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斂氣,垂低眼簾,只是透過與亡魂的一縷精神聯繫,感知山谷內外的各種變化。
那血衣男亮出一柄黑色魔法杖,口誦咒語,法杖虛點,山谷入口立時閃現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他腳底生風,沿着通道直入谷中,轉眼來到白骨靈塔下方。他對着血池張開大嘴,深深吸一口長氣,但見一股濃烈的血氣直鑽進他的口腔。那男子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滿足地吐出一口黑氣,隨手掏出三顆黑色的人頭頭骨,分別拋到三個血池裡面。那黑色頭骨甫一接觸鮮血,登時綻放萬千道異芒,封印解除,無數濃縮壓制的亡魂洶涌奔出。亡魂們還未散開飛走,立刻被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拉進血液濃漿之中,霎時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白骨靈塔底部與血池溝通,塔身的亮度漸漸增強,顯然抽取靈魂能量的速度在加快。那柄死神鐮刀的光華不增不減,卻是沒有發生變化。此刀尚處於初始毛坯階段,需要用新鮮人血和剛死去的魂魄來孕育培養,連神器百分之一的威力都沒有具備,更談不上神鬼俱殺的霸道屬性。若是此刀吸納的亡魂能量達到千萬級別,我只有掉頭就走,把什麼刺殺破壞行動徹底忘記,不然等對方用死神鐮刀一刀划來,哪怕我有龍形手鐲護身都難逃一死。
不久,白影破空,夜色中又奔來一位穿着白色長袍的瘦長男子。他身背一對白骨手柄製成的長刀,奔行時飄忽莫測,目光左右逡巡,顯得十分小心警覺。他抵達之後同樣唸誦密咒,打開通道進入山谷內。
我不禁嘴裡發苦,難道暗中潛伏的暗黑法師不止一位?如果他們都是來自同一組織,那意味着我們要對付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實力深不可測的某個暗黑傳承派系。我孤家寡人沒有後臺,龍女不容於東海龍人族,我們兩個人憑什麼跟人家鬥?搞不好引出怪物級的老古董,我們逃到北冥冰洋都沒有用。龍女啊龍女,這回真的踢到鋼板了!
那血衣男子長身而起,喋喋怪笑道,“科內薩斯,你來晚了!是不是又乘機烹食了胎兒滿足你變態的美食嗜好?”
食人鬼科內薩斯!他真的喜食人肉!
白衣男子科內薩斯舔了舔上脣,冷笑道,“德爾羅薩里奧,那你來這麼早,是不是乘聖主未至的機會吸食血魄之氣?”
血魔德爾羅薩里奧!同樣不是浪得虛名,喜食人血!
我意念微動,指揮那聽命於我的亡魂偷偷鑽進一顆死人頭顱內隱藏起來。我的老天,還有一個什麼“聖主”的人物未曾出場?莫非我最擔憂的情況竟會變成現實?
德爾羅薩里奧神情一滯,怒喝道,“科內薩斯,你不要胡說八道!你負責的煉魂器呢?耽誤了聖主煉製神兵的大事,你可沒有什麼好下場!”
科內薩斯冷笑道,“多謝閣下關心,我從不會因私忘公!”信手一揚,三顆黑色頭骨投擲到血池內,亡魂之潮迅速涌出。
這兩人同屬於一個組織,關係卻極爲惡劣,相互嘲諷笑罵,彼此離得遠遠的,就像兩隻好鬥的刺蝟敵視戒備。驀然,陰風掠過,恐怖的精神威壓漫過山谷,一把冰冷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事情辦得怎樣了?”
德爾羅薩里奧和科內薩斯神情肅然,垂首齊聲道,“回稟聖主,一切順利,絕無半點差錯!”
幾乎同一時間,我果斷地切斷了與那隻亡魂偵察兵的聯繫,精神感知收斂,施展石化隱形術一動不動。幸虧我遠離死亡山谷,否則豈能逃過對方的精神搜索!儘管未親眼見到那所謂的“聖主”,但在此時此地,還有哪一位具備八級水準的超強實力?答案顯而易見——海盜王羅梅羅!這縱橫東海,殺戮成性的海盜頭子編造了一套謊言,欺騙了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他根本不是什麼亡命天涯的落魄將軍,他實際上是黑暗王者,超一流的黑巫師!
