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筆錄,我的手機也被警察監聽,而出租屋也被列入了監視範圍。大街上每隔幾步便貼滿了陸景商的通緝像,照片是陸景商以前被財經雜誌採訪的硬照,上面他意氣風發,俊逸非凡,哪裡能和殺人犯扯上半分關係?
而包括林素在內的所有人似乎都被警察挨個做了筆錄,當雪默小心翼翼地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看着手機上一篇知音體報道——《是什麼讓落魄貴公子淪爲殺人犯?》
葛晴怎麼又和陸景商頻繁聯繫?還有她爲什麼會遇害?
我頭腦中閃過無數多個疑問,然而當像警察詢問時候卻都被他們搖頭拒絕了。
“不好意思,陸小姐,我們也是在執行公務,案件中的一切細節都不方便透露。”
而陸景商似乎也從人間蒸發了,整整三天沒有和我聯繫,更別說回家了。我打過去,除了關機還是關機……
心底的不安逐漸放大,我煩躁地划着手機,那種無望的焦急無時無刻鞭打着我的心臟,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對陸景商不僅僅有親情……想到他生死不明,那種窒息般的痛楚霎時又席捲了我的神經,我疼得蜷縮起身子抱膝在沙發上,眼底卻乾澀地灑不出半滴淚來,直到出租屋被人敲開。
“白澤?”
我聲音沙啞,幾乎控制不住情緒。陸景商失蹤後,我被監視,剩下的所有事便都是白澤在打理。此刻,他頭髮有些亂,雙眸下已是有黑眼圈浮出。
“一微,事情有新進展!你快穿件外套,咱們出去。”
我嘴脣哆嗦,心臟幾乎忘了跳動。
“難道……找到我哥了?”
白澤搖搖頭。
“是其他的事,關於華氏……”
內心一陣失望,儘管不願,卻也不想讓白澤失望。可我們正走出出租屋時,突然被警察攬住。
“陸小姐,按規定你不能離開我們的監視範圍。”
“那兩位和我們一起去吧,這件事或許也與陸景商有關!”
聞言,我幾乎站不穩,被白澤一把撈住。
他拉開車門,親手幫我扣好安全帶,細緻溫柔一如陸景商……我眼前一陣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從雨花派出所回來時的時刻,那時候出租車裡放着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歌,而他踏着月光,奔跑到馬路對面給我買了一個全家桶……
肩膀被人扣住,白澤斜身靠過來,撫着我的肩膀,輕拍着我的後背。
“哭出來吧,一微,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我們在警車的護送下,一路疾馳。令我奇怪的是車竟行到了檢察院門口,我們剛下車,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輛車子,似發瘋一般朝我們衝過來!
電光火石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澤把我推了除去,而他霎時被車輪捲到了車底——
“白澤——”
我瘋了一般朝他衝過去,後面的警察也反應過來,制住了欲再次碾壓過來的車子。
白澤血肉模糊,虛弱地給了我一個微笑。
“一微……”
“白澤,白澤——”
我張大嘴巴,嘶啞着叫着他的名字,他伸出手艱難地握住了我左手的戒指,最終卻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白澤——”
白澤要給
我看的東西是一份郵寄到雪默處的會計報表,除了U盤的電子版之外,還有厚厚的一沓紙質版報表,上面甚至還有爸爸的簽章。
我驚愕地張大嘴巴。
“這,這些……”
雪默捂着嘴巴,饒是如此,也還是泣不成聲。
“是你哥快遞給我的……混在一堆小粉絲的禮物包裹裡,直到昨天我纔看到,拿來給白澤,沒想到……”
她大哭起來。
“一微,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我頭一陣鈍痛,若陸景商下落不明的原因是這個,那剛纔的車禍——
白澤生怕有什麼疏漏,把全部內容備份了幾份之後便直接交到了檢察院中負責華氏企業的專案組……
“剛剛的人已經全部招供了,是顧愷讓他們來的。”
警察推門進來,“而這份材料,便是華氏的內部賬本,涉嫌着顧愷轉移財產的證據,陸小姐,你哥哥的失蹤大抵便是和這件事有關,因爲葛晴認的乾爹,正是以前華氏融資部部長。”
我身體一陣搖晃。
“你……是說,我哥哥聯合葛晴取得這份報表,然後……葛晴被滅了口?”
警察停頓了一秒。
“可以這樣說,不過——最後還是要講證據。”
我心中一沉,失控叫道。
“那顧愷呢?你們有沒有把他抓起來?”
