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璟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活動,她正猶豫着,忽然江姆媽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哎呀不好了,昨天下午在我們家屋檐下等乖囡囡的後生仔剛給從旅館裡擡到了救護車上,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安璟的心猛地一縮,手上的玫瑰餅啪的掉在了地上。
她捏起拳頭習慣性的用指甲摳着掌心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身體偏偏不受控制的抖起來,連嘴脣都變得慘白。
江逾白忙扶住她:“安璟,別害怕,不會有事的。”
“擡出來,爲什麼要擡出來,對,沒有事,也不關我的事,我要學着做餅。”安璟轉了好幾個圈兒都沒有找到面板兒,忽然像個迷失在森林裡的孩子,因爲恐懼看什麼都覺得帶着一層灰色。
江逾白讓江姆媽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逼着她喝了一口,他握着她的手:“我們去醫院吧,在這裡瞎想也沒用。”
“醫院?我,我不敢,是我趕他走得,他有什麼事都是我害的。”說出這句話安璟終於崩潰了,她用手緊緊捂住嘴巴把哭聲堵住。
江逾白深吸了一口氣把她拉起來:“安璟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那人是你前夫吧,乖,擦擦臉,我們現在就去醫院,不要怕,逃避不是辦法,萬事有我。”
安璟幾乎是被江逾白拖着去醫院,怎麼到的怎麼找到楚鈞的她已經模糊不清,只是在看到楚鈞躺在牀上掛點滴的時候才覺得腿腳軟的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逾白把她弄在牀邊的椅子上,他安撫着安璟:“沒事兒,醫生說就是發燒燒的太厲害了,等退燒了就沒事兒了。”
安璟不答話,她抖着手指去摸楚鈞因爲發燒都脫皮的嘴脣,卻被他身上的熱度燙着了。在昏睡中的楚鈞忽然皺起眉頭,不知做了什麼噩夢,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安璟的手,大聲喊“二丫!”
二丫別走,二丫,二丫別跳,二丫不要離開我!
安璟的手被他緊緊抓住想掙脫都難,楚鈞的手溫度很高手心潮溼,被他握着極不舒服,可是他就是不放,怎麼都不放。
安璟只有由他,她把臉頰依偎在他手上,“睡吧,我不走。”
楚鈞粗重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連眉頭都平展了許多。安璟好久都沒有仔細看他一眼,現在這樣面對面細細看着,發現他清瘦了許多,就連眼角淺淺的紋路也深刻了許多。
江逾白一直站在旁邊,他現在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連個招呼都沒打他退出了病房,其實說了安璟也未必聽得見。
安璟就給楚鈞這樣握着,從白天到了晚上,她前一晚本來就沒睡好,現在昏昏沉沉的趴在*邊睡着了。
楚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白色的屋頂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被子,他想起來因爲淋雨他感冒然後發燒很難過,燒的昏昏沉沉的,這就進了醫院。
他動動手臂,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裡有一隻軟軟的小手,他微微一偏頭就看到了安璟柔軟的長髮撲在雪白的被子上。
那一瞬狂喜的感覺席捲而來,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他伸手狠狠的掐了自己臉一下,感覺到疼了才收手,但他卻捨不得放開安璟的手,二丫,有你真好。
忽然,他感覺到安璟的手指動了一下,他忙閉上眼睛裝睡,他不敢讓她知道他醒了,這樣她又會不管他。
安璟睜開眼活動了幾下痠痛的脖子,她掙了掙,楚鈞的手還是緊緊握着她的,根本就沒有鬆開的跡象。
她冷聲說:“醒了就鬆開,你這樣不累嗎?”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楚鈞很失望,手鬆了鬆,卻沒捨得放開。
“你裝睡的時候睫毛會一直動,你以爲我不知道嗎?”
安璟說出這句話自己也驚呆了,這話說的太親熱了,好像又回到了離婚前。楚鈞醒了後喜歡閉着眼睛想事情,他總是胳膊腿兒壓着安璟不讓她起來,時間長了安璟一看到他睫毛在眨就知道他在裝睡。
婚姻,就是無形中讓彼此都滲透到各自的生活裡,知道對方的喜好,就算是分開了,這些再也忘不掉。
安璟不想再回憶這些,她用力掙了掙,“放開。”
“不放,二丫,我放了你就會走,別把我拋下。”病中的人果然是柔弱,一向大男人的楚鈞竟然也在示弱。
“你腦子燒壞了嗎?你都不用上廁所嗎?放開,我去洗手間。”
楚鈞一愣,隨即被安璟掙脫,他看着安璟開門出去,頓時嚇壞了,他想下牀攔着安璟,誰知腿腳一點力量沒有,一着地就軟軟的倒下去。
安璟聽到撲通的聲音,她回頭一看楚鈞倒在地上,便生氣的說:“你幹什麼?”
