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花影重重疊疊,晃進了沈苾芃的眼眸中,她擡起的眼皮有一種微弱的刺痛感。鼻翼間衝刺着辛辣的藥味和令人迷茫的七彩光暈。光暈漸漸消散滲透進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那雙眸子讓沈苾芃下意識的動了動身體想要逃避,卻發現自己絲毫不能動彈,只是徒勞在意念中掙扎了一番。
“呵!可終於醒了!我正爲我的醫術愁苦不堪,思索着要不要找我那半吊子師傅算賬,怎麼連一個女人也救不活?”楚天笑嘻嘻地拿着一枚銀針,看着沈苾芃。
“你……”沈苾芃只覺得這一次自己睡的實在是太長久了,渾身痠軟,只能微微側了頭左右看了看,突然發現這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
“怎麼?連你大哥的院子都不認識了?看來你也是薄情的人,”楚天最近幾日早已經換上了一襲銀色布袍,單獨闢了一間屋子給沈苾芃療傷。這間屋子裡除了沈筠夫婦和鬱夏潤春之外對外人一概保密,那楚天醫術果然高明,只一天的功夫便將將沈苾芃從昏迷中喚醒了過來。
“我……”沈苾芃臉上掠過一絲驚喜,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竟然從映心閣那個修羅場中移步到了大哥的院子,她咬着牙想要坐起來看看外面,看看大哥和雲煙,看看這短暫自由的天地。
“趴着別動!”楚天笑的很不明所以,隨即掀開了她的衣衫。
沈苾芃大驚失色,猛然間想起了自己傷的部位不對,忙喊道:“你住手!!”
楚天並沒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脣角的邪笑更是張狂了幾分:“我要將你傷口上的腐肉去掉,你纔不會留下太多的疤痕,儘管這個地方好似見不得人,但是給你的夫君看到了也是不美。”
‘楚天!你給我滾!!”沈苾芃的臉色已經羞成了紫紅色。
“嗯,從你罵人的力度上來看,我調配的藥顯然很見效,這個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楚天。你再要如此放肆,信不信我殺了你!”沈苾芃實在尷尬的要死,楚天的手已經碰觸到了她的脊背,緩緩向下移去。
“楚天!!!”
“姨少奶奶能不能閉嘴?”楚天也惱了,“姨少奶奶你已經影響到在下的發揮了,能否不要這樣緊張?你的身體於我來說就像我見過的豬馬牛羊,我也給它們醫過病的,也沒見它們有如此大的意見。”
沈苾芃只覺得後面一片滑涼,顯然那裡的衣服已經被完全脫了下來,不禁大呼:“大哥!救我!!”
楚天倒是給她氣笑了。扭過頭衝着門廳喊了一聲:“沈筠。你的五妹好似不怎麼待見在下啊!”
“五妹。你且忍着些,楚大師的醫術很高明的!”門外傳來了沈筠激動的話語,“五妹,你能醒過來。大哥實在是……很高興。”
沈苾芃徹底無話可說,這一次楚天這麼無禮竟然是大哥認同了的,她只能忍着等到身體好些了,一定要讓楚天這個混賬東西吃些苦頭才能解心頭之恨
。
背後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沈苾芃再也顧及不了那麼多,忍不住悶哼了一聲。楚天此時卻是摒了呼吸再沒有之前的輕狂,他凝了眸看着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指尖卻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懷疑靖安侯府中是不是住着世界上最殘忍的野獸,竟然可以下這樣重的毒手。不僅傷口無法癒合潰爛。還在藥裡面下了毒,若不是他及時解了沈苾芃體內的多種毒素,這丫頭怕是早已經歸天了。
半柱香的時間於沈苾芃來說就像過了一世那麼久長,她痛的哼出了聲音,咬着脣角捱了過去。
“對不住。”楚天將藥敷在了沈苾芃的傷口上,動作很細心也很輕柔。
“呵!你倒是哪些對不住我?”沈苾芃趴在那裡不敢擡頭看他,畢竟這樣地面對實在是太尷尬了。
楚天將藥敷好後,輕輕替她蓋了被子,垂眸看着她,眼角還是有些得意輕狂:“對不住你的事有兩件,一件是上一次在梅亭挾持你逼着君二爺就範,這是我虧心的,不過我幫了你那麼多你也該還我個人情是也不是?”
沈苾芃忍了忍問道:“還有一件呢?”
“還有一件……”楚天摸了摸鼻頭,“我爲了你能安安靜靜的養病,用銀針暫且封了你的穴道,這樣這幾天之內,我得每天面對你的傷口,不離不棄。”
“請你滾開!我不想再看到你!”沈苾芃扭過了頭。
楚天看着踏上這個倔強的女子,笑了笑,絲毫沒有惱,反而覺得有趣些。他將那些治傷用的器械草藥一件件收了起來,突然手停了下來,摸着腦門兒。自己是不是也很無聊?難不成這寂寞的江湖路走的太孤寂了些?碰到沈苾芃這樣腹黑有趣的小娘子倒也是一個解悶子的好去處?
