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夜很靜。
曠野之上,清水,星空,夜風。
周成,悄悄地坐在河岸邊的石頭上。
彭雷不一會就到了,周成立刻開心地站了起來。“彭師傅,我覺得我應該是多少領悟到一些東西了”
“什麼?”彭雷愕然。
“說實話,你現在二十多歲纔開始修煉古武,一個月之內修煉成這樣,已經是相當驚世駭俗的速度了。我實在不相信,你現在就能像一個地階武者一樣,穩穩站在水面上。”
周成看他不信,當即就喘了一口氣,走上了河面。
就這樣,非常自然地在河水上走動,三兩步跑到了河中間,然後一攤手--“你看,我做到了。”
誰知,彭雷這次,卻沒有做出意料之中的驚訝表情。他只是盯着周成的腳,然後若有所思……幾秒鐘後,他慘然一笑。“周成,你露餡了。”
周成苦笑一聲。“什麼露餡了?”
“你這……糊弄糊弄一般人倒是很夠用了,但是對我沒用。你這很明顯不是古武,是法術。用什麼東西把鞋底墊上了是吧?你看你看你走過去連水花都沒有……”
周成啞然失笑。
得理不饒人的彭雷,這下逮着周成一次不良記錄了,那還能散夥?“來,我給你分析分析哈,你這一準是……我想想……遁水咒。不對,應該更簡單一點……空間法……對,肯定是空間法!你把水面的空間切斷開了,還沒有給別的世界打通通道,所以那個平面變成了一個完全隔離的斷面,對不對!”
周成的表情,僵硬了下來。
局面,一下陷入了死寂。
“好吧,你猜對了……”
彭雷得意地笑了笑。“自己說吧,還學會糊弄我了是吧……怎麼罰?”
周成:“嗯,我很明白該怎麼罰。”
說着,他打了個響指,嘩啦一聲落水。
一旁看着的彭雷,哈哈大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世上不可能存在這樣的天才!”
誰知。
很快,彭雷的笑聲,便被光速打臉。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周成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彷彿從彭雷的笑聲中平靜下了心神。他感受着身旁的大自然,晴風,流水,和煦的陽光。
然後,控制着自己的身體在水面中緩緩上浮。他沒有費多少工夫,便讓自己排除了一切雜念。他完全沒有感受到水面在身上的觸感,就這樣,他的身體,停滯在了水面上,不再上浮。
彭雷的笑聲,戛然而止,下巴幾乎要掉在地上。
再看周成的腳下,水光瀲灩,湍急的流水,在他的腳側被劃分開開,形成了兩道清晰的、起伏着的水花。
周成,做到了。
過了好半天,彭雷喚了他一聲:“周成?”
要隔平時,只要他喊一聲周成的名字,周成那種放空自我的心境瞬間就會被打擾。但是這次,他睜開了眼睛,腳下卻成功地穩住了。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彭雷支支吾吾地,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我當年只是爲了做到能在河水中站穩,眼睛一閉,就是十年。你這倒好,一個月就?”
周成,努力穩定着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嚴肅地在水面上邁開了腳步。緩緩走回了岸上,這才鬆了一口氣,開口:
“看見那座山沒,那就是我閒着沒事就坐在這裡,觀察了一個月的原因。我發現這條河的地理位置很是特殊,昨天半夜,我就發現有很多重要星宿都與這條河的走向大致相同。
你看東西方向的兩條山脈,像兩條手臂一樣環抱着這條河,所以這條河的風水一定不一般,你看,現在秋收都快完了,這河水兩邊的蘆葦,還是常青不枯。所以,這段時間我在河水裡與你修煉內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運氣力的能力大有突破。”
彭雷還是不好相信。“你是不是覺得,只有你一個人在這村子裡,在這條河裡修行過?”
周成啞然。
於是,彭雷拉着周成,順着這條河順流而下,走出了一段周成從來沒走過的距離。原來,這條河再往下走就是一座道觀,即便是周成,打眼一看也知道這是個古武修煉者的集中營。
因爲這一帶的河水裡,每隔幾步就有個道士,跟水稻一樣插在水裡……周成,苦笑了一聲。
“不是吧。”
彭雷指了指河中心的一個老者。
“你看,他們這邊規矩挺嚴,新來的只能在河邊漂着,有時候腳都能碰到河底,據說這樣會很難找到感覺。所以老頭子都在河中間漂着,小道士去邊上。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修道習武,年紀越小越有優勢的原因。一方面確實是年紀小,底子好打,另一方面,你要是在這種勢力裡學功夫,年紀小個子小,在河邊漂着腳也碰不着底……”
周成嚥了口唾沫。
要是之前讓他看見這副景象,自己絕對一輩子也不會打算碰古武這東西。
要不然還能怎樣?跟那老頭似的,往水裡一泡就是一輩子?那豈不是連二弟都給泡開花了啊!誒,怪不得人家都說這些個武林高手普遍都沒女朋友呢……周成想了想,終於打算跟這個臨時有緣拜的師父坦白一件事。
“我說實話吧,師父,其實……”
他先是試探了一句,然後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下來--彭雷想也不想就“嗯”了一聲。“什麼事?”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周成會心一笑。
“其實,我不是什麼天才。我就是剛纔掉水裡的時候,突然來了感覺。一下子就知道,該怎麼運氣才能讓自己站在水上了。哎師父你看我說的對不對……你不能光顧着摒除雜念讓自己浮起來,你應該用心體會水流給你的那個觸感。然後,試着用你的真氣撫摸它,馴服它,跟摸貓似的你知道嗎?你就慢慢安撫它,不一會它就沒你想象的那麼兇了。”
彭雷一臉茫然地看着周成。
周成眨巴了眨巴眼睛。
“我都用養貓來比喻了,這感覺真的差不多!很難理解嗎?”
