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偉來小吃廣場上班的時候，胡副總經理和二樓的楊經理也已經走了，不過走得並不光彩。
陳進黎曾在某臺資企業做過。臺灣老闆說，我投資了，就是爲了賺錢。否則我可以把錢放在銀行裡吃利息，也可以買金條來保值。我的店生意不好，生意不好就是店長經理的責任，是他們沒有盡力，或者說他們的能力不夠。不用找藉口，我可以容忍沒有能力的店長和經理一個月，但是如果兩個月的時候店裡的生意還沒有起色的話，我就一定換人。換到有一個可以幫我賺錢的人爲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現實。胡副總和楊經理在生意連續慘淡了三四個月的時候，也只能是灰溜溜的走人。所謂經理，經就是經營，理就是管理。雖然世界性經濟不景氣，可是成功的企業畢竟還是存在。你做不好，只能說明你的能力不夠！
“吧嗒，吧嗒”皮鞋聲響起。
小吃廣場進來一個穿西服的男子。他和陶大偉一樣的高，但是肩膀更寬，身材也更魁梧。
陳進黎合上小說的草稿本，站了起來。員工們穿的都是布鞋，不會很囂張的穿着走路聲音這樣響的鞋子。而且胡副總剛走，不用說，一定是新來的經理，是副總還是二樓經理，陳進黎不清楚。雖然陳進黎是外包的攤位，經理管不到他，但是做人麼，人家新來，總得給人家點面子。
“你在這裡做果汁？”高大的男子問。（後來知道，這男子果然是浴場新來的副總，姓倪。）“嗯，果汁，咖啡，奶茶，刨冰。”陳進黎極順口的把自己所做的飲料的大類說了一遍。
“生意怎麼樣？”倪總問。
“很差。”陳進黎苦笑。
“沒關係的。我會關照下去，讓服務員大力的推銷。以前我在海鮮城的時候，燕、鮑、翅，這樣四百元以上的東西，服務員也推得蠻好的。一個月單提成就有兩三千元，比工資還要高，服務員自己也高興。”倪總說着，很有點得意。
“不用了。我混混日子而已，做過春節就不做了。”陳進黎說，不再看着他的眼睛。
“怎麼？沒信心麼？還是有更好的方向了？”倪總的眉毛挑了一下。他大概三十上下的年紀，比陳進黎要小上一點，正值意氣風發的時候，正值把自己的理想轉變爲現實的時候，當然會想着一天更比一天好。他是怎麼也想像不到的，眼前這個只比他大上幾歲的人，就已經抱有了混混日子，就這樣過下去的想法。
“不是。我歲數大了。也沒打算再結婚。錢不錢的也就無所謂了，夠吃夠用的就可以了。我父母也老了，乾脆過完年我就在家門口找上個單位上班。這些年我在外面瞎混，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陳進面無表情，回答得很無奈。他的人生始終很平淡，愛情又總是失敗，再過幾年他也就‘奔四’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說實話，他也算是走完人生的一半了，也算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再做做吧，馬上就進旺季了，生意會好起來的。”倪總勸道。
陳進黎搖頭。
“怎麼？這裡有什麼問題麼？”倪總看着陳進黎，眼睛亮了一下。按說倪總第一天上班，陳進黎實在是不應該打擊他的。可是倪總眼中卻有點期盼，並不因爲生意做得上去做不上去。因爲他的前任把浴場的生意做差了，他即使沒有成果，也可以把責任推到前任的身上去。他其實是想多瞭解一點單位裡的現狀。多聽，少管，這是任何一個管理人員新進一家單位時應該做的。盲目的管理，反而會激起大家的不滿。
陳進黎想了一想，答：“這裡以前在經營上有點問題，老客人沒有留住，新客人又沒有多少進來。這樣，生意自然不會好的。另外，員工的流動性實在是太大了，基本上三四個月就換一批人。他們有些還是沒有上過班的，或者是沒有做過餐飲服務行業的，對浴場經營的品種、項目不熟悉，連介紹也介紹不清，很多時候一問三不知的。推銷東西？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而且作爲新的一代人，現在的年輕人和我不一樣，對錢看得並不很重，也別指望他們爲了一點提成而賣力的推銷。他們對錢不重視，對自己的將來也不重視，對事業也就更不重視了。浴場裡幾年，來來去去的也有兩三百號人了，我就沒見過哪一個想上進想讀書想學點技術的。很多人從老家出來，到都市裡來打工，只是因爲自己不想讀書了，看見別人都出來打工自己也就出來了。而且在外面沒有人約束自己，很自由自在的。上班，只是爲了有點錢花，最好是上班不累，又有足夠的時間玩的單位。想管他們啊，想讓他們爲了自己的將來考慮，想讓他們有推銷意識，很難啊。”
這些話在陳進黎的肚子裡憋了很久了。今天，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會忽地一下子就全倒了出來，而且是倒給一個與自己並不相熟的副總？
倪總卻沒有再說話。看着陳進黎那張飽經風霜和電腦輻射顯得老態的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