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衛忱的聲音十分沙啞,他發着燒,還要開導顧辛澤,更何況他的心裡還有一件壓在心頭的事情沒有處理也沒法處理。
進來的人是肖一臣,他一隻手拎着他從來不離身的筆記本電腦,另一隻手拿着一杯水,胳膊還夾着一個冰袋。
他看了一眼顧辛澤,見人臉色不太好,又看着衛忱,臉色更加不好,不由得嘆了口氣。
“感覺怎麼樣?”
衛忱搖搖頭,“還活着。”
肖一臣一聳肩露出了一個十分可惜的表情來,“那還真是遺憾。”
他嘴上雖然這麼說,還是將手裡的溫水塞進衛忱手裡,然後換了他頭上的冰袋,“我找到楚歆小姐的下落了。”
衛忱明顯的一愣,然後擺擺手,“找到了就找到了吧,強扭的瓜不甜,別搞得我欺男霸女,魚肉鄉里,橫行霸道的。”
肖一臣一挑眉,“你不是麼?”
衛忱撇了他一眼,“我是。”
他又咳了幾聲,然後推了推跟個木樁子一樣站在牀邊,明顯不想走的肖一臣,“知道我欺男霸女,魚肉鄉里,橫行霸道,還不趕緊跪安。”
肖一臣一臉不滿的走了出去,臨走還瞪了一眼顧辛澤。
顧辛澤受了他這一眼,等他走了之後,才苦笑着跟衛忱說道,“你們關係真好,不管是你還是我哥哥,身邊總是圍着這麼多真心對你們的人。”
“阿三都爲你豁出命去了,你還想怎麼樣。”
顧辛澤搖搖頭,“那是因爲我僱傭了他,我們只是僱傭關係。”
衛忱冷笑了一聲,然後沙啞着說道,“顧辛澤,你就是太不知足。錢不是萬能的,錢買不來命,死人是沒辦法花錢的。顧辛澤,阿三對你好,心裡認你做朋友,他爲你着想,所以纔會替你拖住衛子希的腳步,不然你以爲你還能活生生的坐在這裡跟我講話麼。
陳董準備將顧氏集團給你,你不知足,非要將子煜趕出公司。
你的父母偏心你,你也不知足,非想要人人都誇讚你比你哥哥強。
你知不知道人這一生所能擁有的福報是固定的,你不能什麼都想要,你已經有了好的出身,有了真正愛你的父母,有了龐大的資產,這就可以了,你不能再要別的了,你不能想要全世界都圍着你轉,全世界的人都替你着想。人不能太貪心了。”
“那你呢?這些難道你沒有麼?”
他擡起頭緊緊的盯着衛忱的臉,衛忱就好像是上輩子拯救了全宇宙,這輩子有數也數不清的福報。他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他的父親又只有他這一個兒子,他有這麼多真心對他的人,他與顧子煜,是A市最富盛名的青年才俊,他們像是A市的雙子星,閃耀在A市的夜空中,連月亮都難奪其鋒芒。
衛忱聽了他這話無奈的點點頭,“我就是什麼都有了,現在才只能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跟你說話。”
他的手摸索着手腕上的百達翡麗腕錶,內裡的鑽石在燈光的照射下,倒映出一個漂亮的圖案來,那是兩個花體字母,兩個“C”相互依靠着,設計出了一種圓滿的美感來。
顧辛澤看着這個腕錶,就知道這一定是衛忱定製的。
“你不是說你不是非楚歆不可麼。”
衛忱從善如流的點點頭,“我當然不是非楚歆不可。”
“那你還跟個情聖一樣帶着這麼塊腕錶幹什麼?”
“你就當我摳門吧。”衛忱說道。
顧辛澤站起身,看着他說道,“你說得對,有些事不是秘密了,就輕鬆了。你休息吧。”
“跟我說是沒用的,替你被了二十年黑鍋的人不是我。”
顧辛澤的脊背僵直着,慢慢的說道,“你要我跟我哥說麼?”
衛忱點點頭,“你總要讓他把這麼黑鍋甩開吧。”
他低下頭,一隻手絞着袖口,“我可以跟我父母說。”
“就是不能當着子煜的面說?”
顧辛澤擡起眼來,“面對着我哥,我就沒法說。也許是愧疚太久了,也許是他的眼睛太鋒利,也許是害怕。”
“你怕什麼?”
“不知道。可能怕他報復我吧。”
衛忱咳了咳,然後掀開被子站起身。
顧辛澤看着他,皺了皺眉頭,他對衛忱沒什麼太大的好感,不過現階段他還得靠着他活着,他伸手拿過一旁的衣服遞給了衛忱。
衛忱接過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也沒說句謝謝。
他走到窗邊,猛地拉開了窗簾。
溫哥華的夜色中漂浮着無數的光影和繁華,衛忱的臥室位置好,站在這裡可以俯瞰半個溫哥華。
“好看麼?震撼麼?”
