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老太太道:“讓男人們在花廳裡吃酒,我們到後頭說話,莫亂了規矩。”
兩人齊聲應是。
閒話了一陣,話題就扯到了樑秋月的這樁婚事,少不得提樑秋月的親孃。
樑家上下突地結了門體面的姻親,全家皆樂跫。
董氏隨巧媒婆到了唐府。
唐侍郎見來的是董氏母子,便聽許是樑府那邊已經成了,不免有些隱隱的不快,可想着他的庶長女配一個六品官員的嫡子,倒還算門當戶對,只是錯失了鎮遠候這個女婿未免有些遺憾播。
溫緋見了唐宛芹,見她果真如董婆子說的是個天仙般的人物,心下大喜,也甚是樂意訂這門親,董氏又照早前的規矩,讓黃瞎子合了八字,黃瞎子說了幾句恭喜的吉祥話,唐宛芹與溫緋的婚事就算訂下來了。
唐太太出面留了董氏母子用了午飯,兩人客套了一陣,董氏告辭回家。
次日喜媒婆又奉命到鎮遠候府提親,卻被人告知:我們候爺訂親了,是我們家老夫人託夢挑選的……
喜媒婆驚愣,幾日沒過府,溫青訂親了,就連溫家二房的緋四爺也訂親了,更讓喜媒婆意外的是託夢訂親,這還不得在京城四下傳開,可真真是人間奇聞,中間還有春暉聖母,更被世人稱奇。
溫家老夫人汪氏替孫子選婦,並託夢玉郡主與溫二太太的消息就這樣不脛而走,立時像天大的奇聞一般在整個京城傳揚開來。
樑家衚衕的梁氏姑娘們聽說後,一個個羨慕不已,“我就說嘛,那嫁不出去的老閨女怎突然結了門好親,原是她死鬼親孃給挑的。”
當神話般的傳聞襲捲整個京城時,溫彩坐在安然閣的藤椅上,慢悠悠地搖晃着,正掐算着待梁氏過門,她就遷回暢園住。有最好的溫泉可以泡浴,還能隨心所欲地過些輕鬆自在的日子。
訂下了成親吉日,溫彩將桂堂內院清理得空空蕩蕩,又請了匠人入府重新打傢俱,院子裡新植了兩棵桂花樹,聽聞這樑秋月也酷愛桂花,倒與過世的杜氏一個喜好,又與人打聽到她的一些喜愛,重新裝修桂堂內院,一切都照了最好的置備,爲了方便,溫彩甚至在打傢俱的時候設計了機關和暗抽,也備溫青和梁氏成親後放些緊要東西。
董氏現下忙着溫紫出閣的諸多事宜,這陪嫁店鋪、田莊,又要預備頭面首飾等物,董氏只得溫紫這一個嫡女,又是疼愛得緊,很是費了一番工夫。
四月二十六,溫彩去了溫府二房,特意給溫紫添妝,添的是一整套的紅珊瑚赤金頭面首飾,那式樣精緻,沒有一千五百兩下不來,又另預備了三千兩銀票塞給董氏,“二嬸瞧着給紫姐姐買些需要的東西,這份是我哥給她的添妝。”
四月二十八,溫紫出閣遠嫁,因許太太、許公子還在京城,便在京城六福酒樓包了幾十桌,洞/房設在驛館內,溫紫三朝回門後,要隨許家人前往山東。
董氏又不捨又難過,想着許父今年任滿要回京敘職,而許夫人這次走了京中的門子,要留在京城。
許家娶嫡長媳的婚宴坐了十八桌,對於原不是京城人,又無甚京城根基的他們來說,能有這麼多客人也屬意外,其實這中間多半客人還是溫家的親友,有的是給溫青面子,有的是給溫家兩房人的面子,還有的則是瞧着溫彩的面子。
溫紫要隨公婆、丈夫去山東,董氏和溫子林不放心,讓溫紅送溫紫過去。溫紫的嫁妝、陪奩不少,許夫人便建議她先將東西留在京城,可董氏不同意,說女兒嫁出門了,這些東西得隨人走。
董氏其實是怕,這東西放哪兒不合適,擱在外頭怕丟了,放在家裡又想着還有幾個庶子、庶女未成親,又怕被他們打了主意去。
轉眼進了五月,董氏嫁了溫紫出閣後便累病了。
何氏想入鎮遠候府幫忙張羅,被溫彩以“我身子大好,可以打理”爲由給拒了。
徐宜人與徐蘭芝在衛家鏢行住了幾日,聽到溫青再娶的消息,一時辛酸不已。
徐蘭芝更是訥訥地坐在一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這怎麼可能?溫家老夫人都過世了,還託夢幫他選婦……”
徐蘭香輕舒一口氣,“百姓們都在傳這事,昨兒我在城西菜市遇到了巧媒婆,與她問起,巧媒婆說得真真的,說如果不是唐、樑二位小姐是老夫人相中的,這兩樁親事還成不了。”
徐蘭芝心頭怒火亂竄,道不清、說不明的情感,離開了鎮遠候府,她才恍然明白,其實她什麼都不是。早前在鎮遠候府過的是什麼日子,而現在又是什麼日子,真真不可同日而語。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如果嫁給溫青的是她,就絕不會被人休棄。
她偏不信鬥不過溫彩。
想到溫彩,徐蘭芝就想到了冷家。
冷家一定恨極了溫彩吧,和離冷昭……
這個冷家也夠倒黴,聽說五皇子意圖行刺皇帝、太子被
貶爲庶人,等候發落;冷曉等女眷被打入詔獄。這件事還沒有完,接手此案的是榮安候顧謙,他正順藤摸瓜,近來數日又有幾位大臣因與行刺案扯上關係,被打入詔獄。
這個時候,徐蘭芝想與冷家人聯手,怎麼想都是在冒險。
冷家因淑妃與五皇子的事,早成驚弓之鳥。
徐蘭香看着沉默不語的徐蘭芝,問徐宜人道:“娘,大姐着人捎信來,說南河縣莊子都拾掇好了,該添補的傢俱也添上了,正等你和三妹過去呢。”
徐蘭芝不由冷笑一聲,“二姐這什麼意思,是趕我和娘走麼?你不會連一個外人的情義都沒有吧?”
每每想到溫青,徐蘭芝又愛又恨,她一個女兒家表白了情意,可他竟視而無睹。她徐蘭芝看上的就是她的,可現在溫青要另娶他人,娶便娶,這樑小姐的出身竟連徐家都不及,徐將軍好歹還是五品武將,可這樑父還是個候補知縣。這分明就是打她徐家的臉面,就算徐家在京城無甚根基,也不是這等到羞辱人的。
徐宜人面容一凝,“回房做女紅去,待你孝期滿了就給你找個男人嫁了。”
想着徐氏上好的姻緣就這樣沒了,早前不覺,溫青休妻之後,這滿京城多少比徐氏好的女子都想嫁給溫青,徐宜人這才發現溫青真的很好。擁有時,未曾發現其珍貴;失去了,才知她這三個女兒再也嫁不着像溫青那樣的人物。
徐蘭芝回瞪一眼,領着新買來的丫頭回屋,沒繡幾針,在指頭上紮了好幾下,看着指頭噙出的血珠,將手頭含在嘴裡,百般滋味皆涌在心頭。
她實在不明白,爲甚徐家就過成了現下的日子?
