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店月昏黃……不聽清歌已斷腸!呵呵呵……”那人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在乎四周詫異無比的的眼神,嘲諷的眼神,冷漠觀望的眼神,自顧自踉踉蹌蹌向前走了過去,“只是鵑弦低按處……蒼涼!”
楚天的眸子裡頓時燃起了怒火,一把揪住了大鬍子:“誰能告訴老子這傢伙是怎麼了?”
大鬍子的眼角分明有淚,卻狠狠瞪視着早已經呆了的沈苾芃:“這還要問她!”
“少給老子陰陽怪氣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大鬍子冷笑了幾聲道:“那天君騫在京城中傳出來一個消息,說是忠勇公夫人以身殉情,皇上下旨替這位尊貴的君夫人立了貞節牌坊……”大鬍子冷笑着掃了一眼沈苾芃。
“好好說話!”楚天大吼一聲,一旁的素錦嚇了一跳,沒曾想楚天真的發起火來也如此可怕?此時他的眼眸中紅紅的,彷彿能噴出火來。
大鬍子倒是被他的氣勢一震冷哼了一聲道:“門主心急如焚,不顧一切的衝進了靖安侯府設置的靈堂,誰曾想君騫在靈堂內佈置了弓弩,若不是老爺子出馬,現如今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歐陽雲闊這個人了!”
沈苾芃的心被狠狠揪扯着,幾乎忘記了呼吸,她緩緩向前挪了幾步。看着前面那個髒污不堪的醉漢。
“密雨驚風……天涯淪落客……蒼茫……”
楚天呆呆地看着那個曾經儒雅清俊的男子,那個古道熱腸的男子,現如今竟然傷成了這個樣子。
他狠狠握着拳,素錦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擔憂。
大鬍子繼續道:“許是門主受不了……受不了……”他還是惡狠狠瞪了沈苾芃一眼,“受不了這個女人死去的消息,被老爺子救下來以後,整個人也都廢了。不成個人樣子……”
“歐陽大哥,”沈苾芃漸漸追上了前面那個搖搖晃晃的人。
那人停下了腳步卻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歐陽大哥!是我!我是芃兒!!”沈苾芃一把將他拉住。他突然頓住了,身子毫無徵兆的抖了抖,猛然間轉過身來。卻由於站不太穩,瞬間踉蹌着倒在了地上。
沈苾芃忙跪在了地上扶住了他的手臂。歐陽雲闊變得令她陌生萬分,這還是那個清朗的他嗎?臉上蓄滿了雜亂的鬍鬚,面色因爲醉酒而顯得有些浮腫,眼角處不知道在哪裡磕破了皮。一片烏青看着令人心疼,沈苾芃緊緊抓着那雙粗糲卻又髒污不堪的手。
“歐陽大哥!是我……我是你的芃兒……歐陽大哥……看着我……我沒有死……我活的好好的……你看着我好不好?”
歐陽雲闊的眼眸中滿是渾濁的霧霾,脣角顫抖着,遊離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到了一處。
“芃兒?”
“是的,是我……”沈苾芃將他僵硬的指尖緩緩附到了自己的臉上,一寸寸遊離而下,“是我。歐陽大哥……我還活着……嗚嗚嗚……我還活着……”她忍耐不住心頭的悲涼。這一路走來的心酸,所遭受的種種羞辱,痛楚,失落和絕望。
她再也剋制不住自己極力壓抑的情感,她真的好累。不想再裝下去了。撲進了歐陽雲闊的懷中,哭泣着,猶如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終於找到了那條回家的路。
歐陽雲闊眼角的淚蜿蜒而下,是她!真的是她!他夢中千迴百轉的那個女子真的歸來了!他這幾個月猶如活在了夢境中,夢境成了現實,現實成了夢境,交替運轉折磨着他的神經。
而今。他的芃兒終於回來了,不是夢境中那個幾次三番離他遠去的虛無縹緲的影子,而是有血有肉會流淚的芃兒,真的……歸來了……
“芃兒!芃兒!”歐陽雲闊將一個真實的她緊緊抱進懷裡,再也不會鬆手。
楚天的眼角突然有些酸澀,回過身卻撞上了素錦那永遠冰冷的俏顏:“丫頭!走!皆大歡喜!喝一杯!”
素錦白了他一眼。別過身子獨自離去。
“喂!不要老是這麼冷冰冰的好不好?”
“人人常說笑一笑十年少,你這樣會變老的……啊!!!”
“你幹嘛打我?我可是堂堂楚爺……嗷!!你這個下做女人!你踹哪兒呢?你個……姑奶奶饒命啊!!!”
