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臣盛看眼下面亂成一團的女人,突然道:“都閉嘴!”
女人片刻的安靜,但孩子們的哭聲依舊高亢,讓他被挑戰的威嚴顯得可笑。
章臣盛臉色難看,隨手一指蘇氏:“你!以後你就是家裡的主母,管好這些人!”
蘇氏哄孩子的動作一怔,不等有人反對,她溫和的道:“多謝老爺看中,是妾身的福氣,可,妾身老邁,又少與衆位妹妹接觸,還有孩子要照顧,小七又總是生病,恐怕沒有心力。”
章臣盛立即冷了臉,拒絕?章臣盛看了蘇氏好一會,又覺得不像,蘇氏大概真如她所說,商賈出身,當不得大臺面。
不禁爲自己剛纔隨手一指後悔,也幸虧她沒有答應,他左相大人的正牌夫人怎麼能是商賈出身。
章臣盛的目光不禁下移。
剛纔還喧鬧的女人羣體,此刻不知爲什麼異常安靜,有躍躍欲試的、有對章臣盛暗送秋波的、有波瀾不驚的、有單純等結果的、也有不服氣的。
最後章臣盛點了四姨娘,父親是七品官員,遠在大周貧瘠之地認知,但總算還是個小官,等三年一度的考覈時他託託人手,也許能從那小地方出來,點到富庶之地,也算是件好事。
“就你了。”
四姨娘袁氏之靜了一下,看了身旁始終不哭不鬧的兒子一眼,便躬身應下。
蘇氏看了她一眼,驚愕一閃而逝,便又低下頭安撫女兒。
袁氏無奈的想衝姐姐笑,見姐姐已經撇開頭,便作罷,她就是想博一下,趙夫人是什麼脾氣,既趕了她們出來,怎麼也不會請她們回去。
既然如此,這個正夫人的空缺遲早要填上,不是她也會是別人,蘇姐姐有兩個女兒,又有趙夫人庇護的婚事,手裡又有銀子,想過的好點,打點打點趙夫人,她這輩子就等着享女兒福吧,說不定,那孤兒般的姑爺孝順,還會把她接過去孝敬。
而她呢?什麼都沒有,不得不爲兒子一搏,她兒子又不比別人的差,平日她悉心教導,更是聰慧,差的只是出身而已,她現在給兒子補上,將來就能有場好姻緣。
袁氏,小巧但已不年輕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蘇姐姐就是怪她,她也不能退縮。
蘇氏沒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心疼罷了,這麼一大家子人,少了趙姐姐鎮着,沒了錦衣玉食,以後還不反了天,難爲袁妹妹了。
千嬌百媚的小妾室們立即不幹了,如此好事,千載難逢的機會,左相正夫人的位置,與趙玉言平起平坐的存在,平日趙玉言多威風,吭一聲,她們都不敢出氣。晨昏定省何等威風。
怎麼能便宜了人老珠黃的人,於是,不禁離了不滿一週尚在哭鬧的孩子,身姿巧妙的對老爺暗送秋:“老爺……”
“閉嘴!”章臣盛現在很煩,沒有跟妾室調笑的耐性,平時他捧在手心裡的臉,此刻都如一個個討債的人,等着他來餵養:“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明日就登族譜,去官府記檔,現在所有人交給袁氏處置,誰敢不聽話,任憑袁氏發落。”
章臣盛說完,忍耐到了極限,甩袖就走。
下面頓時亂了套。尖酸刻薄的話語沒了男人震場頓時向袁氏攻去。
有刻意挑事的、有等着落井下石的、有不安好心的、也有沉默的,二十多位女人,嘰嘰喳喳的聲音伴着孩子的哭聲,比剛纔更甚的響起。
袁氏心裡的煩躁不安一閃而逝,看着沉默的兒子,目光陡然變得堅定,她站到高處,一把摔了旁邊的椅子,高喝道:“鬧什麼鬧!誰再鬧,明日我就跟老爺討了契約,把誰賣出去!”
