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財政支出
治理黃河是件大事,加上朱瞻埈又提出了重開隋運河的大工程,這就使得這件事變得更加重要和龐大。
原本只是戶部和工部就能搞定的事情,變得必須要報到皇帝御前,由各部商量着來了。
爲了能夠更好商討這件事情,朱瞻埈也通過水鏡和朱高熾一起參與了御前會議。
“鄭王提出的計劃都知道了吧?說說看,你們怎麼看。”朱棣放下了手中的摺子,轉頭看向了一旁候着的六部尚書,見沒有人主動發言於是主動點名道:“夏元吉,你們戶部先說吧!”
但凡要花錢的事情就繞不開戶部,所以夏元吉對此也早有準備,於是開口道:“回皇上,若只是每年投入一筆銀子整修河道,讓各地方自行治理當地水患,這個開銷並不大,戶部也很好做這件事。
即便是按照鄭王殿下所說,將一個大工程分成幾年,一年完成一點,對於戶部來說都能夠接受。
但重開隋運河……這開銷太大了,臣計算過,若是以朝廷去年的歲入和支出來計算,想要完成這麼大的工程,朝廷至少要投入至少十年的賦稅纔有可能完成這項工程。”
十年,無疑是一個漫長的數字,對於朱棣來說這麼長的時間是他所不願意去等的。
而且對於朝廷來說,長達十年的時間持續性的向一個項目投入海量的錢糧,也是一件很難堅持的事情。
這當中牽扯和涉及到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甚至於十年時間,都夠餵養出一個利益階層來了。
不過夏元吉也補充了一句:“這是臣按照往年朝廷維持正常的支出、而且不額外增加賦稅的情況來計算的,至於說倭國的白銀和南洋的海貿收入,這部分並未列入其中進行計算,還請皇上明鑑。”
聽到夏元吉這麼說,朱棣倒是微微頷首,對夏元吉說的這個情況略微感到能夠接受一些了。
畢竟朝廷今年從倭國拉回來多少白銀,又從南洋的海貿中獲得了多少利潤,這是有目共睹的一件事情。
可以說,這兩塊的收入,已經不比朝廷一年下來收上來的賦稅少了。
所以對於如今的永樂朝來說,大筆的開支倒也不是花不起,只是相對來說需要做一個計劃,不能說有多少錢就花多少錢,那樣的話很容易讓財政出現問題。
“工部說說看,如果重開隋運河,大概要花費多少銀子?”朱棣對夏元吉所說的情況做到了心中有數,隨即便向工部發去了詢問。
作爲主管朝廷工程建設的部門,修運河需要戶部出錢、調動役夫,工部要出的則是工程技術人員,並且拿出整個工程預算。
“回皇上,根據工部的計算,重新開鑿一里運河大約需要花費五萬兩銀子,若只是疏浚和清淤,則相對開支較低,大約是兩萬兩銀子!根據通濟渠和永濟渠的情況來計算,考慮到有些河段尚能通行,工部給出的預算總體開銷最少要在兩千萬兩銀子以上!”工部尚書宋禮報出了一個堪稱天文數字的預算。
雖然這個時代工程預算做的很粗放,但宋禮給出的數字也是有足夠的理論依據的,至於說每一里的造價,則是宋禮按照朱瞻埈的要求做的一個估算,方便大家瞭解修這麼一條運河到底要花多少錢。
而且宋禮還是儘可能的樂觀估計,把數字往保守了說的,完全重開的話,那個數字就算是把大明未來十年全部的財政收入都填進去也是不夠的。
聽完了宋禮的報價,一旁的朱高熾不由得心疼的說道:“永濟渠全長一千九百多裡,通濟渠長一千兩百多裡,單只是一條運河想要修好就需要花費兩千萬兩銀子不止!
或許故隋河道還能用,只是需要清淤和重開,並不需要完全重開,但這個開支對於朝廷來說還是太大了!