冷家是不敢招惹溫青兄妹的,可是旁人呢?誰可以與他們爲難,她一定要給溫青兄妹一點厲害瞧瞧。
五月初五是端午佳節,釘艾人於門上、系長命縷、蓋桃印、釘赤口、掛菖蒲、配道理袋、曬書、飲雄黃酒、食糉,家家歡聚。
這日,但凡訂親的男子要與女方家送節禮,節禮五花八門,尋常鄉野人家送上些糉子,大戶人家少的是齊整一擔兒,那擔裡有活禽活魚、雞蛋糉子、甚至備下時新的菜蔬。溫彩給溫青預備了兩隻大箱籠又一挑籮筐節禮,箱籠裡一隻擱的是各式衣料,兩匹漂亮的宮綢貢緞,又有六匹隨常的繭綢。另一隻擱的是食材,從幹木耳、燕窩到幹海蔘、鮑魚皆有。而兩隻籮筐裡,一筐擱了六隻雞鴨,另一筐則是熱騰騰的糉子,又從精緻糕點坊預備了三隻禮盒,再三份上好的碧螺春茶葉,包裝精美,一瞧就覺得花了心思。
樑老太太知溫青要來,一大早就清掃了庭院,因是過節,把樑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喚了來,小姐、女眷們在一處說話,而男子則在花廳上招呼着。
溫青照了溫彩的叮囑大大方方,給樑二叔、樑三叔送了兩匹繭綢又各自一個漂亮的糕點禮盒,幾人心下歡喜,少不得誇讚一番,直說他雖是個人物,但禮物備得用心、細緻。
在樑家用了午飯,溫青帶上回家,正要進府門,便見到外頭站了兩個人,不是徐蘭芝還是誰?她手裡揚着鞭兒,勾脣譏笑:“溫玉堂,你這個見異思遷的負心漢……”
對於徐家人的說辭,京城裡無人再信。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明明他與徐氏分開纔沒多久,竟是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又因他與樑秋月訂了親,溫玉堂便覺那纔是自家的親戚,至於徐家,他能做的已經做了,只要徐氏不鬧,旁人任何話他都沒擱心上。
溫青懶得搭理,將手中的繮繩遞給隨從。
徐蘭芝見他不理,頓時怒火亂竄,揚起鞭兒就飛來,直驚得隨行的護院、小廝倒吸一口寒氣,一名護院縱身一閃,扯住徐蘭芝的鞭子用力一拽,徐蘭芝自那日被青鶯趕出來後,雙臂再不能用力,一旦用力,手筋刺痛,此刻也不例外,她只覺一陣鑽心的刺痛“啊喲”一聲,像只冬瓜一般滾落下來。
溫青扭頭,淡淡地看着一臉狼狽地徐蘭芝:“徐三小姐,你這伎倆未必太拙劣。”
徐蘭芝哪會跌下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借着這事來引起他的注意。她可是打小習武的,就尋常護院哪會讓她如此狼狽。
她咬了咬脣,氣惱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上刺痛,哪裡有力,那護院的力道不小,是她不防才被拉下了馬背,摔了個狼狽不堪。
溫青笑,帶着鄙夷,一臉不信。
徐蘭芝望着他的背影,一時間心潮起伏,“爲什麼?溫玉堂,你爲什麼要這樣?我不做你的平妻,你納我爲貴妾可好,溫玉堂……”
她的聲音終是成了耳旁的風,只打徐氏再不是他的妻,連他們徐家姐妹都成了外人。
原本這親戚,是因他與徐氏的婚姻聯繫起來,這根線斷了,雖有個徐遠遠,可徐氏生下她後,就不大喜歡,一出生就隨着奶孃到別院另住。
他仿若未聞,過了二門,問婆子道:“大老爺可在?”
婆子笑道:“在呢!大老爺把大房幾位爺、二
老爺父子都請到府裡了,說今兒過節,一大家子人在一處熱鬧。男子們在前府,太太、奶奶們在女賓院說話兒。”
徐蘭芝握緊拳頭,手臂的痛傳來,她提高嗓門,近乎吶喊地道:“溫玉堂,你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
她要他後悔!
一定要給他厲害瞧。
曾熟悉的鎮遠候府,她再也進不去了,不等她進入大門,就有門子抄起棍子來趕她。
曾經,她進出這裡是何等的自在。
徐蘭芝這些日子過得很落寞,她一心想趕走溫彩,要取而代之,她想取代溫彩,成爲溫青生命裡最看重的女子;她想取代徐氏,成爲溫青的妻。這一切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女賓院拾掇了一番,可供女客們玩耍,也可供她們小憩,這裡一切原就是裝修好的。
董氏想着唐宛芹親孃早無,今兒一早讓溫緋送禮節時把唐宛芹接到溫家過節。在家裡小坐了一會兒,又隨溫子林來鎮遠候府過節,幾個太太、奶奶在女賓院裡打牌玩兒,兩房的姨娘也擺了一桌。
董氏打了幾圈,便讓唐宛芹替她頂上。
唐宛芹有些拘謹,她便笑道:“好了,贏了算你的,輸的是我的,你只管與她們打着玩兒。”不過是輸贏幾錢銀子的事,可因唐宛芹是庶長女,又無親孃相護,是說唐太太要她幫襯打理府邸,其實也不是唐府一些無足輕重之處。
董氏問溫彩道:“大爺成親用的東西都預備好了?”
“是。”溫彩笑着,“聘禮預備了七十擡,另再備禮金二萬兩。”
何氏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喚了個在一邊圍瞧的姨娘去頂她。
董氏頓時有些無語,“另還備了禮金……”
二萬兩銀子的彩禮,這未免太多了些。
溫彩道:“這回的婚事頗費了些周折,說起來早前哥哥在北疆成過一回親,是無親人、無長輩張羅,可這回是在京城,哥哥到底是溫家的嫡長子,不好備得差了。原想備六十擡的,可想着還是體面些的好,又另備了十擡備用。”
何氏輕嘆一聲,“郡主,你備七十擡,可讓樑家如何預備,這在各家也沒有聘禮超過嫁妝擡數的。”
麻嬤嬤最不喜何氏,以前生怕溫青兄妹連累了她女兒的良緣,而今一個勁兒地往上貼,“郡主早就想到了,說到時候看樑家那邊的情況,她們預備五十擡,我們就擡四十八擡過去,自不會逾過他們的數。只是至今樑家也沒遞話來,問我們預備了多少。”
董氏輕聲道:“你預備得宜。只是這禮金不妥,小戶人家纔給禮金,大戶人家哪有給禮金?”