他撇了撇嘴巴,若無其事的將門打開喊了一聲:“她醒了,你們七大姑八大姨的不是早就想進來看看嗎?”
書房的門猛然間被打開,率先衝進來的雲煙奔至沈苾芃的身邊,鬱夏和潤春緊隨其後。沈筠疾步走了進來看着自己這個多災多難的五妹,一瞬間竟然在眼角暈染了淚意。
“嫂嫂!”沈苾芃看着雲煙,又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身子,看着立在一邊的沈筠,心頭一股子熱浪登時衝了出來,血脈割不斷的親情讓她的脣顫抖着,好半天擠出一句話:“嫂嫂,大哥你們可好?”
潤春扶着雲煙坐在了榻邊,雲煙捂着脣嗚咽着只是說不出話來,自己能有今天全仗着沈苾芃處處謀劃,可是她自己卻歷經生死鬼門關。看着她憔悴的樣子,竟然心痛的無法言語。
“五小姐……”
“嫂嫂還是喚我一聲五妹吧!”沈苾芃打斷了她的舊規矩,看着她的肚子笑道,“我的小侄子是幾月的月子?”
雲煙臉紅了紅笑道:“也就是四個月多一點兒樣子,卻長的太不像話了些,你大哥前兒些日子還僱了一個婆子幫忙,盡給家裡人添亂。”
“哪裡是添亂啊?嫂嫂爲沈家開枝散葉,這功績卻是頭一份兒的,我現如今還不能動彈,等我身子好了些一定給我的小侄子做幾身衣裳來
。”
雲煙忙道:“你還是好好養着身子,半年多沒見竟然瘦成了這個樣兒,還差點兒……”她疼惜的看着五小姐,想當年在沈府中雖然沈夫人壓制着不如意些,但還不至於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這麼重的傷非但不給好好治還下了毒,不知道是誰竟然是這樣的心狠毒辣?那靖安侯府光鮮是光鮮,卻不如沈筠這貧寒之家過得快樂些。
“五妹,我和你大哥商量過了,這一次我們絕不放你回那侯府中了!”雲煙突然斂了臉上的戚容露出幾分果敢來。
“大哥?”沈苾芃猛地一驚,自己昏過去之前還記得是在映心閣,偏偏現在醒過來卻到了大哥這裡,而且每一個人看她的模樣都是很奇奇怪怪的樣子。莫非這期間自己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一貫溫雅的雲煙都是如此的震怒說出這強硬的話來。
沈筠款款走了過來:“五妹,靖安侯府的富貴不要也罷,我決定了,這幾日乘着你還沒到回府的日子,我便將鋪子轉出去。爹在北戎那邊,我們一起找爹去!現如今雖然是太平些,但是那邊卻還是魚目混珠分外雜亂,與我們倒是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哥,”沈苾芃越聽越心慌,大哥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樣的光景,帶着靖安侯府的小妾,帶着這幾個弱女子,還有自己快要臨盆的妻子,逃到邊地去?這不是險到極處的做法嗎?姑且不說靖安侯府中那些早已經恨自己恨到狂的人們會怎麼圍追堵截乘機戕害,即便是正常能逃過去,又如何生存呢?
“大哥,此事不妥,容小妹再考量考量!”
“這一次便聽我的,”沈筠動了動脣,眼眸中掠過一絲不忍,“你絕不能再回去了,他們這樣分明是要置你於死地的呀!”
沈苾芃心中咯噔一下,頓覺得事情沒自己想得那麼簡單,她須得知曉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隨即轉圜了臉色笑道:“大哥,且放寬心,我在靖安侯府雖然幾經風險不照樣安然度過,也許某些人確實看着我不登對,但是世子爺待我卻是極好的。現如今他正在凱旋的路上,回到了府中便定會給五妹一個仰仗,大哥不必要太過擔心……”
沈筠動了動脣還要說什麼竟然說不出話來,這還叫可以仰仗嗎?那個少夫人若不是得了君謇的默許怎麼會下此毒手呢?不過話說回來了,世子爺這一路走來,五妹一定知曉了世子爺太多的秘密,也參與了太多,古往今來,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還少嗎?
“不行,這一次你須得聽我的……”沈筠堅持着。
“大哥,”沈苾芃緩緩笑道,“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大哥我身子突然乏了,想要睡一會兒。”
沈筠點了點頭,也對,這件事非同小可,先等她養好了傷再作打算。
“嫂嫂,你也歇着去吧,”沈苾芃笑看着雲煙。
“好吧!你且好好歇着!”雲煙哪裡不曉得沈苾芃想要留下自己的貼身丫鬟說幾句體己話兒?也站起了身走了出去,順便將門帶上。
沈苾芃整了整臉色,看向了鬱夏和潤春:“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