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鞭炮炮仗放的響,河裡面冰也是老厚,天上落着雪,一層層地下來,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門前的水杉樹上,光禿禿的枝椏上落着一層,水泥板上更是厚厚的一層,這晶瑩剔透的美景,倒是讓人舒服的笑了起來。
過年過年,最開心的,莫過於此。
“再有一會兒,你阿哥和老伯伯就要到家了。”老伯伯就是大伯的意思北方可能叫大爺,各方叫法不同,父親的哥哥,就是這般稱呼的。
江南水鄉里的人,在外人看來,彷彿總是快活的,成天的忙碌,一年到頭的辛苦,似乎是要將所有的鈔票都要賺去一般。
可是真到一年收穫的時候,又是這般的開心,會然一笑,讓人都感染着這種勤勞刻苦的氛圍中去。
早上的時候,已經來了幾輛大車,車子上都是電蒸箱,鼓風機,還有大鍋,大大小小,多的很。
夏真奇怪,這本來是辦大事兒纔要的傢伙什,怎麼貌似現在都弄了過來?
然後又看到不少冰凍海鮮,臘肉鹹雞,各色蔬菜更是堆了一筐又一筐,蹦蹦跳的蝦子都往清水裡放着,兩個張家壯漢將盆子擡到了後院子裡養好,邊上點着火盆子,保持着一定溫度。
一些特色大青魚更是一條條地從水箱裡甩了出來,落在雪地裡,然後一羣人又忙活着撿起來,有的當場就刮鱗片剖了。大多數都是養在了池子裡。
還有一些幹凍小黃魚,冰凍鴉片魚頭,河豚,辣雞腿,多的一塌糊塗,就這些東西,一家人吃,怎麼吃都吃不完。
“這是什麼意思?”
夏真奇怪地問張賁。
她縮着腦袋,整個人窩在門堂後面,海倫拉開窗簾往外面一看,那都是熱熱鬧鬧,到處都是人。
幾個老頭子都在那裡張羅着,什麼東西放哪兒都是指揮好了,跟打仗似的。
“來幾個人,把這筐鯽魚摻下去,哎呀媽呀,吃力死了。”後拖車上的壯漢抹着汗,身上冒着熱氣,雙手全是黏黏的東西。
幾個人正要上前,張賁雙手一提,就將那一大筐鯽魚拎了下來,車上的那個壯漢瞪大了眼珠子:“嘿喲喂,這裡頭可是有兩百多斤啊!”
周圍的人都是驚詫無比,真的假的,張賁笑了笑,倒是沒什麼壓力,拎起來,快走幾步,到了大場上,就將鯽魚倒在了大腳盆裡,滿滿當當,幾個嬸孃都是在那裡不停地撿着魚,然後笑嘻嘻地問張賁:“小老虎啊,聽說你帶回來兩個小娘子,哪個纔是正房大娘子,哪個纔是二姨太?”
幾個八卦的大嬸兒都是目光打量着夏真,這傻女子,體面光線,站在那裡愣愣地看着這熱鬧的動靜,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過年有這樣大動靜的。
張老三在那裡叫罵道:“老子艹艹恁個娘婊子的,你們是豬玀啊!誰把帶魚放這邊的,讓狗叼去老子弄斷你的狗腿!”
張大山縮着腦袋,一邊拎着褲腰帶一邊喊道:“三阿公不要發火不要發火,我剛剛去撒了一泡,沒來得及,沒來得及。”
一棵大樹邊上,還綁着一條大狼狗,這是張大山從部隊里弄回來的,這可是立過二等功的狗,機靈聰明,有靈姓。
“把狗牽回去,快點。”
張大山踢了張小山一腳,張小山瞪了他一眼,然後只要去牽狗,好一會兒,都是被狗拖着走,邊上一羣人都是笑罵:“這狗雜種到底是人牽狗還是狗牽人啊!”
張大山拎起一筐帶魚,哐噹一聲就放在大場上,邊上桌椅板凳都疊的好好的,碗筷鍋碗瓢盆更是一個不差。
這邊忙活開來的人,都是唱了起來,那都是江南的民間小調子,有點趣味,不過都是沾着點葷腥,大姑娘聽了,那都是臉紅心跳。
車子陸陸續續開走,大概有是忙活了一個多鐘頭,有人喊了一聲:“吉普車,應該是張明堂回來了。”
車子拐了拐就進了埠頭,河邊有人衝車子裡面打招呼,毫無疑問,這應該真是張明堂。
開車的是徐海兵,這傢伙一臉黝黑,板寸頭露出來,帽子隨手扔在位子上,拔掉車鑰匙,門一關,過來笑呵呵地給老頭子行了一禮:“師傅,壓歲錢,快點快點!”
