光火石之間,一根蠶絲迎面而來直擊眉心,瑾玉募然一驚側身避開,那蠶絲卻不依不饒,趁她晃神之間直直穿過她的肩頭——
尖銳的疼痛倏然自肩上席捲到全身,她擡劍斬了那蠶絲,再度擡眸之時只覺得神識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漸漸渙散。
蠶絲上有毒。
費力睜開眸子卻已然看不到那道絳色身影,募然一陣黑暗襲來,她身子漸漸軟倒……
她不相信那是他。
“主子!”隱約還能聽見耳邊衆多驚慌的喊聲,卻是無力迴應了。
同一時東方越望着這一變故怔了一怔,隨後望了一眼那傷及瑾玉的銀絲襲出的方向,卻是見不到半個人影了。
“將這賊人拿下!”眼見黑衣首領倒地,嶽坤雖是訝然卻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一聲令下便有白衣人上前拿人,其餘的黑衣人自是不容許,上前又是好一陣打鬥。
嶽坤冷眉一凜,而後邁步就朝着那倒下的身影邁去,卻不料離那人只有約莫五步的距離時,迎面忽悠一物朝着面門而來,他驟然一驚身形便朝後掠去,下一刻只聽一聲轟炸響起眼前便是一陣白霧瀰漫。
那煙霧嗆得多數人直咳嗽,待煙霧散去之後,再看地上已然不見了那黑衣首領的身影。
“撤!”黑衣人中不知誰喊了一聲,衆人紛紛從馬背上躍起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不必追了。”望着一衆撤離的人嶽坤面色鐵青,“今日損失了這麼多白暗衛,我嶽府已經損耗不起了!”
這羣黑衣騎士的身手並不比他的白暗衛差多少,他們朝着四面奔散即便追也追不回幾人。
“讓人將府門口處理乾淨。”嶽坤沉聲吩咐了一句便甩袖離去。
肩上倏然傳來的劇烈疼痛惹得她不禁一聲悶哼,隱隱約約之間還能聽見有人的對話——
“肩上的絲線取了出來,幸而沒傷到骨頭,不過這線上的毒小人實在無能爲力,只能幫大人到這兒了。”
“謝過大夫。”
“大人莫要如此,救人是小人的本分,或許請宮中的御醫可以救得了他,小人告辭了。”
不是她所熟悉的聲音,卻似乎也覺得在哪裡聽過。
費勁地撐開了眼皮想要起身,當下便有一雙大手按住她的肩,“你現在身上有傷,切莫亂動。”
含着隱隱關切的聲音令她微微一怔,擡眸看向身前人卻讓她不禁訝異。
但很快的,她垂下了眸光隱去了那絲驚訝,而她發現自己的面巾竟還戴在臉上。
她訝異不爲別的原因,只因爲眼前的人正是素來便與她沒有多少交集,甚至於在朝堂上也發言甚少的御史吳滔。
吳忻睿與吳默然的父親。
“小兄弟,我有一事想問你。”還不待她問自己爲何在此處,便見對面的男子有絲急切地道,“你的劍法,是誰交予你的?”
瑾玉聽聞此話心中剎那間瞭然。
林泉曾說不慎把地道挖到了吳御史的書房,在裡頭髮現了一張女子的畫像,名喚幽若。
幽若,是顧雲凰的生母,而她的劍法亦是顧雲凰所教授。
瑾玉並不開口告知吳滔,而是擡眸以戒備的眸光望着他。
吳滔顯然是沒有趁她昏迷摘她的面巾,那麼此刻以陌生人的姿態用這樣的眼神望着他是最合適的。
而吳滔見此果然也如她預料般地道:“你莫要誤會,我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尋一位故人,她,與你會同樣的劍法。”
瑾玉眸中的警戒依舊不散,只是朝他搖了搖頭。
吳滔見此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般問太過突然,便轉了話題,“那麼你住哪裡?我讓人送你回去可好?”