溫彩笑了一下,“既不妥,我不預備禮金”她早前也想到的,後來是麻嬤嬤和汪嬸子阻了,說這不合規矩,今晨溫青出門上前,她就塞了二萬兩銀票給溫青,讓他設法給了樑和裕或樑老太太,讓他們給樑秋月置成嫁妝。
又細細叮囑他“樑家人知曉這麼個事就成,不必傳到外頭去。樑家的日子不如我們家過得好,給他們面子,也是你的體面。”
溫家人在鎮遠候府用了暮宴,因有溫緋未過門的妻子在不好男女同席,兩處熱鬧敘舊,待天色暮後,董氏着溫緋把唐宛芹主僕送回唐府,溫彩又私裡預備了兩身衣料子給董氏,囑她私下送給唐宛芹,就說是溫家長輩給的節禮。
今兒何氏第一次見到唐宛芹,容貌絕\色自不屑說,更重要的言行舉止頗是得體,沒有半分其他庶女的膽怯和不上臺面的樣子,心下隱隱有些懊悔,雖說是庶女,可人家是長女,要是有個唐侍郎這樣的岳丈似乎也不錯。
可後悔已經晚了,董氏與唐宛芹似相處得不錯,連溫紅妻也噓寒問暖地表達自己二房長嫂的賢惠。
待溫家兩房人離開,溫彩方問溫青:“哥哥把銀票給了?”
“樑叔父說什麼也不肯收,還是我硬塞給他的。”
樑和裕的確不想收,覺得他好歹也是官身,收這麼多的禮金,傳出去豈不落人口舌。偏溫青又道:“這事沒通過媒婆和中人,就怕讓人誤會。”低聲道:“你拿了這錢給秋月預備嫁妝,我們府裡預備了七十擡,但不好越了嫁妝擡數,只等他們回了實話,我們就進行增減。”
還增?那不是更多了。
樑和裕頓時有種不能讓樑家落了面子的事,可家裡最多能預備出五千兩銀子,樑老太太都說除了大房的祖田、祖業,其他一絡的置成樑秋月的嫁妝,就算是這樣,家裡也置不出好東西,還從二房、三房那兒挪借了幾千兩銀子來,一絡的尋了牙行幫忙,置成了京城的田莊、鋪子,可因在四五月,莊稼長在地裡,一時間還真尋不到有人賣田莊、鋪子的人家。要處置早在去歲冬天就辦了,這個時節誰還願意出手。
雖然樑老太太早些年就替長孫女預備了嫁妝,可經不住這位梁氏是高嫁,又怕婚後在溫家受了委屈,因嫁妝薄被人慢怠,自是往多的、好的預備,一門心思要置備出與婆家身份相匹的嫁妝來。
溫
彩輕聲道:“過幾日,我再着麻嬤嬤過去問問,樑家置多少嫁妝,我好酌情增減,自不會越過他們的數。”
臨到五月初十,巧媒婆方來遞話,說樑家預備了五十二擡。
溫彩就着她回話,“你與樑家說一聲,我們這邊四十七擡,湊足九十九擡。”
聘禮不能越過陪奩擡數,這是規矩,若是越過了陪奩數就會落了女方的面子。溫彩便重新挑了好的預備,又聽長輩建議不超過一百擡。過百的陪奩多是皇家子弟成親,就控制在九十九擡。
巧媒婆得了賞錢,歡喜地回樑家復話。
樑家二房、三房的人一聽說這擡數,又聽樑老太太偏嫡長孫女,把自己當年的陪嫁田莊、店鋪都給她了,心裡不悅,正說埋怨話,卻聽二老爺低聲道“上回溫候爺來府裡送端午禮,私裡給了大哥二萬兩銀票,你們不許去鬧,更不許聲張出去,沒的丟了我們樑家的臉面。還有,你還有兒女呢,往後還要仰仗鎮遠候府拉扯幫襯,溫候爺是個出手闊綽、大方又講情義的,你們待他好,他自會待你好。不說旁的,瞧他如何對待早前的徐氏姐妹就知道。”
那可是給徐家姐妹預備了嫁妝、家業的。一個姐妹二百畝良田,這可是好幾千兩銀子呢,還有院子什麼的,得花不少銀錢。
五月十六,鎮遠候府煥然一新,窗明几淨,紅幔耀天,漆亮金彩,處處錦繡,喜樂陣陣,府中上下洋溢在一片喜慶之中。
溫家兩房人一早趕來幫忙,董氏因自溫紫出閣後大病了一場,在四下一走,知各處都打點妥當,又讚歎了一番“不愧是老夫人帶大的,瞧瞧這能幹勁,我們兩房的小姐裡還只得六侄女一個。”
何氏忙忙連聲附和,原想來幫忙,結果各處的管事又各領了差使,比主子還要用心。
這是五月十三晚上時,溫彩尋了兩位管家、各處管事來議事,只一句話“候爺要娶妻,你們各處都給我得力些,事成之後按功、按勞論賞。若是哪處出了差子,對不起,這一月的月例都沒領了。”
溫彩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不光是管事,連下頭跑腿的小廝也如打了雞血一般,洋着笑臉,見誰都熱情幾分。
各處雖忙卻忙而不亂、有條不紊。
城南樑家衚衕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今兒樑家整個族裡的族人都忙碌起來,各家借了得力的小廝給樑和裕,讓幫忙擡嫁妝、聘禮,樑秋月更是一宿都沒睡,大房沒當家主母,一切都是樑老太太領了樑二太太、樑三太太張羅的,而她更因多年操持家務,少不得要過問、出些主意,生怕今日出了差子。
對於樑家人來說,族裡有個嫁入鎮遠候府爲嫡母的小姐,這如同族裡出了個狀元郎一般的大事,全族的人奉了族長的命都來幫忙,各處人頭竄動,衆人看着院子裡那一片紅紅的嫁妝,一個個全都傻了眼。
這樑和裕哪裡是嫁女,分明是把整個大房的家底都給陪嫁出去了。
而內中的底細,只有他們這房人自個知道,因怕旁人非議,一個個說好似的連族人也不說。
當長長的隊伍出了樑宅,穿過興國街時,立時吸引了無數百姓的目光。
“好大的陣仗,這是誰家辦喜事呢?”
