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煦不知道陸鴛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她看出了陸鴛眼中的認真。
今天的這番話,陸鴛是推心置腹地在和她講,把她當做真正的朋友。
“我始終認爲,多樣性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特徵, 也是人類進步的動力。”嚴煦推了推眼鏡, 金屬邊的眼鏡壓在鼻樑上, 因汗水滑落了兩分, “能力者也好, 普通人也罷, 男人、女人大家都歸屬於人類這一物種, 本質上沒有根本性的區別,造成差異的是個體。”
她的媽媽, 一個事業單位基層的普通女人, 卻能在中年經歷了丈夫背叛後,一手拉扯大兩個女兒。
雖然是普通人、雖然是柔弱的女人,但嚴煦不認爲她的媽媽比能力者差在了哪裡。
她擡起了右手, 沒有拿法杖, 嚴煦只能造出珍珠大的幾點水珠。
“我們家往上數幾代都是普通人,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會覺醒出能力, 但既然我成了4%的人羣裡才能覺醒能力的能力者,那一定是因爲我該用這能力去做些什麼。”
“難道進研究院不是爲他人做貢獻麼。”陸鴛問。
嚴煦搖頭,“研究院我會進,部隊我也會入。能力者的待遇條件優渥豐厚, 僅是考出八級的資格證就能獲得整整八萬元的補貼。這些待遇全部來源於普通人的努力,我享受了他們的勞動成果, 就應該爲他們負責。”
一個強大的能力者是靠着無數個她媽媽這樣的普通人月復一月供養着的,她不能白吃人家的供奉, 知恩圖報,這是任何一個良心未泯的人都該明白的,無關是能力者、是普通人,亦或者是男人或女人。
“況且禹國有百里一族坐鎮,近幾十年內未必就會出現戰事,即便出現了,我這樣孱弱的法師也不會衝在第一線。”她扭頭,望向了陸鴛,狹長的黑眸裡帶着兩分黃昏暖陽的微笑,她搭上了陸鴛的肩膀,道,“謝謝你的關心。”
陸鴛定定地望着她,片刻,拂掉了嚴煦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你變了好多,和以前的嚴煦完全不一樣了。”
嚴煦並不否認,她坦然承認道,“因爲身邊的人不一樣了。”
她在宓茶的身上學到了如何關心別人,在沈芙嘉的支持下能夠掌控一個團隊,又因和柳凌蔭的配合而懂得了信任與堅毅。
所受到的這些恩惠,她須得一一回報回去才行。
極地的水終年不化,可這裡是H市,地處南方,這裡的水一年四季都潺潺流動。
等到三月開學,草長鶯飛,西河的水又將是一片芬芳馥郁的暖春滋味。
陸鴛仰頭,她望着天空上殘留的一道飛機雲線,良久,喃喃自語一般,“也好……這樣我纔不會不甘心輸給了你。”
她到底還是在意的。
……
炎地
焦紅色的土地上閃動着兩抹身影,從身形上看,是一男一女。
“哈哈哈就這點力氣?”粗狂的聲音傳遍火山區,男人歪頭,雙臂交叉於胸,擋住了女孩踹來的一腳。
女孩長髮高扎,髮尾捲曲,她迅速收腿,身體旋轉一週,雙手握着的重劍緊接着朝着男人腰腹斬去。
這一劍帶着呼呼的風聲,劍刃之處燃着橘紅色的火芒,男人連退三步,接着從少女的右翼逼近,控住了她的右肩,將她一扯向自己懷中一扯,同時左手成拳擊上少女的腹部。
柳凌蔭咬牙,重心朝左偏移,她無力還擊躲避,在前面的那隻腳立即擡起,對着男人的腳背跺了下去。
兩人上身僵持,展開了下路的比拼。
“小腳丫子還挺靈活。”李瀚提腕,小腿和柳凌蔭在半空交腿三回,帶着鼓鼓的勁風,三回之後,柳凌蔭緊緻的腰肢驟然發力,騰空後翻,雙腳踹着李瀚的胸口把自己送了出去。
她與半空轉身兩週,落地之後,眉眼中皆是狠意,“再來!”
李瀚喘了口氣,摸了摸自己被踹的胸口,“行了行了,到此爲止。”
“怎麼,這就累了?”柳凌蔭一甩長髮,脣畔露出譏笑,“那是我贏?”
“你贏——”男人揩了揩額上的汗,拖長了重音,“不能再打了,還有半個小時我就得趕回去,那個學生可沒你好說話,遲到一分鐘就要扣我一小時的教學費,我得趕緊過去。”
柳凌蔭收了聚炎,確定是自己贏了才露出疲態,她站在原地也喘了兩口氣,“我說你……你把他退了,我來付你雙倍的學費不就行了,每次都跟大明星趕場一樣,你累不累啊。”
“那可不行!”說到自己的工作李瀚馬上就認真起來了,“這炎地到處都是來求學的火系能力者,行業競爭本來就大,我再無緣無故退人學費、中途不教了,那不是壞了我的名聲麼,以後誰還來我這裡報名。”
柳凌蔭不以爲意地哼了一聲。
李瀚看出了她的不屑,也不生氣,憨憨地笑了兩聲,“老婆孩子都在家裡,要等着吃飯的嘛。”
他將兩旁擼起來的袖口放了下去,一邊對着柳凌蔭道,“今天就是咱們上課的最後一天了,大後天你就要開學了,這一個月能教到你這麼個小辣椒,也算是我李瀚的榮幸。”
柳凌蔭一愣,“晚上你不來了嗎?”
