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算不得什麼。”周夏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這幅畫,也就是他憑藉着系統得來的。“朱教授以前給我們上過課,不過那時候我沒太認真去聽,哎,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後悔,都有些不敢去見她。”
方雪說,“她看到你現在所取得的成績,應該特別開心纔是。畢竟,不是誰都有這份眼力,能把這樣一幅未完成的畫從茫茫大海里找出來。朱教授對八大山人的研究特別深,不僅他的作品,對他的生平,歷史,所經歷的事情,都有不同旁人的見解。朱教授手裡,就收藏有好些八大山人的作品。而且,我聽說,朱秀芳教授是朱元璋的後裔,屬於代王一脈。”
難得方雪肯開口說這麼多話,周夏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這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量也相當大,而且,方雪並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經過她嘴裡說出來的話,都是有相當根據的。
朱秀芳真是朱元璋後裔的話,對八大山人的深入研究也就說得過去,都是同宗的嘛!而且,她這麼關注這幅可能是八大山人的最早期作品,也在情理之中。
朱秀芳這樣的人,也正是柳玉晴的拍賣公司,大肆放出風聲,想要釣起來的大魚。
不管怎麼說,明宗室,肯定留有後代的,就算不是比較直系後代,旁系的也很多,不可能全部被斬盡殺絕了的。那些早就淪爲平民的,或者隱姓埋名的,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後裔到現代。
據說,連宋王朝趙家的在子孫都有,更別說明代朱家宗室了。
拋開這些不提,光衝着朱秀芳教授收藏的那些八大山人的作品,周夏就覺得,有必要走這一趟。
“是這樣的啊!”周夏消化了一下信息,然後對方雪說,“那我們等下直接上朱教授家裡去拜訪她吧,說不定還能見到八大山人朱耷其他的真跡。說實話,我還沒機會上手其他八大山人的真跡呢!東海博物館的魚鴨圖卷倒是相當出名,可惜只能隔着玻璃觀察,像是霧裡看花,總沒那種真實的感覺。”
周夏如意算盤打得很好,方雪倒也不反對,只點頭說好。
她本待再多說兩句的,但很快,她就欲言又止。
周夏倒也沒注意到她這小動作,又問起她一些朱秀芬教授其他方面的問題等等。
方雪本不太愛說話,今天說話算是比較多的,周夏現在也很會活躍氣氛,不像在學校時候,那樣呆傻,更沒有陪着她一起靜默發呆的覺悟。
很快,兩人點的菜就上來了。
周夏也大致將朱秀芬教授的情況摸了個清楚,她的愛好不多,也就是書畫書法作品,而且是專精於此的。愛好這行,自然也就免不了要收藏一些東西的,這經濟情況,自然就不會特別好。尤其,她只是東海大學的教授而已。這年頭,玩收藏的,沒點經濟實力支撐,想玩得太大,基本不太可能。不是人人都有那實力和運氣撿到大漏的。
換句話說,周夏這幅畫,拍賣公司估價九百到一千萬左右,以朱秀芳的經濟實力,是肯定拿不下來的。但是,周夏去見她的興致還是很高的,因爲可以見到朱秀芳這位明宗室後裔,還有能看到八大山人的作品,像她珍藏的作品,在其他地方,基本是看不到的。
至於這幅畫能否拍賣得出去,拍賣能得多少錢,周夏並不是特別在乎。
吃飯的時候,周夏經過這些時日的洗禮,也不會像在學校時候那般豪放,吃相比較斯文。
方雪就更不用講了,她一貫比較注重形象,即便在吃飯的時候也是一樣,動作優雅,細嚼慢嚥,倒是和柳玉晴吃飯時候的調調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周夏尋思着,這兩位都是從小受到薰陶的,全然不像蘇曉茹那吃貨,形象什麼的完全不重要,大快朵頤最好不過。
吃過飯後,兩人也就沒在這裡久呆,周夏叫來服務員結好帳,就打算直奔東海大學,朱秀芳家而去。
出了雅間,眼尖的周夏發現,那位眼鏡男陳博士那桌人早就吃得差不多了,但都還沒走。
看兩人出來,陳博士就又過來打招呼了,他臉上的笑容熱情而真摯。而且,他這會改變目標,沒有直接找方雪,而是對周夏說,“實在抱歉,剛剛我忘記問了先生的姓名。我對東海大學比較熟悉,你是方雪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來者是客。既然來到東海大學,不去參觀參觀實在太可惜了,大家不妨一起遊覽一番。”
說罷,不待周夏點頭或者回應,他就轉過頭去問方雪,“方雪,你覺得如何?”
方雪依舊是那幅清冷的表情,她並不做回答,只把目光轉向周夏,把問題留給他。
這對周夏自然不算個事,他也沒有被忽視的落寞感,就笑着說,“陳師兄真是太客氣啦!我叫周夏,也是東海大學畢業的,對東海大學同樣熟悉得很,就不多麻煩陳師兄你了。再者,陳師兄,你的朋友還在那邊等着你呢,這麼專門跑過來照顧我們不太好吧!”
