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裡的燭光在微風中搖曳, 光暈底部是淡淡的黃,火苗上是幽幽的藍。
雲翎時不時吸着鼻子難受,儲延修正坐在牀榻上, 他眼睛上的白布已經換了一層乾淨的, 衣襟全部敞了開來, 身上纏着厚厚的繃帶。
“你來了之後, 我的眼睛就沒休息過。”她哭得聲音悶悶的, 也有幾分沙啞。
他猶豫了會兒道:“我不疼……”
“真是無話可說,笨蛋。”她說着又掉下幾滴淚,這幾天她流的眼淚比她以前十幾年流的都多, 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愛哭。
“保護你們也叫笨蛋?難不成你希望我丟下你們一個人跑了?”儲延修輕笑,薄脣慘白地沒有一絲血色。
雲翎死死咬着脣內的軟肉, 低聲罵了一句, “笨蛋!”她俯身靠上了他沒受傷的肩頭。
他撫着她柔順的長髮, 輕快道:“笑一個,開心一點。你開心了, 我的傷就會好地快一些。”
她哽咽道:“你受傷了,我開心不了。”
“我在戰場上又不是沒受過傷,要不了多少時間便會好,相信我。你這麼一直哭,我只會好地慢。”
“那我不哭, 你是不是就能立馬好了?”
“不會, 但我的心情好了, 傷口才好地快。”他像是哄孩子一般地哄着她。
“騙人。”她拉着他的手細細看, 一點點撫過, 骨節修長有力,皮膚也白,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玉手。
他側頭問:“這麼喜歡我的手?”
她將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讚歎道:“它好看。我以前不知道爲什麼會有手控的存在,現在終於明白他們的感受了。”
“有我的臉好看嗎?”他問。
她答得理所當然,“比你的臉好看。”
“那……”儲延修聲音裡綴了絲絲的揶揄,“你要不要親一下?”
“你以爲我不敢麼?”雲翎直起身。
“我賭你不敢。”他挑釁道。
“我敢。”
說完,她捧起儲延修的手,低頭輕輕吻在了他的手心處,然而她一擡頭,他便扣住她的下巴親了過來。
“唔……”念着他有傷在身,她沒敢推開他,反而任他爲所欲爲。
*
半月後,儲延修的傷後好了大半,雲翎立馬啓程回都城,書肆這邊全交給樑大梁二樑三和雲竹管着,畢竟新進的一批書能賣很久,這讓她可以在都城待一段時間。
“姐姐,雲竹想陪你一塊兒回都城,你別丟下雲竹。”雲竹對於雲翎和儲延修的事知道地也不算清楚,她只知道她去都城了一定會回大將軍府,老夫人怎麼也不會喜歡她,去了還不是一樣要看人臉色。
有她在還能擋一擋,她一個人去她怎麼放心,雖然她也捨不得樑二,但是姐姐在她心裡更重要。
“別了吧,我可不想拆散你們。”雲翎拉着雲竹的手安慰,隨後看了一眼樑二,“樑二,你加把勁啊,等我從都城回來,我要看到你們兩個有點進步,最好已經把婚事定下了,我來做你們的主婚人,怎麼樣?”
