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棲悅在家過的很快活,想做什麼做什麼,興致來了唱一天的戲文也沒人管她,這裡有她最美麗最多彩的回憶,現在還沒有易主,一草一木都是母親的品味,溫暖舒心。
而此刻,她只要享受母親的庇護就可,混吃不死等出嫁。
什麼糟心事都沒有,小妾們和美,庶兄庶姐老實本分,唯一敢跳脫的自有母親收拾,再說,她們一個個都在趙玉言手下討生活,怎麼敢開罪她的寶貝小姐。
不管趙玉言性格怎樣,她治家向來強勢,妾室們可以不認識相爺,但絕對不能不拜過趙玉言。
現在的相府,美滿祥和,居家做夢的好地方。
沒了九炎落和同齡人間的相互攀比,章棲悅覺得她一生中舒心、安逸的日子終於開始了。
章棲悅這幾天下來也是這麼過的,上午陪母親吃了飯,飯後去書房練字,有時間了再去跟着教習師父上課,沒時間就讓師父等着,等中午吃過飯再去。
不願去了睡一覺,下午再說,沒有夫子陰冷的臉,也沒人把逃課上升到藐視皇家的地步,若是不想去,就可以回伴雲樓聽着小曲等着做夢去也。
可。
有人歡喜有人愁,相府正經的嫡出大小姐在家,成了所有庶出的心頭刺。
如今府裡所有好的資源、吃食、奴才都要圍着大小姐轉,力求把大小姐伺候的服服帖帖、高高興興,好得相爺夫人另眼相待。
夜裡有點冷,雨已經散了,天還是陰沉沉的,相府已經落了栓,各院落了鎖,除了伴雲樓偶然有鼓聲傳來,其他院落無人越雷池一步。
此刻梅院最好的房間內。
章棲影躺在薄被裡,眼裡蓄着滿滿的水汽,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嬌柔動人的小臉更加可憐柔弱。
梅院是庶出小姐的住所,不單住了她一個,還有六位妹妹,分別在東南西北廂房。她住的是正房不是因爲她最大,而是她除大姐外最得父親喜歡。
章棲影躺在牀上,看着黑漆漆的牀幔悄悄的哭着,委屈難耐,爹待她好又怎麼樣,府裡的人都聽母親的,而大姐纔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她什麼也不是,爹寵着也改不了是妾生的事實。
今天下午她像往常一般去東樓學繡技,可等了一個下午平日教導她們的鳳師父也沒有來。
所有姐妹就傻傻的坐着,沒有一個人敢問爲什麼,從丑時等到寅時,等着腳麻了也不敢動一下。
衆妹妹最後都看向她,她沒有辦法可也想知道怎麼了,起身問東樓的管事。
東管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她說不上哪裡不對,就是覺得渾身不舒服,彷彿她不該問一樣。
“大小姐在上繡課啊,現在覺得鳳師父繡技了得,想跟鳳師父學繡蘭,兩人正描樣子呢。”
“那……我們怎麼辦?”說完,她被管事看的垂下頭。
“你們!”東管事好像很驚訝,目光掃過廳裡所有女孩:“有意見?爲什麼?鳳師父是夫人給大小姐請的繡品師父,以前大小姐在宮裡沒時間學習,鳳師父才抽空教導你們,小姐現在回來了,自然去服侍大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章棲影頓時覺得臉上無光,可……她們就活該被扔下嗎,她們就不學了嗎!
縱然是主母的命令,也不可以不顧她們的想法,傳出去,以爲夫人打壓她們庶出,不給她們庶出女子學本事,到時候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東管事彷彿看出她的想法,道:“衆位小姐,你們是不是忘了,隔壁還有一位敏師父,那是夫人幾年前爲衆小姐聘請的,德才兼備的好繡姑,若小姐們有繡品上的問題,可以去討教。”說完東管事彷彿不懈再看她們一眼走了。
敏師父?她當時都覺得背脊一涼,那位非常嚴厲,做不出好繡工就打手心的老女人?
她們寧願不學!
其實,東管事提起,她們纔想到,這些年,因爲有鳳姨教導,她們都不再上敏師父的課。
敏師父現在在相府就像空氣一樣,讓她有些不高興,可相府還是養着她,她也就沒走,可她們的做法卻開罪了敏繡姑,現在鳳師父走了,她們怎敢去找她?
章棲影幾乎能想到她們的下場,衆姐妹當時就散了,誰也沒有吭聲。
她也不敢吭氣,不敢抱怨,看着空空如也的東樓大廳,想到鳳姨的細心教導和敏姑凌厲的眼神,她無從選擇。
她喜歡刺繡,非常喜歡,也很得鳳姨看中,鳳姨還說她有天分,要把最得意的雙繡刺花傳授給她,她這些天正興沖沖的找花樣,今天就能學起針,可……
那是她盼了很久才盼來的大姐姐一句話她什麼都沒有了!