“聽說是鎮遠候娶妻。”
有人數了又一數,不多不少,整整九十九擡,這樣的的喜事,也只有皇親國戚、候門勳貴纔有。
第181章娶新婦
溫彩雖未出門會客,自有溫家兩房太太、奶奶出門張羅,連西山縣溫氏族裡也來了不少吃喜酒的人,一進鎮遠候府看到這府邸的氣派,直怔得目瞪口呆。
有不知好歹的婦人,扯着嗓子:“玉堂這孩子真是個有福氣的,偏生有個讓人晦氣的妹妹……”
話還沒說完,就被同來的奶奶告誡:“千萬說不得,那人兒可是真鳳命格的富貴人。”
婦人一陣咋舌,嚇得再不敢多說一字。
同來的太太低斥道:“你要說了她壞話,別說玉堂給你急,便是溫子羣也不饒你。”
幾人你看我,知情的太太拉了她們幾人在一邊小聲叮囑道:“冷家與她和離,不是她的錯,是冷家承不起這等福氣,她可是真鳳命格。”
有女人驚呼一聲,“我還說過她的壞話呢。”
“往後別再說了,你沒瞧這次連溫家族長都帶着子孫來吃喜酒麼,可別說這等話,來的客人多,要是被人傳到族長和溫子羣耳裡,你吃不了兜着走。”
族長就慣會是個見風使舵的,現下見溫青兄妹出息了,也頗有巴結討好之意。
此刻的溫彩,正安心待在安然閣花廳,聽各處的下人、管事連番稟事,又派了差事牌子,拿了牌子可去各處領取需要的東西,魚貫而入,往返穿梭真是好不忙碌。
在鎮遠候府外,拐角的巷口處,徐氏坐在馬車裡,心如刀絞,看着一擡擡光鮮的陪奩從眼前走過,那喧天的喜樂震耳欲聾,刺得她心痛。她離開了溫青,如她初想的
那般,他又娶上了更好的,雖是京城不知名候補知縣的女兒,可人家卻是風光體面的出嫁,這嫁妝耀花她的眼。梁氏的弟弟樑秋陽意氣風發,風度翩翩,穿着錦袍騎成馬背上,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因吉日未到,陪奩先入府門。
樑秋陽帶着花轎又在外頭繞了一圈,待他們回來時,陪奩的隊伍還沒走完,因吉日已到,在司儀的一聲“新娘到,放鞭炮!”
徐氏的淚,頓時奪眶而出。
徐宜人瞅了一眼,溫青這個女婿是徹底失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瞧她們笑話呢,可事已至此,再也無法轉圜。“蘭貞,我就說不能來瞧,你偏要來……”
徐氏狠狠地道:“要不是你縱容蘭芝,我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溫青奉懿旨休妻,而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若不是她們母女原非京城人氏,相熟的親友多在北疆,怕是她連門都不敢出。
這一剎,徐氏產生了回北疆的念頭。
可是北疆實在太艱苦了,她不願意回去。
京城多好,人多、繁華,就連吃的、用的都比在北疆好。
她被休了,可往後還有可以賴以生活的良田莊子。
“新娘跨火盆,日子紅紅火火!”
那一襲如火的喜袍,灼痛了徐氏的眼,淚水化成了奔泄的洪。
府門前,只聽有婆子大喝一聲:“抓住那少年郎,她是徐三,她是來鬧事的。”
徐氏止住了流淚,跳下馬車,透過府門,只見兩護院抓住了一個削瘦的少年,雖一身男子裝扮,可不就是徐蘭芝,她拼命地掙扎着。
婆子冷哼一聲:“還真是徐三,快架她出去。”
有人打量了一眼,一位年輕奶奶斥道:“徐三小姐,你這太不地道了,溫候爺待你們徐家姐妹有情有義,還給置了家業,你怎能在這個時候來鬧?”
更有奶奶厲聲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面的。”
徐蘭芝擡手就想打,不待手落下,卻一陣抽筋般的痛。
衆人一臉鄙夷,徐蘭芝想進去,她想瞧一瞧那梁氏到底是何模樣,難道比她生得好,聽說是個嫁不出去的老閨女,怎的就看入了溫家人的眼。
青鶯從一邊過來,冷聲道:“還不把她丟出去。告訴衛奶奶,讓她把人盯緊了,再有下次,可別怪我們鎮遠候府不給面子。”
上次來時,他們就沒給面子。
徐蘭芝惡狠狠地看着青鶯,她想打,可青鶯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根本就打不過,上回也不知青鶯使了什麼法子,輕易就傷了她的手筋。
徐蘭芝被護院丟出了府門外,她轉身又要去,那護院卻伸手攔住了去路,“徐三小姐,別讓我們爲難,再這樣,我們可不會客氣了。”
她還要想闖,被人給拽住了,一扭頭,卻見徐宜人與徐氏站在一側,徐氏揚起巴掌“啪啪”就是兩下,厲聲道:“你不要臉面,我還要臉面呢。你害了我,我沒鬧,你倒好意思鬧,難道你嫌這臉還沒丟夠?”
“大姐……”
“你既叫我大姐,我便要管教於你,給我回去,不許再滯留京城。”
“大姐……”
“走。”
徐蘭芝想掙扎,卻被徐氏一把握住了手腕,半點力都提不起來,徐氏狠勁將她推入馬車,對車伕道:“回南河縣!”
前府議事廳上,一對新人拜罷天地,新娘被喜婆領到了洞\房。
早前的桂堂經過了重新的裝飾,以前使的傢俱、擺件,一統的換上新的,就連牆上也重新粉刷了白石灰,白得如雪似玉。
是夜,紅燭搖曳,新人成雙。
溫彩雖一日未出安然閣一步,對外頭的人卻是瞭若指掌。
汪嬸子稟道:“前府那邊撥了兩處院子作男客院,一處招待親戚,一處招待喝醉的京城客人。後院設也有兩處/女賓院,從西山縣老家過來的太太、奶奶暫時安頓在芙蓉苑,女賓院裡又住了溫府的太太、奶奶。”
溫彩道:“今兒做得很好,你們都下去吧。”
“是。”
翌日一早,梁氏強撐着酸乏無力的身子起來,溫青一探手,身邊無人,呢噥道:“你再睡會兒,天色還早呢。”
梁氏澀澀一笑,問道:“夫君可要泡湯?我着婆子們預備。”
聽到這聲兒,溫青只覺熟悉而受用,這是帶着京城口音的語調,他啓開雙眸,便見梁氏穿着一襲紫裳,正帶着幾分倦容地看着他。
“什麼時辰了?”
“寅時一刻。”
溫青哦了一聲,坐起身打量着屋子,自徐氏離開後,他就住在前府書房,昨兒有些醉意尚未來得及細細留意,今晨一瞧,還是原來的屋子,可裡面的擺設全都不一樣了。
樑婆子站在珠簾門外,欠身道:“奶奶,小廚房都預備好了。老奴打
聽過了,溫家大老爺、小太太還住在府裡,溫家二老爺父子昨兒喝醉了,留在前府客院,後院又住了些從老家來的溫家族裡的太太、奶奶。”
溫青赤着上身起來,扱上木屐拖鞋,只着褻褲,他人原就長得魁梧,再加上這一身的肌肉,瞧得梁氏的陪嫁丫頭一個個低垂了頭,再不敢看。
梁氏輕聲道:“夫君昨兒喝醉了,早前還說頭疼呢,不如再睡會兒。”
“我習慣早起了。”
梁氏忙取了他的衣袍出來,服侍他穿上,溫青直直地看着梁氏,他見過唐宛芹,第一感覺:長得太好看了。第二感覺:太美的女人擺在家裡不放心。就梁氏這樣的最好,不醜,卻也不算太美,眉眼清秀,看着又順眼,恰到好處。
溫青對昨夜的事,只零星記得一些,當他掀起被褥看到白綢上的殷紅,心下了然。
梁氏嚅嚅地道:“夫君這般瞧我作甚?”