眼鏡男臉皮不薄,只笑着問,“周師弟應該是方雪師妹的同學吧!”
周夏笑着誇獎說,“陳師兄相當聰明呀!”
這樣的誇獎,與其說是在誇獎,倒不如說是調侃,只是眼鏡男並沒有特意在意,或者說,他是刻意忽略了這點。
眼鏡男陳博士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但嘴上卻暴起發難道,“我看周師弟手裡拿着的,應該是幅書畫作品吧!你們來這裡吃飯,就是來找方雪師妹做鑑定的吧!我能想象得到,能讓方雪師妹這麼重視的,肯定是幅了不得的作品。師兄我雖然不才,但也願意幫着做一番鑑定。順便開開眼界,不知道周師弟意下如何?”
周夏也算是明白,爲什麼方雪會不感冒他的緣故,雖說大家都帶着面具生活,但他這面具,也太假了。
當下,周夏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連忙回答道,“一看就知道陳師兄屬於那種貴人事情多的類型,而且我這件作品也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就是幾塊錢從地攤上淘回來的東西。就不用麻煩陳師兄你出手啦!”
眼鏡男眉目一揚,手一擺,白玉手鍊再度顯露出來,他相當有風度地望了方雪一眼,然後又才笑道,“周師弟,大家都是校友,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再說了,幫你做鑑定,這也是我這個師兄應該做的事情嘛!你就不用太客氣啦!”
周夏連忙推脫道,“話雖然這樣說,陳師兄的好意我們也心領了。可這裡,並不是做鑑定的地方。再者,我和方雪還有事情要辦。就這樣,我們先行一步,以後再和陳師兄詳談。”
周夏這樣一說,眼鏡男更覺得他是心虛,當下,越發不肯輕易放過周夏。這可是他挽回以前在方雪面前丟分的大好機會。
眼鏡男陳博士眉目一轉,馬上就說道,“方雪師妹,你的意思如何?要我說,縱然是地攤上買來東西,給大家看看也是無妨。更何況,說不定就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呢!也能讓大家開開眼界。”
“就是啊!”
“我們也可以幫着做鑑定的。”
“周師弟,拿出來大家瞧瞧吧!要真是好東西的話,我們還能幫着找個好賣家!”
陳博士一幫朋友看他搞不定,都紛紛離座,過來替他搖旗吶喊助威。剛剛,陳博士吃了個憋,就是他們幫着出謀劃策,到底人多,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也正是他們,發現了周夏手裡拿着的東西,定下了眼下這樣的策略,想要幫助陳博士,藉機扳回顏面,最後抱得美人歸。
這來勢洶洶的,讓方雪頗爲不喜,秀眉也微微皺了起來。
周夏似乎也沉不住氣了,只弱弱地說,“這幅畫,我只花了幾百塊錢而已。我自己都不抱什麼希望,更當不得大家如此認真對待。再說了,我們也不要影響人家做生意不是。”
眼鏡男陳博士看他明顯已經露怯,當即就哈哈笑道,“周師弟,我說你這就太小心謹慎啦,你好歹也是我們考古系出去的,也該對自己的眼力有點信心對不對!我們做我們自己的鑑定,他們吃他們的飯,根本不會影響什麼。”
不待陳博士出面,自然有他的朋友去和酒樓的老闆打聲招呼。幾個人都在長期在這裡吃飯的,家裡也都很富裕,這點面子,酒樓還是要給的。
周夏側頭望了方雪一眼,方雪沒什麼表示,既沒有說不給他們看,也沒說給他們看。
他也就理解爲,讓他自己拿主意的意思。
陳博士見到這樣的一幕,心底不免又有了幾分得意。
周夏也才說道,“既然陳師兄這麼熱情,那我也就只好獻醜了,把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看看。但我和方雪真的還有要緊的事情要辦,你們做鑑定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吧!要是費時太久的話,那還是算了!”
眼鏡男陳博士連忙笑着說,“肯定不會太久的,周師弟你就放心好了!”
說話功夫,陳博士的朋友已經和酒樓談妥,反正這會,大廳還有些空位,他們剛剛騰出來的位置也都還在,只是碗筷沒來得及收拾。這時候再去收拾顯然不合適,他們也就找了張空着大桌子,把上面的碗筷撤下,一切辦得很快。
就等着周夏把畫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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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師弟對這幅畫着緊得很嘛!”陳博士的一個朋友說道,因爲周夏把手裡的東西看得很緊,儘管是書畫作品,不像瓷器玉器那樣易碎,但他還是覺得,拿在自己手裡比較安心。
周夏就笑着說,“好歹也是自己花錢買回來的,雖然錢不多,但心情,大家都可以理解的不是?”