張牙舞爪的女人們愣一下,聲音小了一些,但語氣依然不好聽。
平日最得寵的小麼,眨着狐媚的眼睛,拖着纖細的指甲,嬌豔的斜身站在人羣中,自有股嬌媚的風韻傳來:“既然袁姐姐這麼說,妹妹可不敢造次了,萬一姐姐一個不高興把妹妹賣了,妹妹可如何是好。”說完掩嘴一笑,風情萬種。
頓時很多年紀小的姨娘,也都學着她,風情萬種的嘲笑高位上風華不再的袁氏。
袁氏並不在意,冷着眼看着她們,再漂亮,美的過趙夫人。一幫不是所謂的小蹄子。
“姐姐,您看這麼晚了,妾身們吃什麼合適,姐姐可千萬別嫌棄妹妹們,把妹妹們餓着了,當初趙夫人可把我們一個個照顧的水靈靈的,就是不知袁姐姐有沒有那個本事。”
沒了趙玉言壓着,小妾室們自命不凡的一面通通冒了出來。
袁氏沒有理會她,她要解決眼前的情況:“再鬧下去沒意思,老人沒銀子,大家都看到了,現在孩子們都餓了,衆位妹妹在外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僕人現在肯定買不了,我現在有個權宜之計。”
袁氏深吸一口,無形的看蘇姐姐一眼,獲取了肯定後道:“我們每人出兩貫銀子,然後讓最大的孩子去買米買面,先把今晚過去,剩下的銀兩,明日我在找牙婆,買些竈上和院子裡的僕人,再給老爺買輛車馬、長僕。如果有剩餘再均分給衆位妹妹,如果衆位妹妹明日要買貼身丫頭,明日見了牙婆自行出銀子購買。”
“憑什麼是我們出銀子!”
“對啊,對啊,以前都是趙夫人出銀子!”
“莫非你想貪墨了老爺的銀子不成,老爺做了這麼多年的左相會沒有銀子,你少拿着雞毛當令箭!你現在還不是正夫人呢,誰知道明日大姐會不會把我們接回去,到時候看你怎麼下臺!”
袁氏懶得跟這幫人辯解,面色冷淡道:“既然大家信不過我,就先出兩貫錢,把眼前這一關過了!”
蘇氏不等衆女反駁,主動掏出兩貫錢,道:“我家都是女兒,不能爲出去買東西分憂,先帶兩個孩子下去了。”說着放下錢,帶着孩子離開。
有眼見的知道這樣鬧沒意思,沒有老爺在,再爭也不會出結果,還不如就像袁氏說的,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一切等明天再說,於是也掏了兩貫,急忙去後院搶個好臥房。
剛纔她們可看見了,後院的房間根本不夠一人一間。
陸續有明眼人都出了錢,出去了。
剩下的人繼續不情不願的鬧,當發現後院只剩幾間房,孩子餓的受不住時,也立即掏了銀子向後院奔去,只剩下,沒孩子又孤傲、自認聰明有寵的妾室們還在客廳裡坐着,“威嚴”的與袁氏對峙!
袁氏掃了眼在坐的六個人,平日都是不着她喜歡的,她可不是趙玉言,給不起她們綾羅綢緞供着,恐怕以後更給不起,再說,有的養、有的閒,纔有的美、有的男人寵,以後……
袁氏冷哼一聲,恐怕什麼都沒有了,她們還有幾日可嬌媚的,於是理也不理他們,讓兒子帶上年齡大的兄弟,出去買米麪。
章棲解點點頭,揣了錢走了。
袁氏也走了。
一瞬間,大廳裡只剩下面面相持,無人安撫的美女,沒有人送她們珠寶彰顯她們美麗、地位,沒有男人爲她們聲討欺負了她們的夫人。
空當當的客廳了,沒有沒有紗幔、沒有屏風、沒有茶水,除了中間搖曳的隨時會滅的燭火,什麼都沒有。
趙玉言現在很愜意,無事一身輕,她早就想把礙眼的章臣盛扔掉,如果不是顧忌兒女和娘,她才懶得跟他生活,一羣米蟲外加一個糟糕透頂的男人,虧母親認爲有個家就是對女人千般好。
她寧願被人戳脊梁骨:“紅燭,小姐呢?”
“回夫人,小姐回來後換了衣服去國公府了,說是今晚宿在那裡不回來。”
趙玉言聽到紅燭的話,表情僵了一下,腦海裡自動閃過娘提着柺杖追打棲悅的樣子,不禁從剛躺下的牀上起身,掀開杯子道:“更衣,去國公府。”事是她決定、路是她選的,不能讓女兒爲她求情。
當趕走滿院子的人和那個男人後,她覺得一身輕鬆,從未有過的舒心,這與母親說的無男不成家、心不安是兩種情況,她不後悔趕走了章臣盛,她甚至相信兒子沒有章臣盛也能有好姻緣。
她明日就繼續給兒子找媳婦,大不了就娶個商賈之後,有什麼!
半夜,趙國公府門打開。
不一會,內院一陣雞飛狗跳,如果不是中間夾雜着輕軟的少女音色,說着各種道理,那條看似顫顫巍巍實則結實的柺杖被敲在不孝女背上不可。
那老太太非氣出病來不可,但少女軟軟卻擲地有聲的話和含笑撫着老人胸口的手,無不自信的光彩言語,讓老太太的心一點點放下,最後只不過喝了一碗壓驚藥,便睡下。
翌日。
秋光破曉,光殘光衰,一看便是個陰天。
陰天又如何,太陽照樣升起,勞作的人們一樣下地,商店依次開門,過了夜生活的人們登了馬車,閉目休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