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我們買房的事情是小然對她父母講的。不過,這種情況我早就預料到了。雖然曾經告誡過她,但是我知道很難湊效,因爲小然是一個很講面子的人,說到底,她可能是想以我爲榮。所以,我沒有想要去責怪她的意思。不過,我沒有想到她還不如我兒子守得住嘴。
“爸,媽,我們今天下午纔去把合同簽了,交了首付,就是房款的百分之三十。今後每個月都得向銀行還好幾千塊錢的本息呢,一共要交三十年。呵呵,我和小然成房奴了。”我苦笑道。我說得很細緻,目的是希望他們不要認爲我太有錢。
“你一個月收入好幾萬,幾千塊錢算什麼?”岳父說,不以爲然的樣子。
“是啊,所以我纔敢找銀行貸款嘛。不過,這下我們的手上可是沒錢了,一直得等到明年才裝修呢。”我說。
“明年裝修也行啊,反正得到熱天的時候裝修纔好,傢俱容易幹。”岳父說。
“嗯,是的。”我點頭,卻覺得岳父和我說的意思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
岳母開始說出我們要買房的事情的時候小然的臉上一下變得通紅,而現在,她很正常了,而且臉上還掛着笑意。
“新房好啊。”岳父端起酒杯對我說。
我急忙喝下了,卻發現他在四處張望。我朝着他的目光掃視過去,發現他看的並不是什麼具體的東西,而是他的這個客廳的各處。
我頓時明白了,急忙地道:“爸、媽,等我們緩過氣來了,也給您們買一套就是。我主要是想到我的父母在小縣城裡面,他們也馬上要到退休的年齡了,我想把他們接到這裡來住。每一次兒子回我家,他對我父母生分得很。我想讓我的父母也能夠儘快地享受到天倫之樂,同時也讓兒子和他們增添些感情。所以我才下決心馬上買下了這套房子。”
“我們怕是等不到啦。”岳父嘆息了一聲。
“爸、媽,您們身體這麼健康,沒問題的。要不了幾年,我手上就會有錢的。”雖然我完全可以聽出岳父的不滿,但是我假裝不知道。不過我後面的那句話說的卻是真話。
岳父和岳母都不再說話,氣氛變得異常的尷尬起來。
我心裡忽然覺得難受,在勉強喝下一碗湯之後隨即站了起來,“小然,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走了。爸、媽,孩子就放您們這裡了,明天一早小然來接。”
說完就朝門口外邊走去,到了屋外才停下來等候小然。
小然出來了,她看也沒看我就直接朝前面走去,我急忙地去跟上她。
小然父母居住的地方房屋都比較低矮,整個片區是以前的廠區。現在,天已經很黑了,路燈很遠纔有一個,而且光線異常的昏暗。小然在前面幾步,我跟着她,夜很靜,只能聽見她和我聽起來有些瘮人的腳步聲。
跟在小然的身後,我看見她的後面被昏暗的燈光拖出了一條長長的、有些變形的影子。我知道,她現在一定很生氣,一定對我很不滿。
“小然。”我覺得繼續這樣下去是沒有用處的,所以我在她身後輕聲地叫了一聲。
她沒有理我,繼續都在朝前面走。“小然!”我加大了聲音。
她,猶豫着停住了腳步。是的,我看見了,她猶豫了一下才停住了腳步。
我快速地跑了上去,“怎麼啦?我沒惹你生氣啊?”我對她說。
“爸爸把話都說到那個程度了,你還在那裡假裝懂不起。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大聲地問我。
“不是我懂不起,是我現在實在拿不出錢來給他們買房子啊?”我說。
“他的意思哪裡是讓你買房子了?”她恨恨地道。
這下我倒是奇怪了,“那他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對他說一句今後讓他們搬到我們新房去住的話啊?”她一跺腳,然後道。
“那怎麼行啊?我的父母不是要上來住的嗎?”我驚訝地道。
“那房子那麼寬,他們只需要一間房就夠了。”她說。
我頓時明白了,原來她的父母是抱的這個想法。“小然,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雙方的父母住在一起的話會合得來嗎?我父母的習慣和你父母的習慣完全不一樣,性格上的差異也很大,飲食習慣也不相同,住在一起,也許短時間還可以,但是時間一長的話肯定會鬧矛盾的。”我說道,希望她能夠想到這一點。
然而,我失望了,而且她接下來說的一句話讓我氣憤不已——“你只想到你的父母,可是我的父母呢?他們怎麼辦?”
我真的很氣憤,氣憤得我只說了一句話:“曾小然,你說話要講良心!”
我離開了,直接地就離開了,沒有去管我身後獨自站立在寒夜裡面的曾小然!