我心念急轉,對這“聖主”的心計手段大爲嘆
服,他巧妙的利用海盜的身份做掩護,暗地裡幹着收集亡魂的勾當,順便還可以掠奪財富,還不會招來光明騎士的追殺,真是一舉多得啊。不過我也覺得奇怪,八級實力的暗黑法師不論去到哪個超級大國,都會得到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何必隱姓埋名浪跡大海,與粗鄙野蠻的海盜們日夜相伴?難道他是某一派系的叛徒,被*遠離大陸?又或者他的仇家太過強大,他因此不敢暴露真實面目?我推論到此,心中突突亂顫,難道“聖主”的死敵是七大至強者中的某一位?我越想越是後怕,冷汗直冒,背心涼颼颼的好不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極具威脅的精神威壓漸漸遠去,天地間的壓力逐步恢復正常。我小心翼翼地釋放出精神觸鬚,慢慢拓展自己的感知範圍,沒有發現和驚動什麼特別的亡靈生物。直到確信遠近各處都安全之後,我才挪動身形,沿原路撤回我們暫時躲藏的海盜船。
龍女和克勞迪婭正大眼瞪小眼,枯坐着等我回來。我一進入船艙,克勞迪婭第一時間撲到我懷中,“主人,滄月姐姐好擔心你哦,要不是我攔着她,她都要殺過去救你了。”
我愛憐地拍拍克勞迪婭的小腦袋,與龍女目光一觸,心中溢滿了暖意。龍女上下打量我一眼,忍不住埋怨道,“你怎麼去那麼久?再過一會天都亮了!”
我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沒有受傷。月兒,你今晚夜探血骷髏王號,是不是沒有遇見羅梅羅?”
龍女驚奇的問道,“你怎會知道羅梅羅不在船上?”
“因爲羅梅羅去了死亡山谷,他就是隱藏在幕後的黑手!”我長話短說,三言兩語把了解到的情況講清楚。
當聽到羅梅羅他們正在煉製打造神級兵器“死神鐮刀”,敖滄月亦駭然動容。驚訝憤怒之後,她破壞對方煉製暗黑神兵的念頭越加堅定。任何人都能預想到,死神鐮刀的出現會給這個混亂動盪的世界帶來什麼!
龍女由於有克勞迪婭的幫助和隱形珠在手,她今晚上輕易混進血骷髏王號,在機要作戰室看到了海盜們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和主攻目標。
原來海盜們攻佔對馬羣島後按兵不動,是要坐等英尼海軍與龜族人先進行決戰,當他們兩敗俱傷後,海盜們將直插本州列島的龜族王城新京都,一舉將王城攻陷,奪取龜族王室積累了數萬年的財富。英尼海軍肩負着復仇的使命,來勢洶洶,又受到各國政府的嚴重關注,所以他們註定要率先發動攻勢,力圖以最快的速度攻破龜族防線,擒殺龜族王室。這一場戰爭英尼海軍不僅要獲勝,還要勝得漂亮,才能藉此機會壓制住周邊敵國覬覦的野心。而龜族人本來面臨着東西兩線同時作戰的壓力,被迫要分兵迎擊,但海盜們裹足不前,故意留給他們喘息翻盤的機會,龜族統帥一定會集中兵力,先求挫敗英尼海軍,再回過頭來與海盜們決一死戰。可是英尼海軍精銳盡出,若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豈會跨越萬里重洋,白白趕過來送死?就算龜族人傾盡全力對付西路遠征軍,十有八九仍逃脫不了戰敗的命運。海盜們這一招以退爲進,坐山觀虎鬥好狠啊,絕對會讓龜族人主動把東線防禦力量抽空,他們緊接着就乘虛而入,直搗黃龍,不費吹灰之力搶摘到勝利果實。
我不禁搖頭嘆道,“羅梅羅真是野心不小啊,既想收集亡魂祭煉神兵,又想奪得龜族王室的財富,太貪婪了!”
龍女道,“不過我看到軍師白鯊仍在修改作戰計劃,屆時海盜大軍是否會直接奔襲新京都尚未最後拍板。”
軍師白鯊!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我心頭一跳,蘇菲傷心欲絕的絕美面容閃過腦海。白鯊即白治中,我的師兄,蘇菲的丈夫,因容貌被毀性情大變,也被稱作“戴面具的毀滅者”,在血骷髏船隊中以智力超羣,擅長謀略而聞名。白鯊、蘇菲和我的情怨糾纏彷彿就在昨日,回憶起來心底還會隱隱
作痛。不知道時隔多日,蘇菲對我的怨恨消除了多少?她如今生活得好嗎?會不會偶爾想起那段歡樂的時光?