“不來啦。”李瀚擺手,“你明早的飛機,再上課就太趕了。靠着這片火山,你的能力已經從來時的九級下階漲到了九級上階,十八歲能有這個等級,已經超出了同齡人太多,我暫時也沒什麼可教的了。”
想起這一個月來兩人之間的相處,柳凌蔭一時有些不捨,她抿了抿脣,過了會兒又問,“那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錦大里多得是厲害的老師。”李瀚笑着搖了搖頭,“你要是惦記我,等打進了首都之後,給我寄幾張觀衆席的票,我和家人一起來看你。”
柳凌蔭一口答應,“好,我肯定給你寄。”
“你這次回去,往後的大半年就再沒有機會見到火山了。”李瀚上前兩步,他從儲物器中翻出了兩塊鵝蛋大小的橘紅色晶石,“升級要比升階難些,接下來你要突破八級,這兩塊火石晶內含有豐富的火元素,你平常冥思的時候就帶着它們,可事半功倍。”他塞給了柳凌蔭,“畢業禮物,不額外收費。”
柳凌蔭一怔,在接過這微燙的晶石時,鼻尖泛起兩分酸澀。“你幹嘛,顯得我佔你便宜!”
“哈哈哈哈就當是吧!”李瀚大笑出聲,他和柳凌蔭擺了擺手,“好了,我真得趕緊走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說罷,他再不回頭,幾個閃身便離開了此地,再也看不見人影。
他不想把離別拖得太長。
柳凌蔭握着手中的兩塊火晶石一直目送着李瀚離開,才悵然地回身。
在炎地的這一個月裡,她確實學到了很多,除了能力上的提升,格鬥技術也有加強。
如今冬天結束了,她也該回到她該去的地方,將這些東西學以致用。
不過在回學校前,還有個十分重要的地方她不得不去一趟——
牧師美容醫院。
柳凌蔭擡起手臂,看着黝黑乾燥的皮膚,倒吸了兩大口涼氣。
炎地把她這十八年來補的水全得熬幹了,她得趕緊收拾收拾、準備登機,儘快去牧師美容院把這身黑皮脫掉。
馬上就要開學了,她可不能讓沈芙嘉那朵白蓮花笑話她!
“阿嚏——”
H市內,沈芙嘉掩着嘴脣,沈逸聽見她打噴嚏,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在雪山受涼了?”
沈芙嘉搖了搖頭,“不會的,現在都三月份了。”
“你自己注意點身體。”他接了杯熱水給妹妹,“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了,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嗯,都好了。”沈芙嘉點頭,接過了水杯,“現在我有了儲物器,到時候你就不用再送我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回來的第二天就去鍛造鋪付清了尾款,把戒指拿了回來。
戒指的款式很簡單,白銀的戒面,內嵌一顆水鑽,兩枚戒指的水鑽一藍一粉,甚至都不是鑽石,僅僅是人造水晶玻璃罷了。
沈芙嘉擡起了左手,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已經戴上了藍色的那枚。
對於宓茶來說,這樣廉價的裝飾物根本不會送到她眼前,如果不是自己堅持要出一半的錢,這戒指上的鑽石必然會是頂級的彩鑽。
少女的右手指腹劃過了戒指,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一瞌一擡,泄出了三分低嘆。
百里夫人又不準自己和茶茶見面了。
從雪山到開學的這五天時間裡,沈芙嘉的家周佈滿了能力者,隨時監控她的身體情況。
她回來之後和嚴煦取得了聯繫,得知嚴煦已經在和陸鴛共同訓練,爲全國大賽做好準備。
不,這樣下去不行。
她的目光一味地停留在茶茶身上,被百里一族的氣勢所嚇,她越是自卑、越是乞求百里夫人不要把她和茶茶分開,越是讓百里夫人看不起自己。
百里家就是想要養一條狗,那狗的爪牙也得尖利,否則憑什麼被她們收養。
她的眼中全是宓茶,忽略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她現在已經被嚴煦陸鴛遠遠甩在了身後,在這兩人準備全國大賽的時候,她甚至還待在家裡養傷。
沈芙嘉不允許自己落後別人那麼多節。
爲今之計,她必須先提高自己的能力,在百里夫人面前展現自己的價值。
沈芙嘉眼眸微移,她想起了回來前柏師傅對她說的話。
「任何一支隊伍都不可能與首都高級中學相提並論。」
對了,首都高級中學。
茶茶的小學初中都是在那個學校就讀的,也就是說,百里夫人對這所學校的認同度不低,如果她能夠戰勝這支隊伍,或許百里家會轉變對她的態度。
沈芙嘉睜眸,戴着戒指的左手緩緩收緊。
沒錯,在高中畢業之前,全國大賽是她展現自己的最佳機會。她勢必要在首都博得百里家的認可。
而這第一步——
她要奪得錦大附中校隊隊長的名額。
沈芙嘉眸中閃過一道暗芒。
對不起了,嚴煦,她可以不要大賽的那份獎金,但她實在是需要這個機會,唯有這樣她才能讓茶茶的家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全國大賽在賽場上,她必須成爲領導者,而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被支配者。
如果連國內同齡的女生她都無法戰勝,百里家又憑什麼將茶茶交給她。
這場比賽,如果說當初的沈芙嘉只是抱着給自己檔案增添光彩的想法去的,那麼現在,她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