楚鈞像個無助的小孩子,他伸手扯着安璟的衣服哀求道:“不要走好不好?”
安璟氣的跳腳:“我說我去洗手間。”
“可是病房裡有,你只是在找藉口。”
安璟看了一眼洗手間那扇薄薄的門,冷聲說:“好,我不出去,你放手。”
楚鈞這才放手,他目送安璟走進那扇門裡才放下心來,抖着腿艱難的爬*。
安璟關上洗手間的門卻站在鏡子前愣住了,現在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無論楚鈞說什麼她總要應承,可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安璟把洗手盆的塞子堵上,放滿了冷水,然後把發燙的臉浸入到冷水裡。水冰涼徹骨,片刻,安璟覺得臉都給凍麻木了,不能呼吸的痛楚越來越厲害,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就是這種感覺,安璟你還要經歷嗎?你還不知道厲害嗎?”答案當然是不,誰不願意生活的快快樂樂,誰願意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隔着一扇門,楚鈞並不知道里面安璟在幹什麼,他目光緊緊盯着門,害怕一個不小心就給安璟遛了,他當然知道他留得住一時留不住她一世,可是哪怕就是幾分鐘,就是再病一場他也願意。
好一會兒安璟才從洗手間裡出來,楚鈞正半靠着枕頭看着她,四目相撞,他的眼睛是濃濃的化不開的思念。
“二丫,你瘦了好多。”楚鈞的眼睛貪婪的在安璟臉上一寸寸描摹,恨不能把對方嵌到眼睛裡。
“你餓了嗎?我去買點粥。”安璟不想回應他,轉而說些別的。
“不,我不餓,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在這裡陪着我就行了。”楚鈞固執的像個孩子,他用盡一切方法想留住安璟,可肚子偏偏發出不雅的咕咕聲,就好像故意拆穿他的謊話。
安璟給他氣的哭笑不得,雖然還是冷着臉但是語氣卻不再那麼鋒利:“還說不餓,你先下來簡單的梳洗一下,我去給你買粥。”
“你不會一去不回了吧?”楚鈞眼巴巴的看着她,就像只搖尾乞憐的小狗兒。
“在你楚律師眼裡我就那樣的人嗎?我比你說話算數多了。”
楚鈞又給刺了一下,不過現在他像只被剪了舌頭的鸚鵡,只是呵呵傻笑。
“等着。”安璟不再和他瞎墨磨嘰,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她硬邦邦的問:“你身上有錢嗎?我沒帶錢。”
楚鈞傻傻的看着她半天才明白她說什麼,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沒,錢包什麼的都在旅館了。”
安璟此時纔想起好像楚鈞的住院費都是江逾白給墊付的,想起江逾白她有點心虛,忙掏出手機去走廊裡給他打電話。
江逾白的聲音在電話裡聽來有一絲涼薄清冷,他問明白了情況就說:“天晚了你也不要到處走了,我找人把晚飯給送過去,還有,你問明白了他住哪個房間,短信發給我,我把他的行李一併送到醫院,放在旅館裡總歸不安全。”
安璟知道說謝謝顯得矯情,不知不覺中她欠了江逾白太多,現在竟然因爲楚鈞的事情也要欠他人情,安璟掛上手機後在走廊裡吹了會兒風才走回病房。
剛推開門楚鈞就不及躲閃,安璟詫異的問:“你站在門後幹什麼?”
楚鈞露出一個難爲情的笑容:“我不是怕你一去不返嗎?”