章棲影很想哭,眼淚止不住往下落。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記得今天的份例裡應該有一道鴨湯,中午都沒吃飽想晚上多吃一點,可最後上來卻換成了雞湯,說是大小姐中午想喝鴨爪湯,廚房便燉了所有鴨子,給她上了一百多道不同味道的鴨湯。
據說還未博小姐一笑,被夫人和大小姐斥責了一頓。大小姐因爲看了一桌鴨子噁心着了,一年內桌子上都不要出現鴨湯。
所以晚上,誰桌上都沒有鴨湯,就是老爺想喝也不行。
她怎麼能不委屈,以前也沒這麼多事啊,難道只有她是小姐,她們什麼都不是!
還有她打水洗臉時,丫頭比平時早去了一刻鐘,卻晚回來半個時辰。
原因也是大小姐在洗涑,一桶一桶水往外提,據說用的是回湯池,單水注滿就要百桶水,廚房措手不及,只能先晚了各院的水。
相府上上下下,一夕之間,全被大小姐的影子佔據,她彷彿一瞬間成了相府的中心,相府的一切都是她的,所有她喜歡的東西全部要出現在她面前,她討厭的一個也不能出現。
她可以不按定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說用回湯池就用回湯池,打廚房措手不及,廚房的管事也不敢說什麼,還萬分感激她的使喚。
而她們這些庶出的就得等,就是坐到了澡桶裡也得等。
章棲影覺得周圍的一切,一夜間什麼都變了,她們不能未經批准出現在大小姐所有經過的地方,妾室們見了棲悅要繞行,她衆心捧月般,超過相爺夫人成了章家的女主人。
大姐可以隨時隨地嬉戲,中午、晚上的敲鑼打鼓也沒人說話,只要她願意,戲子可以在家裡唱一天的戲,從不忌諱哪位姨娘懷有身孕經不得擾,也不管吵鬧的聲音影響了別人,夫人說了,如果誰不方便報上來,莊子裡已經騰好了地方。
章棲影抱緊被子翻個身,委屈的咬着被角哭泣,她現在才知道,明天她的嚒嚒要先打探了大小姐的穿着纔會讓她起牀,這不是夫人要求的,這是下人們爲了討好大姐自己琢磨的,而她們必須要做。
“娘……”章棲影小聲的趴在被子裡喊,她想她了,總是溫婉不說話的孃親,如果她有娘,她娘一定也會這麼寵她,也會處處依着她爲她着想吧。
她現在聽得最多的話,是:“大小姐是嫡出,是夫人和相爺的親生女兒,天生的富貴命,小姐們不能跟大小姐比,小姐們要任命,服侍好大小姐和夫人好謀個好人家。”
章棲影首次想到了母親私下和父親說的話,孃親纔是父親的妻子,她也該是相府的大小姐,也該讓他們千方巴結萬般討好,都是趙玉言搶走了父親,她才被人瞧不起!
她要努力要改變,不要過看人臉色、寄人籬下的日子!
這還是章棲悅在家的頭幾天,便以她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激起了相府衆多漣漪。
她沒必要要求、沒必要爭取,這個家,就如仙女手中的魔法棒,自動爲她變出她需要的一切。
就這樣,趙玉言還唯恐女兒離開衆多小同窗不習慣,制定了百餘種遊戲,篩選了幾十位遊戲高手,定點定時陪女兒玩,避免女兒覺得在家裡孤獨。
章棲悅非常無奈,走到哪裡也有百餘人跟着,她又不是皇上出巡,她記得上輩子才從初慧殿回來,娘也是這樣怕她不安,那時候她覺得這些人很煩,現在能體會她們背後,孃的用心。
章棲悅品着茶,看眼教琴的樓姑姑,再看看外面隨時準備陪她玩踢毽子的十個丫頭。忍不住想笑,娘這是又要把正常人養成天之驕子的開端,衆星捧月、無人敢逆。
章棲悅想她上輩子那種性格、狠辣的手段,習慣性的佔有,而她的確有資本享受一切,長嫡女、皇后她一直可以爲所欲爲,只是做的過了,連不屬於自己的心也想霸佔的時候,手伸的太長,視人命如草芥。
“小姐在看什麼?”樓姑姑低頭撥着弦:“小姐不打算試試這首音律。”
章棲悅不動:“累了。”想學便學不想學便讓樓姑姑彈給她聽,初慧殿的大儒尚且不能讓她多背幾個單詞,閨閣裡的女夫子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