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又像是章棲悅站在血雨腥風的戰場,怒目紅顏,美似紅蓮,而他執戟衝鋒,要的不過是她嬉笑怒罵時,眼裡全是自己。
權書函心裡一驚,手中剛端起的白瓷茶杯恍然掉落,淋溼了三甲的詞彙。
“哥。你沒事吧?”
章棲悅也看了過去。
權書函突然不敢看棲悅的方向:“沒事,沒事……”
章棲悅撇開目光繼續看向下面。
瑞楓葉把簾幕給遮全,怪責道:“不許想外探。”
“不要。”
“不聽話就不讓看。”
女孩不開心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權書函低着頭擦拭着桌上着茶水,心裡彷彿能看見她對瑞楓葉的一顰一驕,難怪楓葉走到哪裡都不忘看着她,這樣的女子,放在外面終究心裡牽掛。
權如兒挪了過來,擔心的坐到大哥身邊:“沒燙着吧?”
“沒事,不過是小傷。”
章棲悅回到道:“你還是上點藥,茶都灑你手上了還說沒事。”那可是侍女剛倒的熱茶,真不知這些男人在想什麼,明明很疼還說不痛,那樣就很英雄主義嗎?權書函這方面應該最甚,因爲他幾乎沒有缺點流出。
權書函急忙起身:“我出去整理一下。”然後誰也沒看,慌忙離開,爲自己剛纔所想的畫面震驚不已,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從未發現……
章棲悅突然想到什麼趕緊對九炎落解釋:“那首詩不是我寫的,你可不能殺我。”
九炎落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房裡除了權如兒所有人都跟着笑了。
瑞楓葉更是捏捏她的鼻子:“想什麼呢?誰都可能殺你,十三殿下最不可能,對他這點自信都沒有,愧殿下對你不錯。”
“是嗎?”章棲悅仰着頭看着瑞楓葉。
“是。”瑞楓葉肯定。
九炎落看了瑞楓葉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坐回座位,低聲問權如兒餓了沒有。他想關心的人顯然不需要他來問。
軒轅佳、唐炙立即道:“餓,來盤花生米。”
“我要小籠包。”
一位侍位緩緩而來,停在章棲悅身邊道:“小姐,樓師父聽說您在這裡,前來拜見。”
同時,第三道題目落下,大廳的香案上點燃了香燭。
章棲悅愣了一下,樓姑姑怎麼不進來?“恩。”然後帶了弄巧走了出去。
樓姑姑盛裝而來,身上穿着做工考究的琴服,髮絲高高挽起,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比平時年輕又有朝氣。
“樓師父?”
樓姑姑輕輕彎身:“小姐,想不到您真在這裡,管老爺跟我說的時候我還想是不是他認錯人了。”
“樓師父找我有事吧?”
樓姑姑也沒有客氣,端莊的一笑:“小姐果然聰明。”然後把自己的來意講了一遍。
章棲悅噗嗤一聲笑了,樓姑姑這是要給對方點顏色看看,什麼行當都有派別,樓姑姑被要邀請擔當人第四場文試的舞樂師傅,並不是什麼很顯眼的位置,負責給今日請來的教坊小主伴奏。
而那姑娘的師父偏偏是樓師父以前的仇家,揚言如果樓師父伴奏她就不上臺跳舞。
其實那姑娘再的身份在第一教坊再響亮也不敢在這種場合說不跳,她的用意無非是讓樓姑姑對她說些好話,殺殺樓姑姑的銳氣。
可惜,樓姑姑這人當年就服她師父才依然出走,加入章家當教習,如今自然不會對她的徒弟妥協。
樓姑姑含笑的看着眼前讓她汗顏的徒弟:“怎麼樣小姐?有沒有雅興幫爲師出口氣。”在文會上舞一曲是名利兼收的事,那姑娘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就想第五場青山請的內閣大學士之女演奏無尚妙曲一般,這是榮幸。
而樓姑姑絲毫不想成全那位姑娘。
“既然師父如此有雅興,徒兒焉有不爲師父出氣的道理。”說着彎着師父的手:“到時候,師父別怪徒兒砸了您的場子。”
“是砸了某人才場子。”樓姑姑釋懷一笑,過會,某個認爲她手藝不濟的晚輩可就笑不出來了!呵呵。
“師父,太壞了。”
“徒兒也不逞多讓。”
章棲悅是別有目的,章棲陽那驕傲的名字三番兩次出現在百名名冊呢,他那顯眼的章棲二字,如果不打擊一下,別人都以爲章家的下一代要考他名垂千古了,她大哥的名諱誰還記得。
第三題落幕,新一輪的成績陸續送來。
在一處不顯眼的後房之內,一位略有些高傲的小姑娘躲在衆多衣帽中,等着樓姑姑焦急的找她。
她已經穿戴好行裝,頭上的髮飾也自己梳好,這些是第一坊內部之爭,但她不希望牽扯到自己的前程。
第一坊並不是無名之地,坊中曾經出過一位帝王美人,頗得皇上寵愛,更別說王府之妾更是數不勝數,這些自然離不開她們爲自己博的好名聲,她亦不會拿前途開玩笑,這次不過是想給年老藝衰的樓姑姑點顏色看看。
“棲悅怎麼還沒有回來?”
