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碧沒有哭太久,她擦掉眼淚,低低地說:“果然還是來晚了一步!”
“我們現在追嗎,天傷那傢伙應該沒走遠!”錦斷問。
衣碧搖搖頭,黯然地說:“算了,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
“要幫忙埋掉前輩嗎?”
“不需要!”
之前老頭說過,妖死了之後不被吞吃,很快會消散掉。來之天地靈氣,歸之天地靈氣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方便。
衣碧從禪牀下找到一個紅木的盒子,邊緣處包着銅皮,她撫去上面的灰塵,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黃銅打造骷髏頭,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符咒。骷髏頭的頂部開了一個凹槽。
另外還有一個包起的紙包,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師父是符咒學的專家,這是她留下的,讓我在她死後打開。你們走後她說你們很特別,也許有一天能阻止天傷,雖然我不想把你們捲進來……”
“天傷也是我們敵人!”錦斷說。
“是嗎?”衣碧把那個銅骷髏頭正放在桌上,然後她打開紙包,裡面是黑黑的粉末,她把這些火藥一樣的東西倒進了骷髏頭頂部的凹槽裡,“師父留在這裡面的是一段話,一起聽吧!”
“那東西是錄音機嗎?”
“是一段夢!”
她把凹槽中的粉末點着。點火居然用的是一隻zippo打火機,在這樣的環境中,看上去相當違和。粉末被點燃之後,滋滋地釋放着藍色的火花,骷髏上那密密麻麻符咒此起彼伏地閃爍起來,看上去相當夢幻,有紫色的電流環繞着它跳動閃爍。
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原理,但想必是千慧把一段精神能量貯藏在這裡,用符咒的力量來激活它,釋放出來。
凌亂的電流越來越強,大到越過了三人的身體,落在架子上的黃銅裝置上,整個房間變得奇妙起來,四處是亂飛的電流。
但三人站在桌子旁邊,卻安然無恙。
突然一道白光無聲無息地炸開,把三人一起吞沒其中,當視線再次恢復時,陸蘇發現自己站在一道曲廊中,下面是平靜的荷花池。
衣碧站在旁邊,打量着四周,感慨一聲:“師父的夢境一如既往的真實啊!”
夢境裡的衣碧穿着t恤和牛仔褲,兩手插在兜裡,頭上還戴着一個寬檐帽,不過身後那標誌向的辮子還在。
比起村姑的打扮,這副模樣倒是充滿中性美,甚至可以說很酷。
注意到陸蘇驚訝的視線,她酷酷地一笑:“這是的人格具象化!”
“說明你內心狂野嗎?”
“應該說我的內心比較像男孩,因爲要習武,所以性格也變得很像男孩!說起來,你們倆到夢境裡的樣子倒是和現實中一樣,果然是內心簡單的人,特別是那個聖骨妹妹!”
她的視線向一側望去,陸蘇也往那裡看,結果大吃一驚。
錦斷居然正在用兩隻輔臂吊在曲廊的上端,用另兩隻輔臂在抓水裡的魚,注意到兩人在看她,笑嘻嘻地轉過臉,叫道:“喂,這裡的魚真的可以抓啊!”
“現在是抓魚的時候嗎?”
“烤來吃怎麼樣?”
“聖骨妹妹,結束之後我請你吃吧,鎮上的烤魚也相當不錯呢!”
“哦~好耶!”錦斷一提美食就來了精神,把魚遠遠扔了出去,水面上發出咚的幾聲響,然後她收起輔臂,跟了過來。
三人沿着曲廊向前走,陸蘇向四周看,這裡是一座江南的庭院,四周有翠竹假山,優雅安靜,要是住在這種地方,大概連時間也會變得慢下來。
荷葉上的水珠,水中游動的錦鯉,甚至雲彩的倒影,一切都像真的一樣,不禁讓人懷疑這裡真的是夢嗎?
衣碧突然加快腳步,喃喃地念叨着“師父!”
前面的亭子裡,坐着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就是之前給他們撐船的那個。穿着素色絲裙翠色羅衫,梳着古代髮髻,頭穿碧玉簪的那個少女,正在用手裡的餌食喂下面的錦鯉,聽見腳步聲,她轉過臉,用澈淨如碧空的雙瞳注視着三人。
雖然典雅端莊,但那莊嚴中略帶威嚴的神情卻讓人絲毫產生不了妄想。
“碧,你來了!”
“師父!”
衣碧跪了下來,深深地低下腦袋,錦斷好奇地打量着亭子的裡側,陸蘇正在猶豫要不要一起跪下時,那個少女說:“起來吧,碧!”
“是!”
“你到這裡來,就意味着現實中的我已經死了。惜別的話就免了吧,我要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們!”
你們?陸蘇疑惑地向少女臉上看去,低聲問衣碧:“這裡的前輩認識我們嗎?”
“我當然知道!”回答他的是少女,她的眼睛直視着陸蘇,被那澈淨的雙瞳注視着,似乎感覺內心都要被看穿了,“這個夢境並不是封閉的,而是與現實中的我精神相連,現實中我的記憶與這裡的我是相通的,一旦聯繫斷開,或者說那邊的我死去,這個夢境就會被激活。”
“好難聽懂啊!”