顧辛澤的房間並不能看到這麼漂亮的景色,再加上這些天來的心神不寧,他也沒空去看看溫哥華的夜晚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如今一看,溫哥華的繁榮絕對不輸任何一個城市,他有一種自己獨特的寧靜和安穩,那是穩紮穩打的美麗。不像是紐約,妖魔一樣的美麗,隨時準備將沒有準備的人吞吃入腹。
顧辛澤贊同的點點頭,“很漂亮。”
“我曾經跟你哥哥一起站在這裡往下望,但是你哥哥絲毫沒有反應。”
他距離落地窗幾近,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能掉進這萬丈紅塵之中,再難尋找。
顧辛澤皺了皺眉頭,他看着衛忱的背影,他一直以爲他自己,顧子煜,衛忱,他們都是同齡人,他們是一樣的。
若是有什麼不一樣,那也是顧子煜比他們掌握更多的資產和權柄,而衛忱,不過是一個靠着父親庇廕的紈絝子弟,他比自己還不如,所以就算是在醫院他差點死在衛子希手中,就算是剛剛他在他面前說着壓在心底的往事,他也沒有覺得衛忱有什麼特別的。——他所得來的一切,都是來源於他的投胎技術比較好,他有一個萬事以他爲主,寵他寵的無邊無際的父親,僅此而已。
可是現在,他看着衛忱的背影,他高又瘦削,如果說顧子煜像是一把二十年磨一劍終於出了鞘的絕世名刀,衛忱就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天羅地網。
顧辛澤終於明白顧子煜陰鬱低沉,衛忱鋒芒逼人,他們兩個爲什麼成爲朋友,在某個方面來說,他們是相似的,他們都籠罩在無盡的孤獨之中。這種孤獨來自於他們自身的優越,終於有一天,左右四望,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所以衛忱纔會在這裡發着燒還跟他說這些,他們太瞭解彼此。
但是衛忱不知道顧辛澤的想法,他也不在意顧辛澤的想法,他們不會再有太多的交際了。
“你哥哥每天都看着差不多的夜景,他是個將整個A市都踩在腳底下的人。顧辛澤,你有時候就是太看得起你自己,子煜要是想要報復你,你現在早就變成這茫茫繁華中的一個光點了。”他半轉過身看着顧辛澤,“你哥哥是個不世出的奇才,不管是作爲設計師還是作爲商人。你的眼光還只是顧氏集團,他的眼界卻早就走出A市了。
子煜是真的那你當弟弟的,所以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放任你享受着呢父母的寵愛,甚至忍受着你父母爲了你算計他。”
顧辛澤低下頭,他也曾想與顧子煜像普通的兄弟一樣,兄弟齊心合力斷金,可是他沒有辦法,顧子煜只要深深的看他一眼,他就覺得心裡像是被壓得喘不上氣來。
“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了。”衛忱捂着嘴咳了幾聲,然後衝着顧辛澤擺擺手,“說與不說看你自己,三天後,我們動身回國。”
顧辛澤抿了抿嘴脣,他的腳步有些沉重,臨走到門口,又聽到了身後傳來衛忱沙啞的嗓音來,“請幫我叫肖一臣和衛子希進來。”
顧辛澤點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肖一臣和衛子希走站在門口,像是十分不放心他一樣。
顧辛澤有些好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說他打不打得過衛忱,就算能打過他現在想要活命也不敢動衛忱,何必這麼提防着。
“衛忱叫你們進去。”
衛子希擦着他的肩膀進了房間。
雖然極淡,顧辛澤還是聞到了衛子希身上飄散出的血腥味,他有看了一眼衛子希,他還穿着一件黑色的唯一,身後刺繡着一雙巨大的白色翅膀,打量了一遍也沒什麼血跡的樣子。顧辛澤雖然好奇,但也不敢去問衛子希,只能看着兩人消失在門後,自己獨自回了房間。
“楚歆怎麼了?”
衛忱站在窗前,他的背後是溫哥華華美的夜空,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都要亮。
“你還在生病……”
“楚歆怎麼了?”
衛忱皺着眉,本來就沙啞的聲音被他一吼幾乎破了音。
他沒有要肖一臣去關注楚歆的消息,肖一臣既然突然跟他說起楚歆,那楚歆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是相當嚴重的事情,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她身後的陳佩雲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
肖一臣不再說話,衛子希倒是走了過去,“你想怎麼樣。”
他是少年的纖細骨架,面相也年輕,雖然常年沒什麼表情,如今冷下臉來竟然帶上了幾分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