陳博士他們呵呵笑,方雪反正就跟在周夏旁邊,她心底自然明鏡似的清楚,這幅畫的價值如何。雖說現在的拍賣公司沒什麼節操,但他們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把這幅畫作爲壓軸戲來宣傳,自然就證明了它的珍貴价值。
更何況,這幅畫,也是經過她親自鑑定過的。
對這幅畫的珍貴价值,她當然有十足信心。
周夏此前的做派,她都看在眼前,說不上喜歡,但也絕對不討厭。尤其,這事情,還是因爲她而起的。
這點她比誰都清楚,眼鏡男陳博士的企圖,她也一清二楚,如果能夠因此,讓他徹底死心的話,方雪自然是最爲喜聞樂見的,老這麼糾纏着,她也覺得煩。
所以,兩人雖然急着要去見朱秀芳教授。
但在這裡,稍微多浪費那麼一點時間,其實也不打緊。
看方雪依舊是平靜無波的樣子,陳博士就更覺得勝券在握。
他現在已經把周夏給逼到了絕路上,看周夏依着打扮都很樸素,這東西又是花幾百塊錢買回來的,怎麼能不讓他覺得心花怒放。
眼鏡男根本就沒想過,周夏手裡的作品,有價值千萬的可能。
在一衆朋友的起鬨下,人羣中央的周夏同學,一臉的不情願,手裡的盒子也握得緊緊的。
“周師弟,打開來給大家看看吧!即便價值不高也沒什麼,但凡入我們這行的,誰都是從這麼走過來的不是!”陳博士春風得意,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之光在像他揮手。
周夏看了看,然後蹦出一句來,“這桌子太髒了!書畫作品,放這上面不太合適,我看還是算了吧!”
方雪心底直樂,表面卻依舊平靜如水。
“別這樣,周師弟!”
周夏這樣拙劣的藉口,自然難不倒陳博士他們。可週夏死抱着盒子不肯放手,他們也沒辦法動手強搶不是。
於是,他們強忍住笑容,立刻就找來嶄新嶄新的白紙,鋪在桌面上,看周夏還有什麼好說的。
周夏環顧四周,又把目光落在方雪身上,可惜這位主打定了看好戲的主意,根本不予理會。
周夏只得很無奈地放下手裡一直緊抱着的盒子,對陳博士他們說,“我這件東西,本來不想麻煩陳師兄你們幾位的……”
“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也是我們學習的一個好機會呀!周師弟肯把買的東西拿出來,對我們的幫助也是非常大的,大家說是不是呀!”眼鏡男陳博士很大度地揮揮手,他那價值數十萬元的白玉手鍊,又晃花了一羣人的眼睛。
他的話也得到幾個狐朋狗友的附和,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嘛!
周夏自己放下盒子,從身上摸出一副手套來戴上,然後才慢慢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畫卷來,動作相當小心翼翼。
他這樣的動作,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當然,除了方雪,其他人都覺得他是在小題大做,裝模作樣,故意吸引人眼球。
陳博士自告奮勇,想要上前展開畫卷,讓大家看個究竟。
周夏卻攔住了他,問他說,“陳師兄,你剛吃了飯,洗手了沒?”
衆人大囧,你說,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麼?
“周師弟儘管放心,我還真去洗過手了的。” 陳博士卻是笑道,誰說不是嘛,方雪和周夏兩人在雅間裡呆了那麼久,他們來得又早,飯早就吃過了,陳博士連衛生間都上了好幾次了。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看陳師兄還是帶上手套比較好,沒有的話,還是不要做鑑定了!”周夏卻不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馬上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周夏這傢伙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讓大家看畫,陳博士的朋友表示不能忍,“不就是一幅畫嘛!用得着這麼小心翼翼嗎?做鑑定還要帶手套。”
周夏馬上就回答他說,“哎,這位朋友,一看你就是外行吧!”
外行!
周夏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那平頭青年不由得一陣臉紅。
周夏這話說得可一點不假,書畫書法作品做鑑定的時候,嚴格說來,是不允許上手的。即便上手,也是需要戴上手套,防止手上的油脂汗水等等把畫紙給污染了。要知道,這些東西,一旦染上,可能就留下永遠不能恢復的痕跡了。對珍貴的畫作,尤其如此!
當然,很多時候,大家都沒太在意這些。
但是,那也是書畫書法作品的主人拿出來的,主人不在意大家也就沒話說。可現在,畫的主人既然提出來了,大家就要遵守這規則才行。
陳博士也是科班出身,自然懂得這裡面的規矩。
他雖然覺得周夏有些小題大做,可他真提出來之後,陳博士也沒辦法,要不然周夏就將畫卷給裝回去,大家都看不了。
想要打周夏的臉,也無從打起。想在方雪面前掙回面子,也是虛言。因爲方雪也是懂得規矩的,周夏雖然是有意刁難,好讓他自己不出醜,但也在情理之中。
周夏越是如此,眼鏡男陳博士就覺得,他越是應該做出好的表率來,得和心虛的周夏,形成最爲鮮明的對比才好。周夏搞這麼多花樣,更讓陳博士覺得,他是欲蓋彌彰。
“你們誰帶了手套的?”陳博士問道,周夏整得很專業,他也不能落後呀!
衆人都搖頭,出來吃個飯而已,又不是專業搞刑偵之類的,怎麼會隨身帶着手套呢!
這一樣一鬧騰,在酒樓大廳吃飯的,有些愛看熱鬧的,也跟着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