“不必介意!”名爲千慧的少女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款款地走到池邊,背對着三人,用空靈的聲音開始訴說。
“這個世界遠比你們想象得要複雜,混沌初開之時,那是一個黑暗的妖魔混戰的年代,妖類的廝殺毀滅世間的一切,最終一切歸於平靜。然後,毀滅中有了新生,那就是人類的出現,一代又一代的人類文明交替着,這是個漫長的歲月,遠古妖魔混戰時散落在世間的妖魄也開始萌生,有一些藉助自然的靈氣幻化,有一些被人類的力量煉化出來,這就是天產妖和煉化妖!”說着史詩般的往事,千慧那深邃的雙瞳轉向兩人,“對了,你們大概不知道,碧就是一隻天產妖!”
衣碧是一隻天產妖!?
被這爆炸性的事實衝擊着,陸蘇一時驚愕地說不出話!一直以來他都聽老頭說世上還有野生妖類的存在,那是個很古老的種族,幾乎快從妖戰的舞臺上消失了。
說起來,之前也遇見過一隻天產妖,就是那個原型是天羊的凌百步。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就便當掉了,大概等級相當低吧。
他的視線轉向衣碧,對這種驚訝的目光,她只是報以淡淡一笑。
“衣碧,你的原型是什麼?”錦斷沒心沒肺地問出了妖類間相當忌諱的問題。
“我的原型是一隻風靈,百鳥的屍骸凝聚而成的妖!”
“哦哦,雖然不知道是啥米,但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難怪可以操縱麻雀啊!一時間想問的東西太多了。
千慧笑了下:“說起來,衣碧的年齡比我還大,天產妖的壽命從來都比煉化妖要長很多!體質也更強大。”
“不,師父活的時間更長。”
千慧點下頭:“不過是在夢裡。”
“前輩請繼續說吧!”
意外的小插曲結束後,千慧用那空靈的聲音繼續訴說着:“人類之所以苦苦追尋煉妖之道,他們最開始的目的,是用煉化妖來對抗天產妖,但是被煉化出來的妖類很難控制,畢竟人類的力量有限,他們並不知道,妖魄從來都不是無中生有的,每個妖魄的深處都藏着遠古的記憶,小小的煉化爐只不過是加快了人格化的過程。”
“前輩,妖類不是還有禁止打傷煉化人的規則存在嗎?”被疑惑困擾着,陸蘇忍不住還是打斷了千慧的話。
千慧的目光落在衣碧身上,衣碧笑了下:“要是打傷了煉化人,會怎麼樣?”
“讓被控制的妖在短時間內變強啊!”這是他有過親身體會的,錦斷在旁邊“恩恩”地點頭。
“那你仔細想一想,這個規則從另一方面來說,其實是鼓勵妖類殺掉主人!”
陸蘇的腦袋突然像被敲了一下,一下子頓悟過來!
原來如此!
“那這些規則是怎麼出現的,爲什麼存在?”
千慧說:“規則只不過是用語言解讀出來的禁忌而已,一直以來就存在,只是被慢慢發現而已。妖的規則歸根結底只有一個目的!”
衣碧接着說:“那就是讓我們拋開一切去廝殺和吞噬!”
千慧接着說道:“其實,無論是天產妖還是煉化妖,都有着共同的起源。在人類稱之爲南北朝的年代,大量的術士追尋着煉化之術,隱藏在世間的妖魄被大量幻化出來,但這些被煉化出來的妖根本不聽從主人的吩咐,於是發生了妖類的第二次動亂,人類的文明差點毀於一旦。但人類畢竟是人類,這個聰明的種族開始尋找剋制的法門,於是,除妖師出現了,之後漫長的歲月裡,我們一邊進行着宿命的相殺相噬,一邊和那些天敵進行着漫長的戰鬥,一直到近代,這場戰鬥纔開始平靜下來。
“在這漫長的戰鬥裡,人類,這個擅長學習的種族開始藉助妖類的力量。於是就有了妖兵的出現,每把妖兵都是一個被抽離的妖技,妖兵遠比妖類本身要可怕!擁有妖兵的除妖師終於在這漫長的戰鬥中佔得上風,連我們妖類也終於開始畏懼人類了!”
製作妖兵的人,居然是除妖師!又是一個爆炸性的真相,陸蘇驚愕不已。
“獵殺妖類,製作妖兵,獲得力量!人類本身有一個很大的劣根,那就是貪婪,漸漸的,這場持續千年的戰鬥,開始有了功利色彩,除妖師除妖的動機,變得不再單純,變成了爲了得到妖的力量!力量的天平開始傾斜,那是一個黑暗的年代,大量的同類被殘殺,然後被抽取妖技!一直到三百多年前,幾隻強大的妖類向人類發起反攻,這一次,除妖師們見識到了我們的力量,於是,力量的制衡出現了,雙方終於願意和平相處,人類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不可以再殘殺人類!”
衣碧插了一句:“後來就有了除妖師每年除掉一個城市裡十隻威脅最大的妖的規定,這也是我們妖類整體默許的!”
原來如此!陸蘇暗暗驚訝着,他一直以來以爲理所當然的一切,原來也有這麼漫長的根源。
千慧揹着雙手,久久的沉默着,然後用她那空靈的聲音說:“然後,是我的往事!”
在這深沉的時刻,錦斷突然大煞風景地問了句:“婆婆,那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