溫青道:“月娘,小太太不是你正經婆母,你面上拿得過去就成,不必待她太好。族裡的人應付應付就成,二叔、二嬸一直待我們兄妹不錯,你敬重些。父親那兒,你也不必緊張,他虧欠我們兄妹頗多,也不會挑剔你的。”
一聲月娘,喚得梁氏臉紅心跳,她手上沒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凝重地道:“府裡,祖母和我母親留給我的田莊、店鋪是交到大賬房管理的,餘下的那部分算是我們的產業。你不明白的地方或問汪嬸子或問妹妹都行。這些日子是妹妹在打理府邸,這回我們成親,也是妹妹親自操辦打理的。”
梁氏的陪嫁丫頭繼續問道:“候爺要不要泡香湯?”
梁氏一扭頭,生氣地盯着她:這人都穿整好了,不是明擺着麼。
溫青道:“我在院子裡練練武功,你備好了就來喚我。”
“是。”
梁氏領了樑婆子、陪嫁丫頭進了桂堂的小廚房,開始預備新媳婦的晨食,臨出嫁的時候,樑老太太千叮萬囑的,讓她莫要失了規矩,就在一個多月前,她還不知道自己會嫁個什麼樣的男人,如今就做新婦了。
梁氏一族的小姐們,私下裡沒少羨慕她。
她是幸運的吧。
梁氏動作熟絡而麻利,半個時辰就預備好了。
正要開飯,就聽外院的小廝稟道:“奶奶,郡主來了。”
溫彩的目光掃過樑氏:是一個長得清秀悅目的女子,屬於那種乍一看只以爲相貌平常,但多瞧幾眼會很舒服的人。
梁氏正要行禮,溫彩已搶先一步襝衽道:“見過嫂嫂!”
溫青收住拳腳,道:“開飯吧。”
梁氏預備了幾樣羹粥,又備了一鉢養胃湯,瞧來就是給溫青備的。
用罷了飯,溫彩簡要說了家裡的事,又陪了梁氏與溫青去給溫子羣敬新人茶,待他們到的時候,溫子林夫婦也到了,還有二房的溫紅、溫緋等人,再加上大房的溫墨、溫玄及一屋子的庶出子女,滿滿一屋子的人。
一番寒喧,彼此給了見面禮,溫子羣道:“都散了吧,我得再歇會兒。”
瞧到了梁氏,溫子羣還算比較滿意,他也不敢不滿意,這可是老夫人汪氏瞧中的,自是象徵性地叮囑幾句“往後與玉堂好好過日子,替他打理好府邸。”
梁氏一一應了。
溫彩隨梁氏、溫青回到了桂堂。
董氏婆媳也一道出來。
進了桂堂,溫彩道:“這府裡的東西,我今兒就交給嫂嫂。嫂嫂若有不明白處,可問汪嬸子和汪管家。”
董氏一直好奇,溫青到底有多少家業。
溫彩拿了錦盒出來,“這一本賬簿上的是府中公中的產業,說是公中,是鎮遠候府公中的,也是屬於哥哥所有,是祖母、母親留下的那部分,有二千多畝田莊,又有十幾家鋪子,多是京城和西山縣的,這部分收益每年歸到府中公中賬房、庫房上,全府上下前府大管家、後院汪管家及下人們的月例是從這裡頭出的。府中的成衣坊收益也歸賬房,這次哥哥成親設宴,也從公中出的銀子。
這本簿子上的是後來哥哥置的產業,有田莊、鋪子若干,收益歸到桂堂花使。哥哥素日的交友應酬等,是從這裡單獨出的。”
溫青不緊不慢地道:“祖母、母親給妹妹留的那份嫁妝,就交給妹妹打理,妹妹添置的那幾家鋪子也是妹妹的,也還給妹妹。”
梁氏應聲“是”,“候爺,妾不知道是哪些,你看……”
溫青接了盒子,從裡面拿了厚厚一撂地契、房契出來,瞧了幾眼,輕車熟絡找出了幾張地契,又尋出了幾家店鋪的房契。
梁氏微微一愣,還以爲這是個糙漢子,可看他的動作,分明對自己的東西瞭若指掌,否則不會這麼快就尋出來了。
溫彩沒有接,“田莊上的地契我接了,那幾家店鋪原就是給哥哥的,你只管收着,雖說哥哥名下的鋪子都能賺些錢,但鎮遠候府這麼大,真正賺錢的就這五家。我不差這幾
個銀錢,我手頭有賺錢的店鋪。”
溫青厲聲道:“叫你拿着就拿着,我這當兄長哪能拿你的東西。”
溫彩急了,這什麼話?還扮得這麼兇,“給了你就是你的,你是男人,要支撐一府不容易,我的日子好過着呢,我手頭店鋪比你五家的都要賺錢,說不要就不要。哥哥收着!”