瑞楓葉看了一眼門外見弄巧的一羣還在原位,放下心:“估計在商討琴藝,說起來沒完沒了,女人聚在一起,無話也能聊上三分。”
權如兒突然一笑:“瑞世子是說我們女人恬燥嗎?”
瑞楓葉哈哈大笑:“你這話千萬別被棲悅聽到,否則在下慘矣。”
權如兒聞言默不作聲的對九炎落笑。
九炎落當沒看見。
萬靜不高興的放下水杯:“能被悅姐姐說教世子爺求之不得呢。”
“那是,那是。”瑞楓葉不得罪章棲悅身邊的一切朋友,尤其是關係頗近的萬大小姐!
突然密鼓緊鑼,銅雀高臺緩緩升起,高臺中,一條彩練楊帆而起,數條絲縷交織齊飛舞起漫天絲紗。
一位絕色的女子若出鞘之劍,凌厲絕豔,驚若翩鴻,在漫天絲紗中忽隱忽現,好像浮雲遮蔽的月光,飄上飄下;好像旋風吹卷的雪花,驚鴻一現;似輕盈迎風的龍鳳在海浪中滔天,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突然斗轉星移,一切繁華若枯骨,好似歷經了幾世幾劫、腥風血雨,羅裳飄拂,百紗散去,她似秋日下盛放的菊花,體態柔美若春日的天鬆,一躍一飛,盡顯舞姿絕美幽妙。捧紅花落出比所有語言都要嫵媚動人。
所有人頓時屏息,若飛天九女入塵舞在文人騷客的心尖,若槍指天下舞出怒目武將的疆土,她如一粒無人可忽視的亮光,流淌入衆人的視野,舞姿若鴻,無人發生。
唐炙顫抖的睜大眼睛,指着下面:“棲……棲悅……”
軒轅佳也大叫:“是悅姐在跳舞,悅姐怎麼下去了……”
瑞楓葉立即衝到窗前。
九炎落緊跟而上。
權書函換完衣服回來,也詫異的上前。
窗臺上,傲立高臺,舞動動人音律的女子成了世間唯一的色彩,她所舞之處,猶如踏上人的呼吸,掌控萬物!
權書函整個人都愣了,看着臺上的她,彷彿空氣中都凝結了如許芬芳馥郁,世間一切榮華富貴,又怎能比得上她霎時的芳華。
睜開眼,眼前幾欲翩飛的女子纔是真切,如同秋風乍起,落英繽紛她又完成了一舞讓人心驚的跳躍,權書函看着,不知不覺間,以雙手緊握,如被雷擊,連握筆的手都無法握物。
任由心噹啷一聲脫離鎖鏈桎梏,追隨而去。
瑞楓葉目光一沉,刺啦一聲扯下紗布,飛速而下,擁起舞動的女子消失在銅雀臺上。
九炎落緊緊的抿着雙脣,彷彿周圍的繁華散去,空留美人如玉,他的悅姐姐啊,如果我們不是高權下身不由己的棋子……可他又多麼慶幸,我們身在紅塵……
數十道條幅落下,第四題“驚舞”落幕,大廳裡沒有想起刷刷的書寫聲,只有寂靜屏息。
章棲悅待耳畔的風聲落幕,依然趴在瑞楓葉胸口不敢起來:“就一下下啦,一下下,幫師父個小忙。”
瑞楓葉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被她一搖二鬧弄的什麼脾氣都沒了,徒留一句:“你呀,一會不看着都不令人省心。”
“瑞哥哥……”
瑞楓葉輕攬她的肩頭,看着她揚起的純真目光,無論見過多少次都很難想象,她柔若的手臂能舞出那樣的驚心動魄:“悅兒……”
“恩……”
瑞楓葉再次吻了她,輕柔的小心的憐惜的,唯獨沒有慾念,心卻彷彿要跳出來與她溶爲一體。
不遠處,一位身穿舞衣,望着落幕的舞臺的小姑娘傻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是屬於她的,是她的啊?
樓姑姑抱琴下來,路過小姑娘身邊,無聲的笑了:“告訴你師父,她以前鬥不過我,現在你也一樣,下次翅膀硬了再放肆。”說完孤傲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