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麻煩的弓箭手被除去, 408再無被暗傷之憂。
可唯一讓嚴煦沒有料到的是,柳凌蔭竟然在童泠泠手下連十秒都沒有撐住。
當她回首之時,柳凌蔭已然死亡,只剩下了宓茶。
短暫的交手之後, 雙方各損一員, 此時距離比賽結束還有半個小時。
又是一次在出口前的交戰, 唯一不同的是, 和上一回相比, 408擺脫了完全被動的局面, 開始嘗試了主動進攻。
宓茶的困境暫且消失了, 在嚴煦微風細雨的密集攻擊下,童泠泠陷入了劣勢。
狂戰士一旦無法近身, 那就毫無用處。
嚴煦的水針不是弓箭, 不是找一塊石頭就能躲開的。
她所調集的乃是直徑六十米之內的所有水元素,操縱的水針可以從各個刁鑽的角度射出。
童泠泠被逼得無法,不過三十秒的時間裡, 她被射穿了21%的血量。這些水針無孔不入, 細如蠶絲,密如牛毛。
宓茶在逃離童泠泠身邊之後, 一心急着去救遠處的沈芙嘉。
她不停用眼神示意嚴煦,嚴煦明白她的意思,可也沒有辦法移動。
“一旦我們轉身,童泠泠就會追上來, 六十米的距離,她兩三秒就能抵達, 我不能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
童泠泠近不了她的身,可同樣的, 她們也被童泠泠困在了這裡。
如今童泠泠繞着嚴煦的攻擊範圍的邊緣周旋,像是沿着羊羣外圈追趕的牧羊犬,她跑得極快,顯然是在尋找嚴煦不備的時機。
她轉圈,嚴煦也不得不跟着她轉,一雙狹長的黑眸被強行粘在了童泠泠身上,稍一出現兩三秒的紕漏,就會讓其近身,到那時,她們兩個孱弱的法科將毫無抵抗之力。
身爲狂戰士,童泠泠有的是體力和嚴煦耗。
長時間控制精度需求極高的水針,嚴煦雖然能力充足,可精神力開始不濟,偶有片刻的恍惚失神,差點讓童泠泠靠近。
兩方僵持,童泠泠意識到了自己短期之內奈何嚴煦宓茶不得,她轉而改變策略,間接將目標換到沈芙嘉身上。
接着周旋,她一步步地將嚴煦和宓茶往沈芙嘉相反的地方拖。
她要斷開宓茶對沈芙嘉的支援。
一旦拖夠了時間,沒有援助,一個滿血的重劍士足以殺死失血的沈芙嘉。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不止宓茶着急,嚴煦也鼻翼開始冒汗。
持續地使用微風細雨和童泠泠對峙,看似她佔了些許優勢,但水針對精度的要求極高,非全神貫注不可,極其耗費精神力,而童泠泠只是簡單地繞着外周奔跑,看似她們壓制得童泠泠無法輕舉妄動,實則主動權掌握在了童泠泠手中。
這樣下去不行,還有四十分鐘不到考試就要結束,她們手裡只有一塊標記物,雖然按理分析,507能夠那麼快地來到綠洲埋伏,應當也是沒有花時間去中線找標記物的。
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如果她們非常幸運,碰巧在短時間內拿到了中線的標記物了呢?
一塊就是十分,408的團隊和諧度、戰略有效度分數再高也搬不回來。
宓茶左右張望,一會兒看向嚴煦,一會兒去看沈芙嘉的情況。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通過治癒術,她明顯感覺到沈芙嘉的身體情況在逐漸變差。
“嚴煦,嘉嘉要不行了。”她再一次出聲提醒,焦急地回顧自己所學的技能,渴望能從中翻出一點什麼東西來打破現在的局面。
凌蔭已經倒了,嘉嘉不能再有閃失。
法杖受到主人的心情,光芒變得異常刺眼。
——刺眼?