“嗯。”彭雷尷尬地咳嗽了咳嗽。“很難理解。你就說,水是水,貓是貓,水又沒有生命,你怎麼馴服它?”
周成越想越急,拼命想要解釋自己剛纔的想法。想不出別的說法,索性就一頭衝向了河裡,想在上面站一會再給彭雷答覆。
誰知,隨着嘩啦一聲,周成一下子就沉到了河水的正中心,拼命地掙扎着,就是浮不起來,不管用那股若隱若現的死也不聽使喚的所謂“真氣”,還是用自己的空間法,一切,都不再有作用了!
周成搞不清楚問題出在哪兒,自己沒法習武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了點恢復能力的徵兆,卻又馬上消失。這是怎麼個原理?
……一旁默默靜修中的道士們轟然大笑,漂在他們中間的那個老頭怒喝一聲:
“靜心靜心不懂嗎?都給我閉嘴,好好感受!還有你倆,你倆誰啊,不是我們觀上的吧,誰讓你們來我們地盤上撒野的?”
彭雷罵了句髒話:“你特麼的以爲你是誰啊!這麼大了還沒修行出個所以然來不嫌丟人?這河是你鑿的還是咋的,準你帶徒弟來練,不准我帶我徒弟來練?”
他嗓門很大,那老頭這就閉嘴了,老嘴帶着溼漉漉的鬍子囁嚅着,應該也是在爆粗,卻全然沒了剛纔的氣勢。
彭雷二話不說,趕緊走到了河面上,把周成拖上了岸邊。這個過程,直讓附近所有的道士都注目了過來,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你彆着急啊周成。”
彭雷語重心長道。
“突破,本來就是一種心境。不只是你練水這件事,以後突破天地玄黃之間的障壁,乃至修行到後面渡劫,都是一樣的道理。我讓你不要強求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打擊你,我就這麼跟你講--”
彭雷老師父,想了幾秒鐘。
“這是一種感覺,看心情的。你說你能想開心,就開心起來嗎?同樣的道理,哪兒那麼容易突破,你想突破就突破了?不可能。同樣的,你之前突然學會的東西,想馬上拿出來用那也是不現實的,你應該想辦法再找清楚剛纔的感覺。”
周成,面如死灰,舉手投降。
“師父,我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好了。”
彭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半晌,他突然一個激靈,驚得周成噗嗤一聲放了個屁,當時就招來彭雷一記仙童爆慄。
彭雷:“你這樣,我也不知道你之前到底是怎麼失去實力變成廢人的,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多問你。你就這麼想,假如,當初令你變成現在這樣的那個人,現在就站在你面前……”
周成,愕然。
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不已。
對啊,我在這荒郊野外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不知不覺一個多月了啊。耶魯怎樣了?
呵,想必已經拿着本屬於我的覺醒者能力,已經在倫敦那邊獨步青雲了吧。
彭雷看見周成這個樣子,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背。“哎哎哎,你也別太當回事。”
周成一聽這話就急了,“我特麼……我特麼怎麼就不能拿這當回事?你不知道當時……”
彭雷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讓你稍微想想當時的狀況,沒準能找到些有助於突破的感覺。但我絕不是讓你用憤怒的情緒來輔助修煉,不吹不黑,百分之百走火入魔。”
周成嘆了一口氣,言語間,竟是露出了幾點哭腔。“那你讓我不生氣?可我想起這事來就火大啊師父……我……我根本沒法好好思考。”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內心蒼涼地自嘲着--周成,你也有今天?要隔以前,你說你啥大事沒碰見過?掉過眼淚嗎?
彭雷,也感到了很大的壓力。“來,我們回村,別管這些煞筆一樣的道士。今天老彭我就來了勁了,不就是個水上漂的功夫嗎?我今天非得給你教會不可!”
周成,麻木地點了點頭。其實他已經不在乎了,學會了又怎樣?老彭說的也對,“不就是個水上漂的功夫嗎”。你學會了又能怎樣,學會了,你還能打着水漂去宰了耶魯那小子?
還是那句話,凱撒也會這個,估計心桐他們也全都會,只不過沒跟自己提過而已。就算你現在學會了,也還是趕不上大家的進度。
一路無話。
臨到地方,彭雷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讓得周成已經失去了神采的眼睛,重新冒出了光來。
“周成啊。我突然想起來一招,沒準能幫你恢復你失去的那些能力。就是這個條件可能有點麻煩……你有懂幻術的朋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