兄妹倆僵持不下。
梁氏瞧着:這溫彩也是個大方的,要是換作旁家,別說五家賺錢鋪子,便是一家都要搶得頭破血流,可兄妹倆誰都不肯服軟。
溫青起身就要給溫彩塞,溫彩卻故作生意地道:“我有祖母留下的八百畝田莊,再不要旁的了。哥哥再這樣,我可當真生氣了。我置這五處店鋪時,祖母也是知道的,我也曾與祖母說過,這些是要留給你的,怎能讓我得了去。”
溫彩生怕溫青再與她糾纏,道:“我這身子總不見大好,城裡太熱,我想回鄉下住些日子。”
梁氏心下歡喜,一過門,溫青就把家交給她打理,這是信她,更是看重她,當知她與溫青訂下親事,梁氏便有好幾晚都睡不好,想的就是怎樣做一個賢婦,怎樣襄助丈夫等等。她上頭沒有正經的婆婆,雖有翁爹卻是另有府邸,一過門就是當家奶奶,這日子比旁的姐妹要好過,家裡有小姑子,卻聽外頭人說,是個有大富貴的。
此刻她聽溫彩說要出府住,心下急了:“郡主要去鄉下莊子?這……怎能成,鄉下哪裡比得了家裡。”
徐氏是怎麼被休的?便是有失德的名聲在外,刻薄小姑子,對長輩不孝,被御史抓住機會彈劾,鬧得滿朝皆知,皇后知曉後便下懿旨着溫青休妻。早前,京城所有的人都在猜測,溫青休了徐氏,許要迎娶哪家的權貴嫡女,不曾想竟娶了個候補知縣的女兒,謠言頓破,於是更有人相信徐氏是真的失德,而溫青更不是攀高踩低之人。
以溫青的現下的身份地位,什麼樣的望族小姐娶不上,卻單單娶了候補知縣的女兒,還是一個十九歲都沒出閣的老閨女,可見溫青是個實襯人。
溫青輕嘆一聲:“月娘,把東西都收起來。妹妹也別去鄉下住了,那莊子上都沒幾粒糧食……”他可不想自家妹妹到鄉下去吃苦受累。
溫彩道:“哥哥、嫂嫂,昨晚我沒甚睡好,先回屋了。”
她轉身出了桂堂。
路上時,溫彩又得遇了二太太董氏。
董氏面露憂色,對麻嬤嬤道:“氣色是比早前好些,我給你買的阿膠每日都得吃着。”
“一直吃着呢,喝了藥總說沒胃口吃飯,這吃不進飯也傷身子。上回郡主還說,要停藥吃飯呢。”
董氏見沒她們什麼事,與梁氏寒喧了幾句也離開了。
溫青掛念着幾個喝醉酒的親友,說要去前府客院瞧瞧。
梁氏領着陪房樑婆子又兩個陪嫁丫頭整理着溫青交給她的東西,厚厚的簿子上細細地列着鎮遠候府的諸多產業,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公中有二千多畝田莊,又有十幾家店鋪;而溫青私里名下的的田莊有八千多畝,又有三十多家店鋪。除此之外,賬上還有十三萬兩銀票。
家產上的房契、地契並沒有看到,但下人的賣身契卻在家業簿子的下面,共有近二百人的,又設有一個簿子,專有了何人在何處當差,各人品性如何,瞧着筆跡像是女子寫的,但字體是梁氏從未見過的。
梁氏正納悶,卻見汪嬸子道:“這是近來玉郡主整理出來的,說是這樣奶奶就能瞧明白。”
樑婆子喜上眉梢:“奶奶且把東西收拾好。”
兩個陪嫁丫頭心裡跟吃了蜜糖一般,一來看溫青年輕英俊,頗有男子氣概;二來這鎮遠候府家大業大,自家小姐上頭只有個翁爹,有個小太太連正經繼母都算不上,又是開府另住的,日子好過。
梁氏清點了一番,心裡亦有了數,把東西收好。
樑婆子道:“奶奶,你剛過門,要是郡主住到鄉下,弄不好又有外頭人說閒話。”
梁氏哪裡會應溫彩住鄉下去,她還要面子呢,要是她留不住人,怕是溫青也要低看她幾分,以爲她和徐氏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
想到她母親過世,她與弟弟樑秋陽的感情極深,想來溫青兄妹的感覺亦如她與樑秋陽一般。
梁氏憶起今晨其中一個丫頭看溫青的眼光,想起就不舒服,連溫青都說他自個不娶平妻不納妾,卻保不準有人想爬牀。“往後,候爺和我的內室由樑婆子與碧桂打掃,旁人一概不得入內。”
碧桃微微一凝,她纔是梁氏跟前最得寵的丫頭,“奶奶……”
梁氏打斷她的話,“守好自己的本份,誰要想在我眼皮底下惹事,別怪我不念舊情。”
碧桂立時就明白了,許是今晨溫青起牀時,碧桃在一邊看傻眼的事兒,哪有那樣不知廉恥盯着個男人瞧,連她都羞得不敢看,偏碧桃膽兒大,不僅看了還看得有些癡迷,任誰都能瞧出她對溫青有意。
梁氏雖是新人過門,卻讓樑
婆子私下裡打聽了一番,將府裡的事摸了個熟絡,外頭傳的都沒錯,溫青行止大度得體,府裡連個通房都沒有,早前徐氏當家,他偶爾住在前府練功房和書房,也有不識好的丫頭想爬牀,被溫青不動聲色地交給汪管家處置了,通常是丫頭沒得手,又被汪管家配了鄉下莊子上的小廝。
對這種事,溫青也煩得緊。
昨晚他喝醉了,與梁氏癡纏了說了此話,“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在外頭奔前程,你在家好好打理內宅……”
梁氏現下覺得自己當真是揀了一個寶,別人想打溫青的主意,她第一個不同意,難不成她連徐氏都不如,徐氏一個被休的都能讓溫青守她一個,她梁氏會比徐氏做得更好。
梁氏淡淡地道:“樑婆子,你把陪奩都入到東廂房小庫房裡。” шшш●TтkΛ n●℃o
樑婆子領了丫頭去整理陪奩等物,便擱了滿滿的一間大屋子。
梁氏不放心,在整理好後,又看了一眼,方纔發現小庫房裡的傢俱也是預備齊全的,有大木箱子,還有架子,架上可擺各樣東西,連樑和裕給她預備字畫都有專門掛放的地方。
樑婆子垂首道:“聽府里人說,這桂堂是郡主親自着匠人們裝修的,連窗簾都是郡主親自挑的。爲此,郡主還特意打聽了樑家的下人瞭解,一絡照的是奶奶喜歡的樣子佈置……
這小庫房的傢俱,一些是早前桂堂留下來的,還有一些是新打的,如這擺雜物的架子就是新做的。”
東西多且雜,可擺在裡頭卻是井井有條,一切都歸功於庫房裡那些大箱子、貨架、小盒子,有的還是推拉門的。
用罷午飯,府裡宿醉的客人們陸續告辭。最後留下來的是溫家特來吃酒席的遠客,一律住在了相應的客院裡。溫子林攜了妻兒離去,何氏也不好久待,自是帶了一干兒女離開,只是六姨娘、七姨娘還是在鎮遠候府裡住了下來。
第182章憐惜
五月十八一早,溫青陪梁氏回門,禮物是梁氏自己預備的,她現在開始接掌府邸,想着孃家有三房,大房的禮物爲主,但二房、三房的不能少,連族長家也得備上一份禮。
溫彩令麻嬤嬤等人拾掇東西,預備着次日去鄉下住。
梁氏與溫青午後回來聽說後,溫青道了句“月娘,你去勸勸妹妹,鄉下有甚好的,蛇蟲鼠蟻的又多,哪有自己家裡方便。”
梁氏應了,溫青今晨看到她備的禮物,微微凝眉,道:“再多備些,瞧着少了。”梁氏心下一陣感動,臨出閣時樑老太太便說溫青是個實在人,讓她多用些心,“秋月啊,這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能遇到一個疼你、喜歡你的丈夫。他在意你,就會以你的親人爲親人。你在意他,就會在意他所在意的人。將心比心,才能換來真情。”
溫青在樑家,喚樑和裕爲“岳父”,敬樑老太太爲“祖母”,喚起長輩來,也沒支吾一聲,坦然、有禮,樂得樑和裕連連誇讚“溫家不愧是書香門第,詩書傳家。”離開的時候,樑家三房老爺親自把溫青送到大門外。
樑老太太對樑秋陽道:“你姐姐總算出閣了,唉……她除了依仗丈夫,還得依仗你。”
孃家無權勢,女子在婆家也會被人小瞧。
樑秋陽道:“祖母,孫兒一定用心讀書。”唯有他出人頭地,才能成爲梁氏的另一個依傍。
樑老太太如釋重負一般地長舒一口氣:“用心就好。”樑家老閨女總算嫁出去了,往後再不會有人瞧笑話了,不僅嫁了,還得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樑秋月出閣了,樑老太太突地心裡空落落的,私裡問了樑婆子,對鎮遠候府的事也知曉不少。
麻嬤嬤拿定主意,以後就服侍溫彩。
溫彩原想留麻嬤嬤下來照看安然閣的花木,可麻嬤嬤信誓旦旦說什麼也不會離開她半步,溫彩無奈,便令她到府中花木房裡挑了個會侍弄花木的丫頭來。
麻嬤嬤道:“這些花兒,可都是郡主的寶貝,往後你得用心照顧,照顧好了,郡主少不得要賞你。”
這裡正細細叮囑,有跑腿丫頭稟報“奶奶來了!”