安璟簡直想罵他傻x,最後還是忍住了,她惡狠狠的問:“你房間號是多少,我朋友幫你把行李取過來。”
“恐怕不行吧,我自己不過去是取不來的,房卡還在房間裡。”
“在這裡,沒有我朋友辦不到的,你說就行。”安璟不過是陳述一個事實,但是在楚鈞聽來就變了味道,他像喝下一缸子醋,酸味兒都從鼻孔裡往外冒。
“你那個朋友看着很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也許吧,他是江海集團的現任總裁,年少有爲,還是著名的植物學家。”
“是呀,果然是條件比我好很多。”楚鈞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但是這一刻他覺得在江逾白麪前自己什麼都不是,甚至像個喪家犬一樣被擡到醫院,醫藥費還要人家拿錢,挫敗感油然而生,簡直比輸了官司更難受。
兩個人一時相顧無言,安璟不喜歡這種低氣壓,她站起來給楚鈞倒了一杯水:“給,喝水。”
楚鈞把一次性的紙杯捧在手裡,輕輕的啜了一口,那刺鼻的熒光劑味道竟然也沒覺得難聞,只是覺得滿口甘甜。
安璟覺得他笑的詭異,卻不知道他喝水還喝出這麼多感觸來,但又不想和他說話,便把椅子往後拖了拖,準備坐下。
忽然,護士進來查房,她給楚鈞量了量體溫,然後很溫柔的說:“明天早上要空腹驗血驗尿,家屬幫着做好準備。”
安璟不解:“護士,他不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嗎,怎麼還要做這些。”
“他已經引起肺部炎症了,得確診是不是肺炎,總之你今晚注意些,發燒最怕反覆了。”
安璟這才知道這麼嚴重,說不自責是假的,可是她不想讓楚鈞看出來,只得別過臉去看桌子上那幾個紙杯。
楚鈞說:“二丫你別怕,沒事的,醫生總喜歡誇大其詞,我體格兒槓槓滴,發個燒算什麼?”
那個護士正在填表,聽楚鈞這樣說不樂意了:“什麼誇大其詞,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體,你是不是出過車禍,還不到一年吧,我告訴你雖然你當時沒有傷到筋骨可是身體還是有影響的。”
護士的話就好像按了一個啓動鍵,安璟和楚鈞一下子就跌入到回憶的時空裡。其實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現在想想還鮮活如初,安璟記得大卡車衝過來那一瞬的驚慌和恐懼,更記得楚鈞把自己壓在身下時的堅決,楚鈞也記得她以爲自己傷了老二時堅持要嫁給自己那時的堅決,更記得她穿着禮服時的美麗身姿,他們的牽扯是用生命爲前提的,要忘記談何容易?
護士什麼時候走的他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鈞才嘆了一口氣,用哀求的語氣說:“二丫,再給我個機會吧,我不能沒有你。”
安璟控制不了落淚的衝動,她被轉過身,拉開門就想逃離這個房間。
楚鈞,機會可以給你,但是你能處理好你和蔣婷和孩子的關係嗎?如果真的可以,我們當初又爲什麼要離婚?
安璟的眼淚充盈着眼眶,然後慢慢滑落,她用手背擦了,就在門口呆呆的站着。
“安姐,江總讓我過來送東西。”
安璟忙抹了臉一把,回頭看來人她認識,正是江逾白花房裡的一個人,叫阿寬的,阿寬拿着行李箱和保溫桶,正笑盈盈的看着安璟。
安璟忙把東西接過來,楚鈞的行李並不重,大概就幾件換洗的衣服。
“安老師,你看看東西少沒有?”阿寬面目黧黑,人很憨厚。
“行,我讓東西的主人自己看看,阿寬,謝謝你。”
阿寬不要意思的摸摸腦袋:“安姐,江總讓您回去休息,這裡我來陪牀就好了。”
安璟想了想覺得這也不失一個辦法,她實在不能跟楚鈞待在一起,只怕呆久了,心都軟了。
“好,那麻煩你了,進來吧,我和你說說該注意些什麼。”安璟剛想推門進去,誰知病房裡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音,安璟忙跑進去一看,原來楚鈞推倒了掛鹽水袋子的架子。
安璟很生氣,她厲聲問:“楚鈞,你在幹什麼?”