他食指中指和拇指來回搓了搓:“紅包要給的厚一點,少了不行。”
“老子咣你倆耳光,要不要?”張老三橫着眼睛,說道。
徐海兵撇撇嘴:“一大把年紀了,還這樣火爆脾氣,你要是抱了重重孫,可不得把人嚇着。”
“放你孃的屁!老子天底下第一大好人!”這老不死的吼了一聲,興許也覺得這話估計自己都不信,悻悻然地抽了一口煙,噴了徐海兵一鼻子:“你小子,今年還趕着回家,來得及嗎?就留這兒吧。”
“要回去的。”徐海兵嘿嘿一笑,“連夜走,還是來得及的。”
老頭子沒有多說什麼,白了一眼,從身上摸出一隻檔案袋,還挺厚實的,遞給了徐海兵,冷冷道:“拿着。”
“這什麼?”徐海兵笑眯眯地看着老頭子。
“叫你拿着就拿着,哪兒那麼多廢話。滾!”
老東西罵道。
“我不要!”徐海兵一把塞回老頭子懷裡。
老傢伙拿起煙桿就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喝罵道:“你狗東西你敢!拿着,再他孃的跟老子耍脾氣,老子一耳光扇死你!”
徐海兵撇撇嘴,點點頭,笑道:“行!那好,就收下了!”
“快滾快滾,不留這兒吃飯就早點滾回家吃飯!”老頭子揮揮手,趕野狗一樣地趕人。
徐海兵朝老傢伙點點頭,一拍檔案袋,然後就上了車,一發動,話也沒多說地就走了。
張明堂看着這邊沒說話,等到徐海兵走了,他纔過來恭敬地喊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老頭子點點頭,咬着煙道:“嗯知道了,我在這兒再等等驍騎,你先進去休息一下。東西叫你弟妹放好,換身衣裳,穿的西裝裝什麼人模狗樣,在鄉下衝好漢?”
張明堂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朝裡頭走去。
張賁朝這邊看了看,然後喊道:“大伯,回來了!”
張明堂笑了笑,連忙道:“我去換身衣服鞋子,不然老頭子又要罵人。”
張賁哈哈一笑,老傢伙在後面氣的跳腳,叫罵道:“賊畜生你要不要死快點換衣服!”
張明堂飛也似地朝着後院屋子去了。
快要到十點鐘的時候,海倫纔有些不捨地開始穿着衣服,房門上用英語貼着便籤:“粉色毛巾是你的,還有粉色的牙刷牙杯。”
海倫將便籤撕了下來,看了一會兒,然後扔到了紙簍中,洗漱了一番之後,又拿起了早就給她準備好的木梳子,梳理着一頭金絲一般的頭髮。
她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幻覺一般,這麼的不真實,衝着鏡子哈了一口氣,又用手擦了擦,仔細地瞧了瞧,認真地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好冷,很真實。
這裡,應該就是中國了,陌生的國度。
她有些安心,更多的是一種心靈的暢快,前所未有的平靜,屋子外面的熱鬧喧譁讓她有些恍若隔世,這不同於達芙妮號上的那種熱鬧,這是另外一種決然不同的聲音在那裡嘈雜着,夾雜着更多的歡聲笑語,讓她有一種幸福洋溢的感覺。
順着樓梯,緩緩地下了樓,一臉清新的海倫,一頭披肩的金髮,只是用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別在額頭上,別緻又漂亮。
姿色天然,灼灼其華,就是這般傾人傾國。
外面的大嬸兒大叔們都是愣了好一會兒,才驚訝道:“這洋妞真正是長的好看,這就是小賁的那個外國小娘子吧。”
“哎喲喂,三阿公,這小喜酒要吃幾趟哉。前頭還有一個小妹妹,也是體面的不得了,讓人歡喜的要死,這一回,又來了兩個,三阿公,恁家的小老虎,也忒耶厲害哉哇!”
“就是說哇,這小細娘,頭毛都跟黃金一樣,眼睛就像珠寶店裡的貓眼石,漂亮,真是漂亮。”
“要到哪裡尋來這樣的福氣,三阿公,恁真是貴人福氣,子孫興旺啊!”