梁氏新進門,尚未請封誥命,只能喚“奶奶”。
梁氏進了安然閣,一個錯神,以爲自己到了某處花房,可那雅緻的閣樓,又告訴她:這是安然閣。院子內小徑兩側都擺滿了花木,定睛一瞧就會發現全是值錢的東西,昨兒夜裡她又瞧了府裡的賬簿,似乎在花木上並沒有多少花銷,府裡後花園、各處擺放的花木都是花木房自己做的,偶爾還會外賣一些花。
溫青名下有好幾家雜貨鋪,可以把花放到鋪子上賣。
溫彩這會子正逗着遠遠玩。
梁氏進來時,就看到溫彩抱着個襁褓中的女嬰,她笑了一下:“郡主抱的是遠遠?”
溫彩道:“嫂嫂別一口一個郡主的,怪彆扭,就跟哥哥一樣喚我聲妹妹。”
梁氏掃了眼遠遠,兩個月大的孩子,又小又嬌弱,此刻睜着一雙黑曜石的眸子四下看,因樑
氏穿了一身紫袍衣裙,尤其矚目,不由得盯着梁氏細瞧。
梁氏伸手抱過遠遠,“來,母親還沒細瞧遠遠呢。”昨兒午後,梁氏讓奶孃抱了遠遠過去坐了一陣。
遠遠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吧嘰了一下小嘴,一動不動地盯着梁氏。
未過門時,梁氏就聽說溫青與先前的徐氏生了一個女兒,這會子她說到“母親”二字也沒有半分的生澀,想着如她這般年紀的女子多有兩三個孩子了。
梁氏道:“妹妹還是別住鄉下了,候爺心裡正難受呢。你這裡差缺了什麼,我着人給你添置。”
安然閣、漱玉閣、桂堂都是後來重新裝修過的,裡頭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溫彩道:“我這身子總不見好,太醫說我體內有寒氣,建議我多泡溫泉,柳樹鎮暢園裡頭有個蓮清池,我想在暢園住一陣子。”
梁氏驚了一下,有些回不過神,早就聽說京城權貴喜歡遊暢園,說那裡好玩、好吃、還有好住的地方,只那裡的花銷極貴,“妹妹要住客棧?”
雙雙奉了茶水,垂首道:“稟奶奶,郡主不是住客棧,是在那邊包了座院子。”
梁氏心想:租了處院子,這得多少錢啊?可面上卻未流露半分形色之上,梁氏搶先道:“這錢得讓我們出,妹妹要住在那邊養病,這要帶的下人也要挑好。”
她頓了一下,想着家裡的銀錢多,不都是要花在自家人身上麼。進門時,便着身邊的樑婆子打聽了一番,樑婆子說玉郡子這病是因爲取心頭血給四皇子做藥太多落下的。
梁氏道:“既是要租院子,就挑處好的租,最好有小廚房的,妹妹想吃什麼,就讓廚娘做。這要吃的糧食、菜蔬都從我的陪嫁莊子上拿,我的陪嫁莊子有一處就柳樹鎮上,我回頭就給莊頭說一聲,讓他過些日子就送上好的吃食過去。”
樑老太太爲了讓孫女體面出閣,幾乎把樑家大房都快掏空了,甚至還買了樑二太太、當做三太太早前置的莊子,答應回頭置了莊子再補給二人,着實時婚事張羅得急,樑老太太又怕委屈了孫女,這才做主往體面裡預備。
樑婆子接過話道:“要不老奴明兒一早就走一趟,帶上幾個丫頭把郡主租的院子拾掇出來。”
溫彩忙道:“不用拾掇了,我早前便讓人打理好了,只要人過去就行。只是這安然閣裡還有我養的一些花木,我走之後,還勞嫂嫂派人幫我照看一二。”
遠遠哭了兩聲,直往梁氏懷裡蹭。
梁氏輕拍着遠遠,神色裡看着孩子雖沒有誇張和故作的喜歡,卻沒有半分的厭惡,自然地流露出幾分心疼與憐惜。只一眼,溫彩就覺得:這個嫂嫂沒給溫青挑錯。
梁氏道:“妹妹且放心,我着人小心看着。”
梁氏過門便讓自己的陪房婆子、陪嫁丫頭打聽了鎮遠候府的事,聽下人們說徐氏生下遠遠,便沒有抱過,甚至還埋怨遠遠爲甚不是兒子。梁氏想着自己也是女兒身,不由得對遠遠生出幾分憐惜。
奶孃過來道:“奶奶把大小姐給我,瞧着是餓了。”
梁氏瞧了一眼,“孩子還小,我讓樑婆子拾掇了屋子出來,一會兒就搬回桂堂,待大小姐知事了再遷到漱玉閣獨住。”
孩子還小,讓奶孃帶遠遠,梁氏還真有些不放心。
無論以前的徐氏如何,遠遠現在的母親是她。
奶孃心下一喜,住在主母身邊自比單住好,平日想吃點好的,大廚房的人都要擺臉色,要不是溫彩與廚房上的管事叮囑,說奶孃要帶大小姐,一天得備四頓,除了一日三餐照主子的例派送食物,還得另送一頓燉湯。
所謂燉湯就是燉的豬蹄、雞鴨之類,每次不是兩根豬蹄、一大鉢排骨,又或是半隻雞,奶孃來了兩月,人就胖了一圈,越發白胖得像只饅頭。
溫彩笑道:“麻嬤嬤帶樑婆子幾個下去吃零嘴,我與嫂嫂說說話。”
麻嬤嬤笑着應了,熱情地招呼樑婆子去她屋裡喝茶。
溫彩身邊就只餘了雙雙服侍。
梁氏看了眼雙雙,只覺得這丫頭年紀不大卻顯得很成熟得體,一看就是經過調\教的,那眼神也正,看溫彩時除了敬佩還有喜愛。
“嫂嫂,我哥偶爾會犯牛脾氣,但從來不會動手打女人,最多就是嘴上罵幾句,他犯脾氣的時候,你順着他些。
還有哥哥一日三餐只要在家,頓頓都要有肉,要是沒肉他就吃不飽,直說吃了不管事,他愛吃紅燒肉,每回做的時候,別把肉切得太小,他會覺得在吃到嘴裡沒味。
你往後要處置田莊店鋪,或新置什麼產業,提前與他商量一下,就算他不吱聲,你也要告訴他一下,否則他會覺得你忽視了他。”
梁氏初是意外,再是感動,同樣是兄妹,哪家的妹妹能如溫彩這般了曉自己的哥哥,他有什麼喜好,什麼性子都瞭若指掌。這讓梁氏想到了自己與樑秋陽,他們嫡親的姐弟就兩人,感覺也如溫青兄妹這般。
“哥哥
看似大咧,其實有時候心思細膩,但凡你說的話在理,他會都聽的。他喜歡喝酒,家裡專給他備了鶴年貢酒,是雍郡王和太子殿下賞的,平日在軍中操練忙碌,晚上給他備二兩酒小酌,不可太多,多了傷身。他愛貪杯,雖他酒量好,你也不能給他喝多了,每晚只給二兩,一來解乏,二來夜裡也能睡得安穩些。”
