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院落裡只剩下路燈的光芒。幾戶剛纔還亮着燈的人家,都熄燈了,就是不知道是真的睡覺,還是因爲怕惹禍上身
這個年頭還沒有通宵電影,更沒有網吧、連舞廳和酒吧也是早早的收檔,12點以後街道上不要說是行人,連出租車也見不到幾輛。當天的天上也沒有月亮,時間就很難打發。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陳進黎向三個猛男哥哥道歉,再發一圈香菸。煙是那個年頭流行的紅塔山。“看樣子他們今天是不一定回來了。要不你們先回去吧,讓你們白跑一趟!”
“明天上我那喝酒去!”董強也出來打了個哈哈。
秋涼。都市裡的夜還是有點寒意的。陳進黎打了個噴嚏,忙轉向董強說道:“嗯我們也走吧?看樣子,今天他們是不一定回來的了。我明天一大早再來等他,他們家不能不回來睡覺的吧!晚了,回去吧,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了!”
董強搖頭:“麻煩是不麻煩的。就是這小子也實在是太不象話了!”他狠狠的在姜家的門上又砸了兩拳:“小子敢和我玩花活?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走出院子,董強冷冷的道:“明天我叫幾個兄弟過來,在他家門口坐等上一天。我就不信了!他還能不上廁所不做飯不回來睡覺?只要是一見他露頭。哼哼!有得他好看的!”轉頭,他又和陳進黎吹上了:“他敢涮我?以後我不會再給他好果子吃!哼哼,在這一區的地面上,見他一次扁他一次!直接把他扁到不能在這一區混!”(當年在S市,還不是家家有廁所的。象這樣的院落,平房和私房相結合的地方,也就是一個公共的倒馬桶洗刷馬桶的地方,水龍頭也是公用的,燒飯的地方也是兩三家人合用一處,如果姜煒想躲,是不可能在家裡呆上整天整夜的。而姜煒的父母,自然是要回家來的。今次沒有遇見,很可能是因爲他們今天是夜班!)
躺在牀上,陳進黎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爺爺已經被親戚們接去了自己家裡,理由是擔心在這裡住着那個姜煒的又上門來騷擾爺爺。陳進黎自己的心裡也清楚得很——他們是擔心和自己一起玩的人會傷害到爺爺——其實也就是說——他們不再信任自己,不敢再讓爺爺和陳進黎住在一起,再把爺爺託付給他照顧。
這是陳進黎的失敗!這是他做人的失敗!這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引狼入室’這個名詞被衆長輩們用得是活靈活現的,壓在陳進黎的心上,象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擡不起頭。因爲這一件事,他在長輩們面前永遠擡不起頭,也在同輩甚至是小他一輩還沒有成年的侄子侄女的面前,也擡不起頭來!
一大早,陳進黎匆匆吃過了早飯去單位上班,一不小心的又在左手上剁了一刀。看着涌出的鮮血,感覺着手指上的疼痛,他心裡的壓抑稍微輕了一點。憤怒!陳進黎再一次想起了這個字眼。
兩點,陳進黎去了趟董強的家,就先去了姜煒那裡,守株待兔。
“怎麼樣?”董強帶了三個人過來,都是不認識的。
“還是沒看見人。”陳進黎忙給幾個看上去就是在‘混’的‘兄弟’派煙。他口袋裡揣了兩包外菸,那年頭中華煙的價錢不是很高,才十來元一包,當時最流行的倒是走私渠道進來的外菸,萬寶路啊健牌啊三五啊沙龍的什麼。熊貓煙也買得到,不過價錢太高,分800和1000的兩種,相對與陳進黎三百來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收入,那是天價!相同的概念放在姜煒借陳進黎爺爺的錢的問題上,陳進黎不是擔心他不還,3000塊錢啊,他是擔心他還不出來!
天色漸漸的昏黃。一個長得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婦女走了過來,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來了!陳進黎看看董強,見他沒有反應,就自己走上前去。
中年男子奇怪的轉身:“你是?”
“啊,我是陳進黎。姜煒的朋友。來找姜煒。”陳進黎簡單的介紹。
“哦。”中年男子臉上奇怪的表情消失,換了一種冷漠:“他大概不在家。這孩子野得很,現在經常不在家裡。你們改天再來吧!”
“不用。我們就在這裡等他。等到他回來爲止!”陳進黎說道。
“有什麼事情嗎?”中年婦女問。
“他欠錢了,答應昨天晚上還的!”董強沒好氣的粗了一喉嚨。
中年男子冷冷的看了董強一眼,從頭上看到腳底,眼中充滿了不屑。(這眼神直到了多年之後陳進黎才明白過來:當年城市的知識青年去邊疆,吃了很多的苦,當他們終於回到城市的時候,他們也帶回了在邊疆養成的不怕苦的精神。他們對人是很客氣的,但是真要碰到什麼事情了,你就別想從他們的手上討到點便宜!中年男子看董強一眼,已經看出他是一個混混。但是他不怕。城市裡的年輕人畢竟是嬌嫩的,不能和他們相比的。在邊疆吃過的苦,已經讓他們學會了堅強,和倔強。)“他這樣說,那你們找他去啊!”中年男人說完了這句話,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的態度讓陳進黎相當的不舒服,也令董強相當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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