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見狀瑟縮了一下,她看到不認識的面孔求見皇上,口裡又嚷嚷着權妃、着火?她自然不讓她見,權妃燒死了纔好,看這些靜心殿的人以後怎麼囂張。
但被皇上目光一掃,小宮女嚇的不敢再吭聲,心底微微顫抖。
“小李子你說。”
小李子聞言急忙道:“回皇上的話,冷華宮方向子時的時候確實有濃煙冒出,但發現的及時,又因爲剛下了雨,並沒有引起嚴重的後果,權妃娘娘和太后亦沒有大礙,奴才見皇上睡下了便沒有稟告,奴才該死。”
地上磕的額頭帶血的宮女,聞言不相信的擡起頭:“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大的煙,現在還冒着,權妃娘娘怎麼可能沒事,求皇上救救娘娘,求皇上救救娘娘,奴婢願以死證明,冷華宮的確發生了大火,娘娘定有意外!”
說完決然的像刑凳上撞去。
被執板的人一腳踹開,趴在地上。
小李子目光頓寒:“胡言亂語、信口雌黃,皇上。”小李子掀袍跪下:“奴才親自查看過,冷華宮現在一切安全,求皇上明鑑。”
九炎落目光沉靜,對他們的說辭真假並無興趣,只要別吵到她睡覺,燒到了哪裡有什麼關係,不過說起權太后,的確很久沒注意了,別人不提,他幾乎要忘了宮裡還有這麼個人。
“擺駕冷華宮。”天也快亮了,去聽聽權太后對自己犯的錯誤有什麼深刻的認識。
權如兒跪在冷清的冷華宮內,地板上冒着寒氣,跪着的她腰背挺直卻難掩疲態、滄然:“罪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權太后目光呆滯的看着來人,眼窩深陷,頭髮花白,凌亂的頭髮不曾梳洗,散發着古怪的味道,她似乎沒看到站立在衆人之中的明黃色身影,依然故我的坐在髒兮兮的椅子上。
權如兒除了看起來很疲憊,神態無異,對皇上的到來沒有表現出一絲詫異,依然像往常般高貴、認命。
九炎落對權如兒的冷淡非喜,並不意外,只是道:“太后這是何必,朕既然已經來了,您這樣子不是拿喬嗎!說說看,太后再次悟出了什麼重大道理,要把朕引來,朕正好有時間,說不定覺得感悟夠深刻就會放了娘娘也說不定。”
權如兒驚了一下,看了陌生的九炎落一眼,急忙垂下,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他……他更有魅力了……
九炎落是看在她們還知道挑個時間放火的份上,給予的優待,能看清形式的人,至少腦子是清醒的,清醒就可以交談,他很願意聽聽權太后能說出個什麼子醜寅卯!
九炎落目光冷冷的看向權太后,爲皇兒現在的苦憎惡眼前的女人!
權太后眼中的默然一點點聚攏,直直地看向九炎落,見他沒有揮退下人的動向,權太后也只是淡掃一眼毫無爲意。
一個進過冷宮的太后,多荒謬,她還有什麼好在意的:“皇上謬讚,犬子無情,哀家不會無意。哀家自認從你到哀家身邊,便一心扶持你,即便有所猶豫,也是物盡天擇,斷然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把哀家關在這裡,反而令哀家不解,更令哀家實在惶恐。”
“哀家實話告訴你,下藥的雖是哀家的人,卻不見得是哀家授意,這天下,想把哀家拉下馬的不是沒有。除去賢妃娘娘不會自己害自己的孩子,皇上敢說西北王沒有讓國庵寺的聖母歸宮的意思?!”
權太后輕蔑的冷哼:“就算她沒資格入宮,有人暗地裡想提高她的威望哀家總沒有猜錯吧,哀家可聽說,她現在搬了新住處後普度衆生、悲天憐人,國庵寺一帶已經隱隱傳出她是菩薩在世,佛祖下凡。下一步恐怕就是美名遠揚,要求皇上晉封,既而入宮吧,而哀家又落得如此境地,她又是皇上生母,到時候就算哀家出了這冷華宮,宮中誰爲尊不難猜吧?”