我正神遊天外間,驀地手臂劇痛,忍不住哎呀一聲慘叫,首先注意到龍女滿是妒意的眼神,忙忍痛賠笑道,“月兒,你爲什麼死命掐我呀?”
敖滄月冷冷笑道,“雷,我跟你說話你毫無反應,傻乎乎地獨自偷笑,是不是回想起與哪位美女共度的美好時光?”
“沒有,絕對沒有!”大是大非面前,我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在感情問題上女人是不講道理的,英武剛烈如龍女也不會例外。我正色道,“我是想起有關軍師白鯊的種種傳聞,絕對跟女人無關!白鯊綽號‘毀滅者’,他負責制定的作戰計劃肯定血腥殘忍,龜族王城或許要毀滅於戰火中了!”
敖滄月分明不相信我的解釋,狠狠鼓了我一眼,“新京都據說有三百萬居民,以羅梅羅的作風行徑,豈會放過掠奪數百萬亡魂的機會?白鯊身爲海盜王的軍師智囊,不會不清楚首領的真實意圖,他擬定的作戰計劃中,多半會以鼓舞軍隊士氣的名義,提出允許大軍屠城劫掠的建議。”海盜聯合艦隊是由數百支海盜船隊組成的,白鯊制訂的作戰計劃還需要得到其他海盜頭子的認可和共同批准。
我忍不住仰天長嘆道,“那我們既要毀掉死神鐮刀,又要破壞海盜們攻擊新京都的計劃,這太困難了吧!”
龍女是知難而進的倔強性格,咬牙道,“這兩件事歸根結底都與羅梅羅有關,關鍵在於能否成功將他刺殺!”
事情兜了一圈又回到原點,我寧可與聖階騎士對陣,也不願與這深不可測的海盜王交手。光是想到對方可能的背景來歷,我就頭皮發麻,呼吸困難。當日墮落精靈羅尼舉手間秒殺七級武者兩人,重傷一人的可怕情景,仍然歷歷在目。我嚥了一口唾沫,竭力勸說龍女打消刺殺羅梅羅的念頭,總不能明知必死還要往前衝吧?
天色大亮,喧鬧了一夜的海盜們暫時平靜下來,島嶼內外死一般的寂靜,海浪衝刷堤岸的嘩嘩聲清晰可聞。整整一天,我們躲在船上養精蓄銳,爲即將開始的大戰做好準備。
當夕陽沉沒,夜色初降,我藉着夜色的掩護,徑直奔向那祭煉神刀的死亡山谷。時間還早,我悄悄地伏在山谷入口處等待機會。以我的實力要硬闖進去也做得到,但這樣一來會暴露行蹤,當然不在考慮的範圍。
如昨夜一般,今天白晝遭到屠殺的土著亡魂匯成溪流,自四面八方匯合涌入山谷。夜空之中,到處是飛舞掙扎的亡魂,陰冷的氣息籠罩四野,嗚嗚尖嘯的陰風不絕於耳。我早早放出了幾隻亡魂偵察兵,在山谷四周徘徊充當眼線。
血衣疾閃,血魔德爾羅薩里奧依然是先一步趕到了死亡山谷。我立即取出隱形珠隱去身形,默默佇立在入口附近,等待他的到來。德爾羅薩里奧沒有能力看到隱形狀態的我,想也不想地施展法術打開通道,大搖大擺走了進去。我悄無聲息地尾隨在他身後,順利無阻的進入了山谷。
德爾羅薩里奧來到血池旁,見左右無人,呵呵一笑,張開大嘴,對着沸騰的血水就是一吸!
隱身的我緊緊跟在德爾羅薩里奧的身後,乘他吸食血魄精華,精神鬆懈的那一刻,抽出蘭斯臨死前託付給我的朱槍,猛的往前一刺,洞穿了血魔的後心。
德爾羅薩里奧正在享受煉化血魄精華的快感,根本沒有防備身邊隱藏有敵人,猝不及防下被朱槍刺穿胸膛,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叫,口中鮮血狂涌。我飛起一腳踹上他的後背,噗通一聲,德爾羅薩里奧身不由主地跌進血池中。只見血水底下冒出無數猙獰恐怖的亡魂,或用口咬,或用手抓,興奮地撕咬着這具新鮮的肉體。“救命呀!”德爾羅薩里奧傷驚恐地劇烈掙扎着,但轉眼血花涌過,被亡魂們扯進血水深處,再也沒有浮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