這一番恭維話下來,老頭子眉開眼笑,笑的合不攏嘴,讓周圍的老頭子們都是羨慕嫉妒恨地吐口水,老傢伙飄飄然地走路,嗬嗬嗬嗬地笑:“哎呀,哪裡話哪裡話,一般姓,一般姓……”
他越是這般,衆人越是俏他,幾個老弟兄也越是羨慕嫉妒恨。
老東西得意洋洋在一羣老傢伙周圍抖發抖發:“哎呀,自家孫子爭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們說對吧。”
“婊子養的說你胖你還真大喘氣,要臉不要臉。”張俊才白了他一眼。
“臉是什麼?沒聽說過!”老傢伙大手一揮,得意非凡。
張賁則是黑着一張臉,周圍的神娘們都是在那裡嬉笑說道:“小老虎啊,就教教我們家那不開竅的小阿弟哇,你倒是風流倜儻,一個二個頂呱呱的小娘子朝家裡弄,我們家的,那真是連個聾子啞子都弄不回來,不開竅啊!”
泡妞追女人,他哪兒會啊。
就夏真這個,還他孃的是倒追……這也就罷了,還他孃的是逆推……這或許也可以罷了,但還他孃的是自己上門……“都是說笑的,我哪裡會談女朋友。”張賁黑着臉,尷尬地說道。
周圍幾個嬸孃都是連忙道:“也是啊,小老虎一表人才,唸了好大學,人長的也不差,肯定是女追男啊。都說女追男隔層紙,差不了的。”
“老太公有十八個姨太太,小老虎,你可是要着力點,也弄她十個八個,養在家裡,也熱鬧不是?逢年過節,這做事情的人,也需要人手,都靠我們大娘嬸孃,可是很吃力的。”
“哈哈哈哈……”
這些八卦的長舌婦們都是嘻嘻哈哈地開着張賁玩笑,張賁尷尬,逃也似地地洗了手就離開了那個八卦堆。
有一會兒,突然聽到砰砰砰的炮仗聲,還是埠頭上放的。
那邊一連串的叔叔們都是笑着高聲喊道:“小年夜,大公子也回來嘍!開路有響,民富國強!”
聽這聲兒,那是張驍騎回來了。
一輛普通的桑塔納,而且是很有些年頭的,這是張耀祖的坐騎,不過後來一直都是誰要用誰開。現在是張驍騎在用着。
張賁招呼了一聲夏真,海倫也是跟着。
張驍騎在前頭的空地停好了車子,幾個叔叔們都是上前喊着道:“開路紅包,包上包上。”
周圍跟着一羣小孩子,都是噼裡啪啦地放鞭炮。
張驍騎也是哈哈一笑,他比張賁高的多,體態也要雄壯一些,眉目硬朗,宛如虎熊,也不愧爲他的名字驍騎二字。
“來來來,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叔叔們都是接手接的快,討了紅包就往懷裡揣,這錢不多,就是一百塊,熱鬧熱鬧。
小孩子討要的看着給,不過顯然是有備而來。
“阿大!阿大!先給我先給我!”
“我先來,給我!”
張驍騎也是快活無比,將手裡的紅包全部派了出去,小孩子們人人都是高興,一個個立刻開了紅包,裡面都是五十塊的,幾個小孩子撇撇嘴:“真小氣,才五十塊!”
張驍騎瞪了他們一眼:“不要還給我!”
一羣小屁孩兒吐着舌頭做鬼臉:“不給不給就不給!”
張驍騎深吸一口氣,那邊老頭子站着,話沒有說,就是一股子威勢壓的他有些憋氣,他並不知道張明堂已經提前到了家,當看到老爸換了一身普通的兩用衫出來幫忙時候,他愣在了那裡,不過還是鎮定地給後面開了車門。
下來一個女人,穿着一身裘皮洋裝,身材高挑,腳上是靴子,戴着一副紅紫色墨鏡,頭髮燙的一卷一卷,稍微染了一點黃,手裡挎着一個包,原本應該很惡俗的裝扮,這女人穿着,卻有一股子貴氣在。
這就是張明堂的前妻,張驍騎的親媽。
拿下了墨鏡,看到黑着一張臉的張三賢,這個可能人前威風的女人,也是下意識地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或許忘了,這張家最有威勢的人,就是那個可能別人乍一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老傢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