權太后的話很有技巧,無論是‘賢妃娘娘不會自己害自己’還是‘西北王’以及‘國庵寺美名遠揚’的‘無辜’受益者。
權太后無疑在說,不排除賢妃娘娘自己害自己,剷除宮中壓在她頭上的一座山。
另一方面是,西北王聯合國庵寺裡的人想東山再起,而國庵寺裡的人很配合,這其中便有抹黑國庵寺之人的意思,若國庵寺裡的人沒那心思,又怎麼會讓自己‘美名遠揚’。
權太后一句這樣引皇上不悅的話也沒說,卻包含了自己的意思,至於皇上願意理解幾分是皇上的事。
九炎落看眼權太后高高在上的臉,這位向來清高的太后,以前不屑欺辱他,現在依然不屑他的判斷,以爲兩三句模棱兩可的話就能爲自己脫罪。
九炎落不禁覺得好笑:“太后似乎忘了,當初進來時是什麼罪名,不是太后指使人謀害皇子,而是太后失察,縱容屬下行兇,不錯吧。”
“你——”權太后頓時憤怒的看向九炎落,見他雲淡風輕,不爲所動,不禁爲自己一直等這一刻感覺棋路散盡,可笑至極:“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不過自保罷了,你不該這樣對我,卻讓兇手逍遙法外!”
九炎落看着她,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權太后蒼老得厲害:“太后說的是西北王,急什麼,他送給朕這樣一份大禮,朕不讓他斷子絕孫豈不是太對不住他。”九炎落說着陰險的一笑:“太后說是不是。”
權太后驟然有種與虎謀皮的感覺,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臉上的平靜散去,急切的吼叫:“我們有什麼錯!不過是知情不報!罪不至死,你不該把我們關在這裡!”
九炎落看眼四周空寂冷嗖的環境,再看看權太后蒼老疲倦的臉,漫不經心地道:“的確不適合。”隨後一本正經地深思道:“朝夕宮地下有座活地牢,要不太后屈就一下?”
九炎落說的是問句,看在權太后眼裡卻冰冷至極,她徹底明白了,九炎落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主謀,只是知道就足以判她死刑!
權太后一夕間心若死灰,卻又舉得荒唐無比,到底不是親兒子,不是親兒子!說無情便無情,他此次又得勝歸來,連道德的譴責都沒有承受就是無盡讚美,而她卻在這裡受盡磨難!
權太后彷彿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就如九炎落所說,她不是主謀也是從犯,主謀如果要滅九族,斷子絕孫,她這個從犯能好到哪裡去,足以自生自滅無人問津。
權太后心如死灰,頹然地握着枯木欲碎的座椅,在忽明忽暗中掙扎,一直期盼的唯一機會成了最後一道壓垮她的稻草。
權太后明白,她完了,即便從這裡走出去她亦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不會是人人敬仰的主子,她需要給章棲悅讓步,退出唯一能用孝道壓制棲悅的權位,再不能對他們造成一丁點影響。
權太后表情不甘的抽搐兩下後,反而平靜了,一切繁華落盡,看到了自己的盡頭,權太后比想像中更加平靜。
她看向站立在空無一物的冷華宮中的身影,身姿挺拔、玉樹臨風,他無意是少女傾慕的對象,大周朝最光明的希望。
權太后看眼自己的侄女,她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如兒,從小被她接進宮受盡非議,端蜃的拒絕,九炎落的放棄,讓她始終與太子妃之位、皇后之位差了一步,可這孩子,如今被她連累進冷宮,她給不起一點庇護。
這一年多來都是如兒無怨無悔的照顧她,權太后知道,正因爲知道如兒纔是她知道自己覆滅後唯一的虧欠。
權太后愧疚地看向一旁跪着的粗布灰衫的身影,看向站立在大廳唯一鎮定的男子:“皇上,哀家願在冷華宮安享晚年,但哀家有一事相求。”
“不準。”冰冷的聲音永遠淬了一層冰渣:“‘安詳晚年’已是朕恩,想速死也是朕開恩,你沒資格跟朕講條件。”
權太后聞言突然仰天大笑:“好一個沒資格!九炎落你又有什麼資格!你不過是個竊國賊!名不正言不順!當年哀家接受你,如兒更是從中出力!事後無怨無悔地被你放在妃位上,她可曾抱怨過一句,她事事爲你着想,你是怎麼對她的!九炎落!如果你還是一言九鼎的漢子,就該用心看看跪在地上女子她做錯了什麼被你的愛妃送來這裡!如果有我這樣的姑母是錯,那你當初何必接近她!享受她在我面前說話給你帶來的益處!九炎落你就算對得起天下人,你對得起如兒嗎!她做錯了什麼!不過就是愛上了你!她就該被你頤指氣使,隨意踐踏!”
九炎落不爲所動,彷彿權太后口中忘恩負義的人不是他:“那就麻煩太后告訴她,別再愛我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免得受了傷,心生抱怨,徒留怨念!”
權如兒瞬間擡起頭,眼淚縱橫地看向九炎落,一身明黃色的家裝,髮絲一絲不苟地束起,沒有多餘的裝扮,卻給人富貴天成、孤傲狂妄的壓力,她用心愛過的男人,曾無數次給予她安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