樑二是個男人,不過被雲翎這麼一說,黝黑的臉上瞬間就紅了,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最後輕輕點了下頭。
樑大道:“公子,不,小姐放心地去吧,我替二弟答應了,只要他敢不照顧好雲竹,我一定揍他。”
樑三附和道:“還有我,我一定幫大哥揍他。”
雲翎被幾人的樣子逗得笑出了聲,笑完之後感慨萬千,她不想離開他們,但儲延修在她心裡更重要,或許比她的自由都重要。
“行了你們別送了,我們走了。”雲翎爬上馬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雲竹,希望她能擁有自己的幸福。
樑四跨坐在馬車門口,他是這次送他們去都城的人,“你們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小姐和姑爺的,拼了命也會保護。”
“蠢貨,誰要你拼命。”雲竹沒好氣地駁了他一句。
“等我們從都城回來!駕!”樑四一抽馬鞭,馬車緩緩離開了相思縣。
這一路上什麼也沒發生,儲延修的眼睛也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雲翎急得不行,但她怕儲延修有什麼想法,什麼都不敢在他面前說。在他面前,她總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樣子。
儲延修自然也懂雲翎的心情,他對自己倒是很看得開,時也,命也。
*
九日後,馬車到達都城。
“到了。”儲延修雖是蒙着眼睛,可進城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們進了都城。
“你怎麼知道?”雲翎剛睡醒,粗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她依舊穿着一身男裝,不過習慣而已,不是不願穿女裝。
儲延修深吸一口,淡淡道:“我從小在這裡長大,我聞得出這裡的味道。”
他眼睛上依舊覆着三指寬的白布,可惜他穿的是一身黑衣,看起來不怎麼搭。其實雲翎很想問他,你爲什麼不喜歡穿白衣裳呢,白衣裳多好看,就跟秦暮靄一樣。
他明明這麼年輕朝氣,臉又長得好看,卻總喜歡把自己往老氣橫秋的方向打扮,真是不懂直男的審美。
“是麼,你的鼻子這麼靈?”雲翎下意識問了這麼一句,她沒其他想法,不過儲延修顯然不這麼認爲。
“是,我也能聞出你身上的味道。”他說着朝她靠了過去,呼出的氣息直往他脖子裡鑽。
“你再耍無賴我要……”
“小姐姑爺,我們……”
樑四進了都城後左看右看,完全被這繁華迷亂了眼,不愧是傳說中的都城,這人流,這建築,這氣息,相思縣完全比不了。正當他感慨自己的渺小之際,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們在哪兒落腳啊。
然後他就打開馬車門想詢問一下兩人要去哪兒,結果一開門,這場景,他只能說姑爺好雅興。
“無賴。”雲翎在樑四充滿遐想的目光下推開了儲延修,她壓着嗓子說,“去水波街,吳宅。”她說完後又轉向了儲延修,“你想去哪兒,如果你想去大將軍府的話,我們先去那兒。”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他牽起了她的手,上揚的嘴角看起來似乎在笑。“樑四,下次問話記得敲門。”
“是,姑爺。”
樑四剛剛還在看戲的話,這會兒就不是看戲的事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深深地傷害了,爲何他沒人喜歡,他雖長得不好看,但起碼五官端正。
“大爺我向你打聽個事兒,水波街怎麼走?”樑四跳下馬車去問人。
雲翎糾結了一下,試探道:“你真的不回大將軍府?”
“那你呢?”儲延修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打算見見大嫂?她很想見你,她曾經同我說過一句話,你們兩是老鄉說不定能成爲好姐妹。”
“她真這麼說?”雲翎一愣,袁旖旖會這麼說是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根據她看小說的經驗,一般來說,女主和女配沒有相容的,有也很少,加上她和袁旖旖之間發生的那些事,她自動把她們兩個歸到了不相容的那一類。
“嗯,你不想見其他人要不要見見她。”儲延修在來之前袁旖旖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將她帶回都城見她一面,她想問個清楚。