警察沉默,好半天才道。
“顧愷和廖靜嫺已於昨日逃到了境外。”
“什麼——”
我頹然地倒在地上,想哭,卻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老天真是不公平,在開了這樣一個大大的玩笑之後,卻依舊讓始作俑者逍遙法外……
我疲憊地站起來。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警察不語,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踉蹌往前了兩步,卻發現根本站不穩,低頭一看,衣服前胸下襬除了血,還是血……
特別是戒指上,那崔璨奪目的光亮之下一片血紅,我渾身顫抖起來,白澤——
“一微,你不要這個樣子……”
雪默大哭起來,漂亮的妝容已被淚痕破壞,臉色十分難看。
“你不要嚇我……”
大腦一片漿糊,我晃了晃神,終於從牙縫中咬出幾個字。
“帶我去看白澤。”
醫院中,手術室的燈纔剛剛熄滅,我發瘋一般衝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待聽到白澤無恙的消息,才似回了魂般吃吃地笑了。
這一刻,我的樣子肯定像個瘋子。
病牀上,白澤安靜地躺在牀上,手術的麻藥還沒有過去,似乎要好幾個小時後纔會醒來。
我看着病牀上恬靜治癒的俊臉,心情稍稍平靜。
“白澤,還好你沒有事……”
我捧着他的手,待看到和那白皙的手指對比鮮明我手上殘留的血污時,揪心般疼。如果那一刻他沒有推開我,躺在這裡的便是我……
“白澤,怎麼那麼傻……”
臉上似有溼意劃過,我條件反射地伸手抹了一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有了淚。陸經商失蹤後多日,我已經哭不出眼淚,卻在這一刻……
我心
中大慟,可是看到病牀上白澤卻又強壓下胸口的洶涌,強行擠出一個笑。
“白澤,你看我哭出來了。果然,哭出來就好受多了……”
在陸景商生死不明時候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然而對眼前人,難道我就全然沒有感情?不是的,不是的……我撫着自己的胸口,摸着自己的心跳……第一次開始恨自己。沒想到我竟然也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一方面對陸景商有了不該有的感情,另一方面卻又對白澤念念難忘……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混着淅淅瀝瀝的雨聲,襯着暖橘色的燈光,我竟在這冰冷的病房中尋到了一絲暖意。
收起紛亂的思緒,我掏出紙巾,把戒指上的血跡擦得乾乾淨淨。想到現在自己的一身狼狽,也有些不好意思。
“白澤,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外面清洗一下,不然等你醒來看到我這個樣子,肯定會下一跳!”
然而才推開虛掩的房門,豁然出現的身影讓我驚了一下,他就那樣站着不動,顯然已經呆了很久。
我抹了一把眼睛。
“白伯父……”
白伯父這才把視線從病牀上收回來,他打量着我,目中閃過一絲複雜,卻很快恢復了平靜。
“丫頭,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離開阿澤吧。”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忍受失去另外一個。”
“我原覺得宋引章那個丫頭無法無天,難以管束,不是白家兒媳的最佳選擇,然而現在……似乎你比她危險得多……”
“其實也不能都怪你,一微,你是個好姑娘,但是……這小子和你在一起後……”
“當阿澤提出要和華氏重組,我便明白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當初,和宋引章在一起,卻不忍拋棄家人,而和你,卻已經有了放棄白家生意的打算。”
“我是一個父親,更是一個生意人,不能讓一個衝動的想法便白白葬送我白氏集團數萬員工的生活;再者……一個隨時牽制兒子情緒的女人……我想不大適合進入我們白家……”
“請你理解爲人父母的一番苦心……”
“我已經老了,輸不起了,無論是兒女,還是生意。”
……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去,失魂落魄地闖到雨中,連雪默什麼時候走到旁邊都不知道。
她衝進雨中,抖着手幫我撐起一把傘,看我情形不對,聲音中已是帶着顫,緊緊環住我的肩膀。
“一微,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要這樣子,不要……嚇我……”
我擡頭看着傘外,舉起手突然覺得左手有些不對勁,擡手一看,這纔想起自己方纔已經把戒指褪下來放在了白伯父的跟前……
心底的空洞讓我頭腦一片空白,我婆娑着光溜溜的手指,太陽穴刺痛……
雨幕外面,彷彿看到了白澤和陸景商紛紛向我伸出了手。
我張了張嘴,想要擡手,卻發現眼前一晃,哪兩個先還鮮活微笑的身影已融入雨中,消失在外面的一片慘灰色中。
心底撕心裂肺一陣痛,我完全直不起身子,被雪默一把扶住……暈過去的瞬間,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似哭還似笑,古怪至極。
“雪默,我失去他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