即便按照瞻埈說的將這個工程分成十年來完成,朝廷每年依舊需要投入至少四百萬兩銀子的錢糧,同時還要動員超過二十萬人的役夫!
維持這種規模的投入十年,這對於朝廷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不說,還很有可能釀成前元紅巾軍舊事重演!在這件事上朝廷必須慎重!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朱高熾的性格或許是受了多年以來監國的影響,表現得有些保守和謹慎。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朱高熾這樣的性格卻也不能說有問題。
畢竟修運河無論有着怎樣的好處,朝廷考慮的又有多麼周詳、投入又有多大,在這個主要依靠人力和畜力來進行工程建設的時代,這樣的大工程對於民力都必然是一個巨大的損耗。
即便能夠做好規劃,分成十年來完工從而減輕民力上的消耗也是一樣。
所以對於本身更偏向於與民生息的朱高熾來說,他確實不希望朝廷過度消耗民力導致百姓生活困苦,甚至是民不聊生,最後官逼民反。
一旁的禮部尚書呂震此時也開口說道:“太子爺顧慮的是,朝廷雖然是一片好心,想要打通故隋運河河道,從而讓安徽、河南等地經濟流通、改善民生,但這樣的大工程對於民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稍有不慎釀成民變,對於朝廷來說就本末倒置了!不若還是將這筆錢用來興辦教育,教化當地百姓,只要他們能夠讀書識字,將來多出一些人才報效朝廷、回饋地方,也不枉朝廷對他們的一片心意啊!”
呂震雖然表達了對朱高熾的支持,但話裡的意思卻還是惦記着他們禮部的那點小九九。
教育可是他們禮部管着的,如果朝廷真的把大筆的錢投入到教育上,他們禮部的重要性也就凸顯出來了。
而且呂震的這個建議也不能說他錯,興辦教育對於歷朝歷代來說那就是最標準的政治正確,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朱瞻埈此時卻出言反對道:“讀書人大多不事勞作,依靠家族、朝廷供養,考中秀才就可以免交賦稅、不用應差服役,這樣的人越多,朝廷的負擔就越重!
而且他們絕大多數都想着的是考中科舉做官,一次不中來年再考,往往蹉跎十數載歲月也不肯放棄。
更不用說還有什麼‘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之類的說法,一個個的只想着自己金榜題名之後如何如何,卻從未想過自己沒考上之前要做什麼。 這種人大多嚴重依賴父母、家族的供養,甚至成爲了一個家庭的拖累。
雖然興辦教育、廣播教化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任何事情都是要有個度的!百姓一股腦的都去經商不行,一股腦的都是去讀書也不行!還是要有人種地、紡織和戍邊的。”
興辦教育這在任何時代都是對的,大力培養讀書人也確實有助於國家和地方民生的發展。
甚至於在過去的歷朝歷代,當地讀書人考上科舉數量的多寡,也是評價一個官員是否合格,以及升遷的重要標準。
但凡事都是有個限度的,在生產力並不發達的封建時代普及義務教育?只能說國家養不起這麼多的讀書人。
甚至別說是普及義務教育,即便只是一個掃盲,對於封建社會來說都是一項遙不可及的工作。
原因也很簡單,生產力太低了,養不起。
在封建時代學習文化除了最基本的書本、筆墨和師資的開支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支出就是時間成本。
封建時代形容讀書人往往用一個詞叫“十年寒窗”,雖然他們學的是儒家經典,課本也就只有四書五經,但想要學出個名堂,學有所成能夠參加朝廷的科舉,十年時間都還是往短了說的。
那些家境好的,大約五六歲能夠開蒙,讀到十幾歲已經能夠參加童子試的,便已經是非常不得了的少年英才。
一般情況下可能要到八九歲纔有機會讀書,因爲大明律法規定的是“八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皆入社學”。