宓茶一低頭,望着自己的法杖,有了主意。
她頓時覆到嚴煦耳畔,同她耳語兩句。
童泠泠密切關注着兩人的舉動,見她們如此,立馬提起了警惕,將手中的戰斧握緊了兩分。
嚴煦到底是法師系的尖子生,哪怕是在極其不利的沙漠中,竟然也能調動如此稀薄的水元素,如果今天的場景是湖泊沼澤,童泠泠不知道她還能使出什麼花招來。
她朝後稍稍後退了兩步,將和嚴煦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一些,以防不測。
下一秒,在嚴煦的身後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童泠泠呼吸一稟,就見一股耀眼的白光朝着她迅速飛來。
黑夜之中暴起白光,童泠泠嚇了一跳,連忙後躍,眼睛被刺激得一陣酸澀發花。
嚴煦瞧準時機,就着童泠泠晃神的那一刻,幾個跨步上前,將童泠泠納入了自己的攻擊範圍,一根纖細的水針就此朝她心口.射去。
意識到上當的童泠泠急忙躲避,雖然免於一死,但取而代之的是左胸口被射穿了一個小眼。
所幸傷口不大,沒有打在致命處就造成不了太重的傷害。
當她避開之後,扭頭朝白光落下的地方望去。
那白光落在了沙地上,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不等她細想,又是一道白光飛來,吃過一次虧,童泠泠不敢魯莽,再次避開。
這一次她眼睛依舊不適,但有了上一回的經驗教訓,後退的距離大了數倍,以免嚴煦又一次偷襲。
但這一次童泠泠預判失誤了。
當眼睛重新恢復了視覺,面前哪還有什麼嚴煦,408的兩人早就趁着她後退的時間往沈芙嘉身旁趕去了。
那白光來自宓茶,正是之前在石羣中用以照明的那一招,沒有任何殺傷力,想法,童泠泠若是沒有避開,不小心碰到那道白光,反而還會被增幅15%。
可惜,她太過謹慎了。
反應過來這個套中套的童泠泠暗暗咬牙。
可惡,區區一個牧師也敢和法師配合起來,把她耍得團團轉。
童泠泠餘光微瞥,看向了嚴煦和宓茶跑去的方向。
遠方,沈芙嘉被507的重劍士打得極爲狼狽,雖然此時弓箭手已經被嚴煦處理掉了,但她之前的兩箭依舊爲隊員留下了優勢。
被雷箭射中,沈芙嘉半邊身體暫時處於麻痹狀態。
防護服雖然擋下了大部分傷害,但是類似麻痹、昏厥這類的效果攻擊,依舊會有部分留在宿主身上,就如遇到火系攻擊能感受到熱;遇到冰系攻擊能感受冷,殘餘的這部分被控制在損害身體的程度之下,得以保證比賽的真實性。
麻痹狀態下身後爆起火光,血量減少倒不是問題,問題是爆炸引起的沙地凹陷,導致沈芙嘉身形不穩,噗通一聲直接跪地。
身後的重劍士焉能放過如此大好時機,立即邁步前衝,將碩大笨重的重劍對着沈芙嘉連砸帶劈地雷霆而下。
沈芙嘉跪着同她接劍,雙劍相碰,還好這把重劍不是聚炎那般的名劍,否則如此巨大的重量,勢必將輕薄的輕劍一劈爲二。
即便如此,形式依舊不利。
“你們組都沒人了,你也趁早認輸吧。”逆着星光,重劍士顯得居高臨下。
沈芙嘉死死咬牙,雙膝開始往沙中沉陷。
她手肘被壓得彎曲,小臂微顫,經過一電一炸,身上的血量只剩49%,負重足有六十斤重,武器釋放閘口關閉大半。
看到這一幕的不止是童泠泠,嚴煦和宓茶同樣也看到了。
沈芙嘉一死,408將無戰力可言。
血量掉到50以下,想要回滿需要大量時間,就算宓茶全力支援,短期內沈芙嘉恢復的血量也微乎其微,掉得遠比漲得快許多倍。
嚴煦面露凝重,心中默唸咒術的速度快了幾分。
在牽制童泠泠的時候,她便開始籌備水龍盾,爲沈芙嘉製造不間斷的治癒環境。
然而,在她們即將和沈芙嘉會和之時,倏地,一片耳熟的火光在三人中央炸開。
嚴煦和宓茶下意識一退,這一退正巧趕上了身後追來的童泠泠的利刃。
停下籌備了一半的水龍盾,普通護盾驟開,堪堪擋下了童泠泠一斧。
八道水箭自四方夾擊,這才勉強將童泠泠逼得後退了幾步。
——水箭。嚴煦已經沒有精神力去控制水針了。
方纔那一炸,炸得離三人皆有些距離,像是準頭不夠,可它確確實實地爆炸了開來,和之前的爆破箭如出一轍。
目光迴轉,就見一抹嬌小的身影蹲在綠洲邊緣的高樹上,手中拿着的,正是已死弓箭手的武器。
是一直沒有出現的507巫師!
“怎麼會…”嚴煦狹長的雙眸睜大了些許,極度的不可置信。
一個巫師,竟然撿了弓箭手的弓,可那箭又是哪來的,弓箭手的箭需依靠本人能力幻化……難不成507在一開始就讓弓箭手製造出了弓箭,分配給了每個人,以防不測?