梁氏不明白當初的徐氏對溫彩是怎樣的看法,但她覺得溫彩絕不是尋常的女子,當她進入這小院,就覺這裡像一座最天然的花園,一個與鮮花作伴,與花生活的女子,她的心裡應該是裝着無數美好的事。
梁氏沒有勸阻溫彩留下,是因爲她知道勸阻不住,但想着自己出面給溫彩在暢園租一座小院將養也是件好事,畢竟能住到暢園那可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次晨,梁氏親自挑了十名護院護送溫彩去暢園。
又備下些食材等物,千叮萬囑地讓樑婆子走了一趟。
午後,樑婆子帶着護院們回來,眉飛色舞地講着那邊的事。
彼時,溫子羣的六姨娘、七姨娘正在桂堂裡陪梁氏說話。
樑婆子道:“奶奶,那園子跟仙境似的,郡主在那邊租的是一座叫怡然閣的院子,老奴去瞧了一下,裡頭的東西原是一早就備齊全的,說是三月時就開始租下了,我問了暢園的大管事卓先生,說是那園子一月的租金得二千兩銀子……”
二千兩一月,還只是一處小院子,這價錢在京城都能買座一進小院了。
六姨娘、七姨娘驚得目瞪口呆,這哪裡租院子,分明就是燒錢。
只是她們明白自己的身份,哪敢多說一個字。
往後,這鎮遠候府的女主人是梁氏,再加上玉郡主那命格,別說一月二千兩,便是一月二萬兩怕是溫家人也不會說半個不字來。
梁氏神色無異,她早早就猜到了那邊的花費不低,問道:“可把租金付了?”無論那邊的房租多貴,這錢她都得出,溫青就只得這一個妹妹,瞧着這模樣溫彩頂多在溫家再住幾年怕也是要出閣的。
這女兒家出閣,若是婆家好了,將來也能襄助溫青,還能幫扶梁氏將來的兒女一把。梁氏倒是真心覺得這該花的錢就得花。哪怕自己節儉些,也不能苦了溫彩。
“老奴付了一萬兩銀子的租金,原想多付來着,可雙雙姑娘說,許過了七月郡主的病就養好了,不必租太久。”
還不必太久,住五個月光租金就一萬兩呢?兩位姨娘聽得肉疼,兩雙眼睛直瞅着梁氏細瞧,若換成以前的徐氏,只怕神色裡早就不滿了,可今兒瞧了良久,梁氏神色沒有半分不樂之意,反而是平靜如常,甚至是真心訊問溫彩在那邊的情況,又問了“郡主屋裡的擺設可有差缺?你是老人,若有差的一會兒就記下來,明兒一早給她送去。”“那邊有小廚房沒?吃食上可還方便?”事無鉅細,梁氏從住的屋、睡的牀、吃的飯都問了一個遍。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梁氏又問:“與我陪嫁莊子上的莊頭說過了?”
“老奴已經說好了,每過三日就會送糧送菜過去,可是郡主說菜蔬就不必送了,暢園裡頭有菜園子,也花不了幾個銀錢,讓我們每月送一次糧食就行。冬葵姑娘每過幾日就要回京城一趟,郡主現下幫着二太太打理名下店鋪的生意,冬葵姑娘是這塊的管事,有什麼事奶奶可以讓冬葵姑娘捎話。”
溫彩幫董氏打理店鋪的事,溫家上下都知道。
不過才兩月時間,鋪子還是原來的鋪子,也做的是那些生意,可整個卻變了一個模樣,所有鋪子都重新裝修,又添了些貨架之類的東西,更做了精緻的玻璃櫃,聽說生意也比以前好許多,瞧這模樣,生意會越來越好。
樑婆子遞過一張收契:“這是暢園大管事開的租金收契,是從三月開始至七月末。奶奶,不僅我們家的郡主,那裡頭還有幾處院子都有人租住,聽說臨暢園藏書閣附近的幾座小院子一處每月三千兩銀子的租金。還有不少讀書人在迎賓樓長期租了客房,你看要不要在那邊也租一間讓樑大爺住過去,那裡頭的書籍比京城書院的還要齊全,最是適合讀書人去。我們過去的時候,聽暢園裡的人說,晉陵先生也在那邊包了個院子,逢雙日就開課授業……”
梁氏一聽,雙眸熠熠,“你是說晉陵先生陶浩然?”
這可是天下最著名的名士!
樑婆子肯定地點頭,“明兒一早要開課,已經有不少京城學子早早在那邊定了客房,說明兒一早要去聽陶大先生授課。”
這暢園到底是什麼地方?竟然吸引了江南名士前往長住,還在那兒包了處園子。
樑婆子道:“那陶大先生也是聽說暢園有座比京城書院還齊全的藏書樓纔去的,一到那兒就再不願離開,因着他是天下的名士,暢園的卓先生便給他優惠,他住的那處園子每月只收二百兩銀子的租金。”
有的是二千兩、三千兩,偏他的就只得二百兩。
不過樑氏心頭一轉,這卓先生是
個厲害角色,既賣了人情給陶浩然,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去暢園,有的是爲賞景,但更多的人則是爲了一睹陶浩然的風采。
梁氏道:“你回趟樑家,與大老爺、大爺稟了此事,要是他們樂意,就再去趟暢園,早早在那邊訂一間客房,讓大爺過去聽課。”
名士授課,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要不是樑婆子去了一趟,她還不知道有這等好事。
樑和裕也是個附庸風雅的人物,又最是敬慕做學問的人,要是他聽了,還不得馬不停蹄地跑去一瞧究竟。
樑家的日子雖過得不寬裕,可誰也不會委屈了樑秋陽。
梁氏的嫁妝備得體面,可實則是溫青私下拿了兩萬兩銀子預備的,算起來樑家也不算虧。那日回門的時候,溫青又另給了梁氏一萬兩銀票,讓她給了樑和裕。
溫青道:“樑家也不易,你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不能因你,就讓他們的日子過不好。你給了岳父,讓他瞧着再給家裡置備些東西,或店鋪、或田莊都成。”
梁氏知道家裡爲了她的嫁妝,險些沒把整個家掏空,得了溫青給的銀子,感動得淚光盈盈,心裡越發覺得溫青這人實襯,便暗暗發誓要對溫青兄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