楚鈞正彎着腰要穿鞋,可是因爲身體虛一個跟頭就栽過去,他馬上爬起來狠命咳,似乎能把肺都給咳出來,他邊咳邊說:“我好好的住什麼院還麻煩一大幫不相干的人,我要走。”
安璟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牀上弄:“你神經呀,醫生都說你肺炎了你還犟,知道麻煩就乖乖的,我們都沒空看你耍脾氣。”
楚鈞冷笑:“對,我知道我人不招人喜歡,嘴巴毒性子傲,還有個孩子,哪有人家江總大氣,連你前夫住院都找人來看護,聖父呀。你趕緊走,去陪你的江總,管我是死是活。”楚鈞終歸還是楚鈞,他刻毒的嘴巴其實就是他背上的刺,他想收起刺把肚皮晾給安璟的,肯沒想到卻總是挨刀。
安璟聽了他的話氣的渾身發抖,她甩開他衝着阿寬說:“阿寬,我們走,用不着我們爛好心,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阿寬認定安璟就是江總的女朋友,當然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跟着安璟就走了出去。
看着房門被甩上,楚鈞痛苦的閉上眼睛,一顆心沉到了谷底,澆滅了他剛纔萌生的希望火苗。
心裡痛着,身體也就跟着痛,楚鈞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虛弱,他想爬起來去追她,求她原諒,可是就算追上了又能怎麼樣,二丫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目光追着他跑的二丫了,他傷了她,傷的很重,重的想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裡。
楚鈞後背靠着牀沿坐在地上,他把頭後仰然後痛苦的閉上眼,難道真的就要這麼放手嗎?沒有我,二丫你會更幸福嗎?
安璟和阿寬走出醫院,擡頭就看到江逾白手插在褲兜裡倚着車門兒站着,安璟忙跑過去問:“你怎麼來了?”
江逾白的眼神深深的,“來接你,從這裡到家還有段距離,怕你冷,把車開來了。”
江逾白的話就像個小暖爐塞到了安璟的心裡,說不感動是假的,她伸手把江逾白駝色的羊毛圍巾給整了整:“讓你費心了。”
阿寬這孩子直,剛纔在病房裡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忙跟江逾白告狀:“江總,那人太不講理了,把我和安姐都趕出來了。”
江逾白這纔看到阿寬,他一皺眉低聲問安璟:“怎麼回事,他生氣了嗎?”
安璟搖搖頭又看看阿寬,江逾白便對阿寬說:“今天辛苦你了,阿寬你先回去吧。”
“沒事,江總那我先走了,安姐再見。”
阿寬走了江逾白就拉安璟的手:“我們也回去吧,天太冷,別感冒了。”
安璟歉疚的搖搖頭:“江逾白,你先回去吧,我還是要去看着他。”
江逾白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江逾白,真的對不起。”安璟想解釋的,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還沒有和江逾白熟到可以把自己的*告訴他的地步,而且就算到了那個地步,她想她也不會說,她和楚鈞的這段感情痛也好歡樂也好,都不能和別人分享的。
“安璟……”江逾白的教養使然,使他真的不能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安璟又跑回去。
江逾白在風中站了好久,久到他確定安璟不會再出來。在他三十歲的人生裡,第一次如此喜歡一個女人,並且有了和她結婚的渴望。但遺憾的是他的愛情並不像小說裡寫的,他喜歡的人恰恰也喜歡他,他明明認識她在先,卻還是晚了一步,晚一步走進她的心。
安璟推開病房門,一眼就看到了楚鈞還坐在地上,他的臉色潮紅,鼻翼劇烈扇動,嗓子裡發出咯咯的喘聲,看來是很不舒服。
她忙過去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人給弄起來。
楚鈞給燒的傻乎乎的,他一點兒力氣都不想使,閉着眼睛說:“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
安璟火大,她給了楚鈞一腳:“你有毛病嗎?回你自己的地方想死想活隨便,在這裡算什麼,誠心膈應我嗎?”
楚鈞忽然聽到安璟的聲音,他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人就站在他面前,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他蹦起來,一下子就抱住了安璟:“二丫,二丫,我不是做夢,你回來了,你沒有丟下我不管。”
安璟給他撲的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她的柔軟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那個懷抱熟悉溫暖的幾乎讓她落淚。
“你放開我,你要幹什麼?”安璟被迫擡頭看着他灼熱的雙眸。
“二丫,二丫,你別生氣,我真不是故意騙你的,我那裡沒受傷,是我想你嫁給我,我要你,要和你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家。”楚鈞渾渾噩噩的,說着似懂非懂的話。
安璟擡頭摸他的臉果然又燙的難受,她想起護士的話,忙連哄帶騙把人給弄牀上,然後按了牀頭上的按鈕。
楚鈞又給掛上點滴,安璟慶幸自己回來,要是真的這樣放他在冷地板上躺着,恐怕就不是肺炎那麼簡單了。
鹽水滴了一多半後楚鈞的燒總算褪下來,他漸漸的也清新了,看着安璟一臉倦容守在自己身邊,他覺得無比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