那麼之前好不容易打落的弓箭手豈不是以另一種形式復活了過來?
轉瞬之間,又是一發追蹤箭朝着沈芙嘉射去。
嚴煦想要趕去沈芙嘉身邊,可身旁的童泠泠緊盯着不放,在水箭稍一疏懈之後便立即衝刺,好幾次嚴煦和戰斧的距離不到二十米,只差一口氣的功夫就將被童泠泠近身。
這種如花豹般狩獵的感覺讓人壓抑非常。
童泠泠像是趴在樹上的母豹,一雙圓眼冷冷地鎖定獵物,對方稍有鬆懈便如利箭般下樹伸爪,待獵物奮力反抗之後,再爬回安全的樹上,繼續盯梢。
有了童泠泠在旁虎視眈眈,兩人移動的速度極慢,三分鐘都沒走完一百米。
嚴煦無法趕來,沈芙嘉何曾不想朝嚴煦靠去,可如今的她別說反擊,自保都顯得無力。
好在這一個禮拜的負重訓練讓她對防護服的負重不再排斥,身體肌肉開始有了習慣負重的趨勢,這得以讓她和重劍士周旋了十幾分鍾。
可追蹤箭將至,她還跪在沙地接劍的僵局之中。
身後是利箭,身前是泰山壓頂般的重劍。
沈芙嘉想開雪胎梅骨,可身處沙漠,連水元素都少得可憐,哪裡能讓她一個輕劍士在半血的情況下凝水成冰?
今天這一局對沈芙嘉是大大的不利,從始至終,她連兩道冰錐都放不出。
無法使用技能,那便只能硬搏。
前後夾擊之下,沈芙嘉眸光一轉,猛一使力,靠着宓茶的增幅,腰部帶動大腿,拼盡全力爆發出強悍的力道,硬生生從沙地裡擡起半條腿。
右小腿如摺疊的彈簧上踢,腳背揚了一大捧黃沙衝進了對方脆弱的眼睛中。
沙子入眼,重劍士受驚吃痛,手上的力道自然而然減弱,沈芙嘉終於得以逃脫。
她再不和重劍士近身糾纏,趁着好不容易得來的時機,拼命朝着嚴煦宓茶趕去。
兩人相距百米不到,沈芙嘉身形閃了兩次,身後由巫師射出的追蹤箭顯然精度、力量、速度都不足,很容易便被甩掉。
宓茶窺見了沈芙嘉逃離了困境,心中大喜,催動咒術一邊爲她增幅治癒,一邊對着嚴煦報告這一喜訊。
嚴煦鬆了口氣,水龍盾已經完成了大半,她瞅準時機,在沈芙嘉踏入她身後的那一刻,法杖上的光芒立即大作,亮得人眼睛發疼。
童泠泠暗道不好,她不知道道藍光代表什麼,但她冥冥之中有所預感,如果現在不阻止嚴煦,往後,她們將失去一切機會。
可即使她想阻止,又有什麼用呢。
戰斧可以護住心腹,那便會露出頭和脖子,甚至當她踏入嚴煦的範圍之後,水箭可以繞後襲向她的後心。
開着微風細雨或是水箭的嚴煦就像是個刺蝟,讓人想打可無處下手。
同級別下,狂戰士再強也無法單挑取勝法師。
只要童泠泠沒有近身,自嚴煦爲中心的前後三十米區域內,便都是絕對安全的領域,純物理攻擊者絕無法擅入。
如果童泠泠有夥伴在旁協助,或許能夠分散些許嚴煦的注意力,爲她賺到可乘之機。
可惜弓箭手已死,重劍士追着沈芙嘉,她一個人對上法師,唯一起到的作用就只是牽制。
童泠泠雖然料到嚴煦棘手難纏,但沒有料到,二十秒後,附近沙漠開始動搖。
在這種極其乾旱的不毛之地竟然從四面八方倏地響起了水嘯,下一瞬,黃沙破開,八道直徑一米的水柱逆天而上,將精疲力竭的沈芙嘉還有嚴煦宓茶護在了其中。
童泠泠瞳孔微縮,在水柱剛剛冒頭的一瞬,再不遲疑,顧不得會被水箭射中,立即提斧而上。
巨大的戰斧在空中劃出暗黑的半圓,她不曾見過這招式,可直覺告訴她,如果放任這些水柱形成,她們將再也奈何不得其中的人。
童泠泠的判斷沒有錯,戰斧幾乎是橫在了水柱的頂部,只差一斧面的距離就能砍到裡面的人,可到底這是突生的變故,童泠泠又被嚴煦的水針刺中數次,損失血量25%,她的速度因此慢了兩分。
下一秒,蠻橫的衝擊力將其彈開,她被衝得兩個側翻滾,單手撐着沙地,後移半米才勉強穩住身形。
再度舉斧,果然,只能砍出淺淺的水花,很快又被下方的衝擊力彈開。
水龍盾中,幾人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宓茶抓緊時間爲沈芙嘉治癒,她斷開了兩人的增幅,把所有能力都用在了治癒和恢復上。
在沙漠中開出水龍盾極其不易,如果不是這裡靠近綠洲中的水源,空中的水汽還算充裕,否則嚴煦斷斷無法凝聚如此多的水柱。