廠區的道路無盡的長,滿懷氣憤的我喘着粗氣走了很久纔到達了寬大的馬路邊
。一路上我都在喘着粗氣,不是因爲我累,而是因爲氣憤。氣憤讓我幾次差點流下了眼淚。
以前,每一次我和她帶着小孩走到這裡好像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但是今天,我發現這段路程是特別的漫長。
出租車一輛、一輛地在我面前飛馳而過,但是我卻沒有一次地去朝它們招手。
我在馬路的邊上行走,緩緩地行走,腦海裡面已經沒有了思想,只有憤懣。汽車的轟鳴聲不住地從我耳邊掠過,但是我發現它們已經和我不在了同一個世界上。這麼些年來,我每個月的收入都交給了她,然而到頭來得到的卻是那樣一句話——“你只想到你的父母!”
老子沒有遇到過像她那樣的女人!她,她的一家人都是那麼的自私!
忽然想喝酒,想讓自己大醉!這一刻,我忽然發現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真他媽的沒意思!”
一輛出租車正轟鳴而來,我側過身去朝它招手。“吱呀”一聲後,出租車停靠在了我的面前,我去拉開門準備上車,忽然,我感覺到了一隻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你別走……”是曾小然。
我努力地想要去掙脫她,但是她卻死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你到底走不走啊?”出租車司機不耐煩了。
“不走!”曾小然猛然地、大聲地、嘶聲力竭地對着那司機大吼了一聲。
“不走就不走嘛,那麼兇幹什麼?”出租車似乎嘀咕了一聲,轟鳴而去。
“你幹什麼?!”我煩躁地問她道。
“今天我們纔買房子,應該高興纔是。我父母那裡我去給他們講。對不起,剛纔那話我不該說。”她柔聲地道。
“……”我不說話。
“我父母年紀也大了,他們想住得好一點我們也應該理解啊。”她繼續在說,態度是從所未有的好。
“我沒有說他們不該住好一點啊?我不是說了嗎?等我們緩過氣來了就給他們買房就是。”我心裡的氣憤頓時消失了許多。
“是,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給他們買上了。買一個小戶型就是,到時候裝修好一點。”她說。
“嗯。我儘快掙錢。”我心中的鬱悶完全地消散了,“不過,最近你可要儘量少給他們錢,我想他們應該有點存款吧?這些年你給了他們那麼多了。”
“……”這下她不說話了。
“我沒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要把錢存起來給他們買房子啊。你都給了他們,我們拿什麼去買?”我說。
“知道了。”她說,聲音幽幽的。
那天晚上,我和她,在那個寒冷的夜裡,我們沿着大街的一旁走了很久、很久。
人有時候很奇怪。沒錢的時候總是喜歡夢想自己的銀行卡上的數字在短時間忽然變成一個大額的數字,但是,如果某一天它真的那樣了,卻又像儘快地將那些數字變成某些可以用於享受的實物,比如房子、汽車什麼的。當買不到的時候還會挺着急。錢,終於付出去了,於是,心裡也就燙貼了。轉過來卻又會心痛——怎麼少了那麼多了?
我現在就有着這樣的感覺。不僅如此,而且還有些惴惴。因爲那些錢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準確地講,那應該是別人預付給我的。
買房那天本來心裡挺愉快的,但是後來卻被小然父親的那個眼神搞得極爲鬱悶。今後還是少到那個地方去吧。我嘆息道。
其實,我並不覺得他們不需要我們的孝敬,也覺得對老人的孝敬是完全應該的,但是,我總有一種被壓榨的感覺。當孝敬變成了強迫就令人太不愉快了,我覺得自己就是被強迫的,一直都是這樣。這種強迫的結果卻是:給與了但是卻討不了對方的好,自己的心裡也彆扭得慌。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孝敬的事情都是小然一個人做的,我僅僅是一個局外人!所以,我認爲她極爲自私。
這又給了我一個背叛的最好理由。
房子的合同簽了,首付也付過了,我心裡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情似的便不再去管它。我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因爲我發現自己竟然對那房子的事情再也提不起興趣來。記得以前,我們科室有人買房子後還會三天兩頭地去看他購買的房子的建設狀況,整天拿着房子的圖紙不住地規劃未來如何裝修的事情,但是我現在卻對那些東西毫無興趣。
而小然就不一樣了。有一天晚上我回家後忽然地發現家裡多了好多關於裝修的書籍,書裡面那些金碧輝煌的圖片讓她沉湎其中。最開始的時候她總要拿着那些圖片來問我:“這個櫃子怎麼樣?今後我們就做這樣的櫃子好不好?”……在勉強地回答了幾次之後我便極不耐煩起來,“我要考研呢,別來打攪我。”於是,那種幻想就成了她個人的事情了。
不多久,我和小然又吵了一架,也是爲了房子的事情。不過,這次不是因爲
我免得房子。
一個下午,我接到了她的電話:“晚上我們校長說要請你吃飯。”