雲翎半低着頭道:“再說吧。”
“嗯。”
沒一會兒,馬車到了吳宅,雲翎扶着儲延修下馬。吳顏這個時候還在書肆,家裡只有她的兒子。
“你爲何不和我住客棧,非要來這裡叨擾他們?”儲延修問。
雲翎道:“這裡是我買的,我來住住天經地義吧,不過你說得對,打擾他們是不太好。”
樑四正在搬東西,而且還搬了一半,結果雲翎忽然又說不住這裡了,於是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半個時辰後,三人住進了都城裡最不起眼的客棧。
“你打算去皇宮?”儲延修在一旁坐着,雲翎在行李中翻箱倒櫃,好半晌纔給她找出了一件比較適合去皇宮的衣服,她可太久沒穿女裝了。
“嗯。先找皇宮裡的御醫給你看看,不行再想其他辦法。不,他們一定可以治好你。”雲翎抖開了一套華麗的宮裝,想不到雲竹的心還挺細的。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換衣服她難免尷尬,雖然他看不見,但是問題就是很羞恥。
“你在找衣服?”他是看不見,但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聽到了布料摩擦的聲音,只不過後面就沒聲音了,他想,她一定是在糾結換衣服的問題。
“嗯。”她盯着他看。
“你如果在意的話,我可以出去。”他們兩的關係,說得深一是“誰沒看過誰”,說得淺一點是剛交往的狀態。
雲翎拿着衣裳走到了牀榻邊,無所謂道:“算了算了,出去還得我扶你,反正你又看不見,而且你都看過了。”
儘管他心裡是這麼想的,但被她這麼直接地說出來,也是讓人招架不住,俊臉立馬紅了。
緊接着,他便聽到了衣服被抖開的聲音。有時看不見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因爲你的其他感官會變得異常靈敏。聽到了雲翎脫衣服的聲音,儲延修的腦子裡一下子就有畫面了,越想臉越紅。
雲翎繫好最後一根腰帶才轉過身來,那是一套淡金色的華服,裙身層層疊疊如海浪,全身沒什麼大繡花,全是一些細小的葉子,反而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
“你的臉怎麼紅了?”她好笑地看着他,自己怎麼說也看了那麼小說哪裡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越是害羞,她就越是想欺負他。
“你穿了什麼顏色的衣裳?”儲延修倒是沒回答雲翎的問題,反正他也知道她的意思,繼續下去,說不定他們便去不了皇宮了。
雲翎放下自己的長髮,她不會挽發,更不會梳什麼髮髻。她對着房間裡的鏡子擺弄,還是馬尾方便,“淡金色,怎麼,你要腦補?”
儲延修縱然沒聽過這個詞,但他結合她的話也能知道是什麼意思。“沒見你穿過這顏色的衣裳。”
雲翎聞言轉頭看向他,她隨意將頭髮全部抓在了手裡,“你會不會挽發?”
“不會。”他自己的頭髮都是簡單地扎着,怎會梳女人的長髮。
“我也不會,怎麼辦?要是雲竹在就好了。”雲翎想,要不就扎個一半,然後隨便打兩個辮子,不過這樣不莊重。
儲延修忽然想起他在邊關待的時候,也見過許多女人,那裡的女人大多用一根簪子挽發,“你過來,”
“幹嘛,你又不會挽發,我自己先弄着。”雲翎說着還真將自己的長髮紮了一半。
“我想起了一個挽發的方式。”儲延修起身往雲翎方向走。
雲翎聽見身後有聲音立馬站起來身,急道:“你別亂走,這屋子又不是很大,萬一撞上凳子怎麼辦?”
“沒事。”
她快步走到他身側,將手裡的髮簪遞給他,“給你,不要給我弄壞了。”
“我試試。”那些女人的髮髻他只撇過一眼,說不定都不一定能挽起來,他撫上她的長髮,順滑輕柔,一點點纏在他指尖。
雲翎僵着身子站在儲延修身前,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溫柔的緣故,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儲延修想着那些女人盤發的樣子,將簪子放在她紮起的長髮前,然而再將她的大半長髮繞着簪子捲起了一個圈,最後再將簪子往旁邊的發包裡一紮。
“你看看,我也不清楚是不是這樣。”
雲翎往後摸了摸,似乎真盤起來了,還剩下一縷,她索性將它放到了身前,全部盤起來太老氣她不喜歡。她在鏡子前照了照,還成,隨後拿了根步搖插在發間,再胡亂抹了點胭脂,讓膚色看起來更好。
她許久沒弄這些東西,一下子都有點自己不是女人的錯覺。
“好了,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