她吐出口氣,一屁股跌坐下來,摘掉了眼鏡,揉了揉眼睛。
操控細如銀針的水針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再加上作息驟然晝夜顛倒,如今她竟有些頭暈腦脹,眼前出現了一片花黑,如果這不是在比賽,她恐怕能夠當場昏睡過去。
八成的能力都耗費在了這水龍盾之上,她體內有些許乾涸的空澀感。
幾人沉默地歇息了片刻,倏地,自外部傳來一聲詭異的笛聲。
這聲音介於口哨和笛聲之間,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童泠泠和507的重劍士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忽然毫不猶豫地放棄和水龍盾對耗,轉身便回了綠洲之中。
嚴煦揉着太陽穴,讓自己強打起精神,“盾能撐五分鐘,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一分鐘。”
等她們從水龍盾出來之後,這場比賽就只剩下十六分鐘的時間。
這一場比賽似乎格外的長,面對面的硬攻不多,多是周旋、試探以及制衡,可打起來比上一場要疲憊許多。
沈芙嘉喘了口氣,跪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沙。
宓茶替她抹了抹臉上的沙子,把頭髮重新紮好,等着她血條儘快恢復。
五分鐘的時間,她至多把沈芙嘉的血量拉回68%。
“我在綠洲裡的水潭邊看見了標記物。”她胸口起伏着,壓抑着粗重的呼吸,對着宓茶點頭表示感謝。
這一個多小時下來,宓茶耗能同樣不少,她揩了把額上的汗,道,“我們只有一塊,就算她們也只有一塊,可不知道團隊諧和度和戰略有效度到底誰高一些。如果拿不到兩塊,我們就無法保證勝利。”
“現在折回中線再找,不知道還有沒有用。”她問。
嚴煦搖頭,“中線長達十公里,一個來回就是二十公里,我們沒有時間了。”
她繼而看向沈芙嘉,“你剛纔,是說水潭是麼。”
沈芙嘉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水潭,那是整片沙漠中,對嚴煦和她最有利的地方。
“那裡有埋伏,”她搖了搖頭,“她們似乎一直在等着我靠近水潭。”
“也只能一試了。”嚴煦掃向宓茶,“標記物放好了麼。”
宓茶點點頭,“好了。”
“那就好。”她頷首道,“先保證507找不到我們的標記物,那便是保證了我們不落後於她。剩下這十幾分鍾,就當嘗試,拿得到最好,拿不到撐到結束不要死就行。”
沈芙嘉點點頭,“現在的情況,她們比我們好不到哪裡去,我估計507也只有一塊,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那麼快抵達綠洲。剩下的十幾分鍾,我們急,她們也急,看誰耐得住性子。”
“沈芙嘉。”嚴煦忽然開口,她低頭,認真地對着沈芙嘉道,“你還記得我們上週二練習的團技麼。”
沈芙嘉一怔,她當然記得。
“你現在就要用?可我們還沒有練習到可以百發百中,而且,你我剩下的能力都不足以支撐了。”
嚴煦搖頭,“但這是我們唯一的大殺傷力技能了。單個輸出的話,你我都沒有再戰之力,這片沙漠克我,更克你,我猜就算是宓茶幫你把血回滿,你也使不出雪胎梅骨對吧?”
沈芙嘉不答,默認了。
如此乾旱之地,對她太過不利。
“既如此,我們只能合作。不需要使出全力,借住水潭裡的水,施展出一半的威力就好。”
隔着水龍盾,嚴煦遙遙朝着綠洲的方向望去。
“507的巫師遲遲沒有出現,以我的猜測,再結合你剛纔所說的話,想來她是一次性施放了高級的固定咒術,把勝負都壓在了水潭當中。”
“既然那裡也是對我們有利的地形,那麼就值得一試。”
剩下這十五分鐘,是她們最後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