我暗自納罕:她們校長請我吃飯幹什麼?但是想到別人畢竟是自己老婆的領導,所以也就答應了。
吃飯的地方就在學校的附近,環境還不錯。
小然的校長是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很精明的樣子。“秦處長啊,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他一見到我就快速地上前將我的手握住,熱情極了。
“應該我來請校長的,是我做得不好啊,我們家小然在您手下工作,我還一次都沒來拜訪過您呢,真是慚愧。校長,最近我們醫院事情太多,過幾天吧,過幾天我得好好請您喝酒。”客氣話我也會說的,而且還會說得讓別人聽起來舒服。
校長大笑,“今天我們先好好喝了來。”
桌上的除了校長、小然和我之外,還有他們學校的兩位副校長、教務主任什麼的。這個場合讓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他們找我有事情。在赴宴之前我問過小然笑着請我吃飯有什麼事情,但是她卻說她也不知道。
一般來講,上桌後喝的第一杯酒的時候就會知道主題是什麼了,但是今天校長的開場詞卻讓我非常的糊塗了——
他站了起來,於是桌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大家的手上都舉着酒杯。“今天我們能夠請到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醫務處的秦處長來與我們共進晚餐,我深感榮幸啊。來,讓我們共同舉杯,祝賀秦處長榮升。”
“恭喜、恭喜!”其他人都朝我微笑,態度極爲誠懇。
我心裡暗自奇怪:他們來恭喜我幹什麼?況且我當這個醫務處長已經好長時間了啊?不過,雖然自己莫名其妙,但是還得不住地說着“謝謝”然後將酒喝下。
然後是校長單獨敬我酒,“秦處長這麼年輕就當上了處長了,今後真是前途無量啊。來,我先敬你一杯。”
“謝謝校長。”我喝下了,心裡不住地苦笑。
然後是兩位副校長和那位教務主任,他們都是同樣的話,像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似的。我都一一地喝下了。但是仍然不明白這頓酒喝的是什麼意圖。
難道他們家裡有人生病了?可是,生病也不會都一起生病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心裡想道。
不過,既然他們作爲主人家都一一地敬了我的酒,我是必須得回敬的,雖然在酒量上這很不公平,但是我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因爲他們都是小然的領導。
首先去敬校長,“小然,我們一起敬校長一杯。”我叫了她一聲隨即站了起來,小然即刻也站起來了。“校長,我和小然一起敬您一杯,感謝您平常對她的關照,同時也感謝您今天對我的邀請。今後如果您有什麼事情要我去辦的話,您儘管吩咐就是了。”
“秦處長真是豪爽。來,我們喝。”笑着非常高興,但是我卻更加地莫名其妙了——我的豪爽從何而來?
接下來去給其他幾位敬酒,和小然一起。得到的話都是“豪爽”二字。
前面,我在敬校長酒的時候已經提示過他了,希望他能夠把找我有什麼事情講出來,但是他沒有,其他的人也什麼都沒說,好像今天就僅僅是爲了喝酒而已。
既然不說,那就喝酒吧。我心裡想道,也就不去管那麼多了。小然一直都很興奮的樣子,我看得出來,因爲她的臉上一直都是紅撲撲的。
結果是可想而知的,我喝醉了。我認爲自己是爲了她而醉的。
從酒樓出來後去向校長道別,“謝謝校長,過幾天你們就要放寒假了,當老師就是好啊,每年有兩個假期。過幾天,過幾天我讓小然來請您,請今天的各位。我們再喝。”
“秦處長,借一步說話。”校長卻把我拉到了一邊,“秦處長,聽說你和珠江花園的老闆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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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一驚,酒醒了大半,因爲我忽然地明白了今天這頓酒是爲什麼而喝的了。“只是認識而已。”我含糊地說。
“我們幾個人也想在這裡買房,你看,你能不能幫我們去講一下?”他接着說道。
“好像這裡的房子好沒有賣完吧?”我假裝不明白他的話。
“是沒賣完,可是那價格……”他說。
“我……我去試一下吧。”當着他的面我不好拒絕,而且那種放下酒杯就不認賬的事情我還做不出來。
“行,我就說嘛,秦處長是一個豪爽的人!”他大笑,親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兩位副校長和那位教務主任和我道別的時候都感激地說:“給你添麻煩了。”他們的話讓我大爲頭痛。
在回家的出租車上面小然一句話也沒有說,我頓時明白了——她知道今天她的校長請我喝酒是爲了什麼。我心裡異常憤怒。
我也沒說話,我在等待回家後的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