幾天後單老爺子看着幾乎換了一個人的歐陽雲闊重新跪在了他面前,只覺得哭笑不得,終歸來說自己這個糟老頭子還是比不上一個女人。
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那麼許久,這小子一直都是自暴自棄。可是那個姓沈的丫頭只是短短的幾天便將歐陽雲闊的心病解開了。
“罷了!起來吧!你若是看開了也是好的,只是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歐陽雲闊緩緩站了起來突然說道:“義父,孩兒還是想要脫離暗門……”
“什麼?!!”單潯一掌拍在了八仙桌子上,一碗剛泡的熱茶被老爺子因爲怒極而掃到了地上。
“你是不是要氣死老夫才肯罷休?”單老爺子幾步跨到了歐陽雲闊的跟前,揮起了巴掌卻又捨不得打下來,憤憤點着他的鼻尖,“前些兒日子你給我裝瘋賣傻,我看不光是爲了那個女人吧?”
歐陽雲闊一愣,眼眸間滲出一抹痛楚:“義父,孩兒……孩兒確實傷心過度,一時間心灰意冷……”
“別說了!!”單老爺子猛地轉過身,背朝着這個不孝子嘆了口氣緩緩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只是不想讓暗門捲進朝堂紛爭中罷了!不過沈丫頭的死確實對你也打擊挺大,你這孩子做什麼都只想着別人,但是有時候卻有些不切實際,甚至是不合時宜。”
歐陽雲闊被老爺子猜中了心思,他確實不想讓暗門捲進來,加上他真的以爲芃兒死了,突然之間覺得一切都無法挽回,心灰意冷,借酒澆愁也希望老爺子對自己失望透頂重新考慮門主的人選。
可是……芃兒回來了……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儘管芃兒什麼都沒說。但是這一次相見他總覺得芃兒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否則她不會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怪樣子。
他欠了九殿下一份責任,欠了楚天一份義氣,更欠了沈苾芃一份深情。他說要幫九殿下奪回江山,要替楚天向君騫討回公道。他還說要帶着芃兒浪跡江湖,這幾樣他一樣也沒辦到。現如今卻還要連累義父,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孩子,”單老爺子嘆了口氣,“你以爲你不當這門主,朝廷就能放過暗門嗎?姑且不說朝廷決不允許江湖勢力做大,還有君騫是影門掌門人的身份你清楚嗎?”
歐陽雲闊一愣,這倒是他沒想到的,這個人心機之深,手腕之狠。籌謀遠慮其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了……他眼眸中略過一絲清冷。
“我也是最近才查了出來,過去的洪掌門故去後,卻將位置讓給這個年輕人,這個人的手腕確實令人懼怕。幾年前影門還是一股小勢力,短短几年間卻能夠壓制主暗門的發展勢頭。你說可不可怕?”
歐陽雲闊點了點頭:“此人需要認真對待,也需要好好籌謀,但是我還是不希望……”
“你別說了,我意已決,”單老爺子苦笑道,“即便沒有你,江湖上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的道理依然是亙古不變。暗門與影門這兩大勢力終歸還是要一決雌雄的。既然你與君騫有那麼多的糾葛,那麼這大兩門派的糾葛也只能由你去解決了。孩子……你逃不掉的……是你的責任便是你的,不管你是清醒也好還是沉醉也罷,終究是要有一個解決的辦法,逃避不是法子。”
歐陽雲闊知道老爺子這一次將暗門也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心意自己明瞭。可是這樣讓他覺得很壓抑。他終於理解芃兒,爲什麼會有那麼多情非得已,有那麼多身不由己。
“義父,孩兒曉得了,孩兒一定不會辜負。”
單老爺子轉過身看着他點了點頭。突然笑問道:“雖然現如今形勢這樣緊張,但是苦中作樂也是應該的,若是……”他看了歐陽雲闊一眼,“既然沈丫頭歷盡艱險找到了你,越不能辜負她,你們的親事什麼時候辦,爹這裡自是齊備的很。”
歐陽雲闊一頓忙道:“孩兒謝過義父……只是這件事實在太過倉促……況且……”
單老爺子不禁好笑,這孩子什麼都好,只是在兒女私情上面過於拖沓,優柔寡斷,他要想法子幫他一把。闊兒倒是不急,而是他卻很急,暗門應該要有一個小門主誕生了,否則沒有孫子的晚景自己該是何等的淒涼?
“好了,你且去吧!你那兄弟卻已經等不急要同你拼酒呢!”
歐陽雲闊想到了楚天,不禁脣角微翹,這個兄弟是他一輩子的好兄弟。
芙蓉鎮臨江樓中,窗戶緊閉,內堂充滿了血腥的味道,只不過比之前略淡了許多。錦塌上端坐着一個人,胸口裹着一層新換上來的素紗。一邊換下來的素紗卻是血跡斑斑,醫官看着君騫的傷口不停的吸着冷氣,若是再差那麼一分,就刺破了心臟。
“侯爺,好了!只是侯爺最近決不能再喝酒了!”
“嗯!你下去吧!”
“是,”醫官緩緩走出了軒閣。
君騫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打開了窗子看着遠處浩渺的江水。
“芃兒,你找到他了嗎?呵!這一次我不光要奪回你的人,我還要奪回你的心!若是能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給你殺幾次都無所謂,只要你……能回來……回到我的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