瑾玉依舊搖頭不語。
氣氛有一瞬間的沉寂,之後依舊是吳滔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靜,“你先勿要亂動,廚房正熬着藥,一會兒將藥喝了。”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瑾玉有些訝異他竟不再追問,而不過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擡眸便見一襲身着淺紫色衣衫的少女端着藥走了進來,迎上自己的眸光,便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她上前將藥擱在了牀榻邊,面色若桃李般,輕聲道:“小哥哥是哪兒的人,怎麼受傷了呢。”
瑾玉:“……”
“小哥哥叫什麼名字?”她又湊了上來。
瑾玉險些沒笑。
就說吳滔怎麼這麼容易就放過她了,敢情自己問不來讓女兒來獻殷勤。
“我餵你吃藥可好?”吳默然說着,面上浮現一抹紅霞,而後伸手去揭瑾玉的面巾。
瑾玉由着她動作,也不反抗,待她揭下自己的面巾,意料的,她看見她眸若銅鈴,險些跳起——
“湘王殿……”
“別叫。”瑾玉忙出聲制止她的喊叫。
吳默然驚覺自己聲線太高,忙閉上了口而後回到榻前,“殿下,怎麼是你,我爹還以爲是……”
“以爲我是幽若的孩子?”瑾玉微一挑眉。
吳忻睿很早便知父親心中一直住有一人,那麼吳默然斷然沒有不知的道理。
吳默然點了點頭,“還讓我過來獻殷勤,說什麼,你的防備之心太重,也許換個女孩來,你會願意說。”
瑾玉搖了搖頭,“恐怕得讓你父親失望了,爲防嶽坤那老傢伙起疑,我需回宮了。”
“可殿下你的傷……”
“回宮再看,就與你父親說你回來的時候就沒見着我了。”吳默然勸不住,只能將瑾玉悄悄帶到了自己的房裡,而後隨手掀起一塊地磚。
“這裡可以通往府外的大樹後,沒有人會發現的。”
瑾玉點了點頭,向她要了一套女裝換上之後便從密道口下去了。
礙於肩上的傷隱隱作痛,出了密道之後又走了一小段路,她才從懷裡拿出在去嶽府搗亂之前便準備好的信號彈,拉開了在空中炸響。
等了不多久,便有兩名作平民打扮的影衛到了跟前。
“回宮。”虛弱地吐出這兩個字之後,頭一偏便又再度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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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藍傳來的信中寫得明明白白,他們決定舍了大公主由我雲若處置,希望能讓二公主三公主回國。”顧子墨坐於御案之後,望着蒼藍傳來的信件脣畔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偏頭一問,“皇兄怎麼看待?”
“蒼青蒼烏成不了事,放便放罷。”顧雲凰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至於蒼紅,我另有安排。”
“那便就這樣了,明日便放蒼青蒼烏回國。”顧子墨並無異議,順手拿起一封奏摺,攤開了看,頓時眉頭一皺扔到了一旁。
“立後娶妃,這個時候與我說這不着邊際的事,簡直可笑。”
“雲若歷任皇帝向來成婚成的早。”顧雲凰拿過那封奏摺攤開一看,上頭大概也就是說陛下以幼齡登基,今國泰民安,爲保江山之穩固,皇室之安穩,應遵崇祖訓行以大婚爲我皇室開枝散葉。
“十六皇姐一年多之前就做了東方燁的皇后,東方燁那個時候應該也才十四歲罷?”顧子墨想起如今自己也有十五了,莫不是因着看着人家望月的皇帝那麼早便立後,所以朝堂上那些老傢伙按耐不住這就想把女兒往後宮塞了。
“你不願意他們亦沒有辦法,駁了就是。”顧雲凰淡淡地道了一句。
“那便駁了。”顧子墨淡笑着轉過了頭,卻見顧雲凰面色隱隱泛白,頓時微微一驚。
“十一哥?你……。”
然還不等他說完,便見身邊男子眸子漸漸磕上,原本淡櫻色的脣也漸漸泛白,脣畔募然有血色溢出。
“十一哥!”顧子墨面上浮現一絲慌亂,起了身要喊人,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扣上了肩頭,將他按回了椅子上。
“十一哥你……十二哥現在不在雲若了,還有誰能幫你。”顧子墨得知顧雲凰不想讓旁人知道,也鎮靜了下來,腦海中忽的躥過一個念頭,使得他眸子微微一眯。
對了,他怎麼就把那個人給忘了呢。
然而不等他再度起身,忽有一抹黑影竄入書房,以極快的速度掠到二人跟前單膝跪下,“殿下,望月那邊有消息傳過來,湘王負傷。”
這話是朝着顧雲凰說的,顧子墨只見身旁的人在聽了黑影的話之後,低垂着的睫毛顫了一下。
只這麼一個動作便泄露了他的心思。
然而顧子墨卻無暇管那黑影所帶來的訊息,只站起身朝着黑影道:“將顧芷晴給朕帶上來。”
他並沒有如同稱呼顧采薇與顧雲凰那般以兄姐的形式稱呼顧芷晴,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黑影稱是而後退了下去。
顧子墨轉過頭看着身側的人,纔想說什麼,卻見他的眼眸已經閉了上,隨後身子朝右一傾就要從椅子上墜下……
顧子墨忙伸手扶上他倒下的身子,一聲嘆息,自脣間逸出。
------題外話------
明兒就見面==不出意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