如果是頂格的十五歲開始讀書,等學有所成,不說高中進士,僅僅只是中個秀才也差不多快三十歲了。
以古人的壽命來說,這基本上算是蹉跎了半生了。
所以即便在朱元璋時代,曾經下令府、州、縣每五十家要設社學一所,用於招收八到十五歲的民間兒童入學,明朝的教育普及率也不是一個很高的數字。
民間一個村子可能就一兩個人識文斷字是很正常的現象。
當然,明朝興辦教育是歷代最多的,明朝中後期的時候識文斷字的人大大增加,教育普及度也遠超歷代,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就眼下的情況來說,朱瞻埈那一句“養不起”確實也沒有什麼問題。
就像後世供養一個大學生需要一戶家庭傾其所有十幾年一樣,在大明供養一個正經的讀書人也是需要一戶家庭,甚至是一整個家族花費大量的心血和精力的。
若是將幾百萬兩銀子都投入到辦學上,這確實可以培養出大量的讀書人和大量的人才,但這些讀書人大多數學的是四書五經這些儒家經典,並不像後世學的更多是科學文化知識,指望他們能夠提升社會發展搞科研什麼的是幾乎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且讀書人清貴,常年握筆桿子的手讓他們再去握鋤頭耕田種地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能做到耕讀傳家的都已經是極少數,就更別提躬耕隴畝了。
所以在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之前,想要普及教育並不是一件很現實的事情。
不過在點明當今讀書人的現狀之後,朱瞻埈倒也補充了一點:“大量的爲考取功名而讀書的讀書人對於國家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但朝廷確實可以加大在社學方面的投入,讓百姓識文斷字、從而明白事理,若是禮部是加大這方面的投入,孤是支持的,並且願意每年拿出二十萬兩銀子來支持這件事。”
朱瞻埈這一副說辭讓呂震一下子變得無話可說,畢竟興辦教育和勸課農桑是同等重要的事情,總不能說讓老百姓都去讀書,而沒人耕地吧?
所以呂震也只好閉上了自己的嘴,不再多說什麼。
在朱瞻埈擺平了呂震之後,他又轉頭對自己的太子老爹說道:“爹,開鑿運河確實花費甚巨,但這兩條運河打通之後,每年能爲朝廷帶來多少收益你算過麼?”
運河修通能帶來多少收益,這個問題朱高熾當然考慮過,他也知道如果能夠把運河重新疏通,讓開封、洛陽等地重現昔日盛唐、北宋時期的繁榮,對於朝廷來說將會是一筆巨大的政績,但他還是憂心朝廷的財政開支。
“瞻埈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如果朝廷真的重開故隋運河,這也就意味着朝廷未來十年都不能有其他大的動作了,甚至於任何天災人禍都能讓朝廷入不敷出,也沒錢進行大規模的戰事啊!”朱高熾有些類似於後世那些總想着把錢存起來以防萬一的老一輩,並不是他們不懂投資的好處,只是他們更願意選擇穩妥。
面對朱高熾這樣的態度,朱瞻埈略感好笑,但也能表示理解。
不過他隨即便對夏元吉問道:“夏尚書,你剛纔所說的是按照朝廷往年的正常財政收入來算的吧?從倭國每年流向大明的兩百萬兩銀子,以及朝廷開放海禁之後,戶部從市舶司收上來的賦稅,另外朝廷自己進行南洋海貿賺的錢,你都沒算進去吧?”
朱瞻埈的這番話倒是讓夏元吉臉上有些赫赫,他剛纔確實沒有把朱瞻埈說的這些都算進去。
倒不是說夏元吉故意忽略了這些,而是這些錢並沒有一個準確的數字,夏元吉爲了穩妥起見纔沒有計算這些在他看來並不固定的收入。
不過現在朱瞻埈問起,夏元吉也不藏着掖着,隨即便說道:“按照戶部的估算,倭國如今每年可以爲朝廷帶來約兩百萬兩白銀的收入,市舶司的稅收歲入、加上經營所得應當有一千萬兩,這筆錢大約與朝廷每年的賦稅收入的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