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你沒來的情況, 但問題是你來了，是你代替李慕詞活下去。你既然不是她，爲何還糾結自己沒來的事？”他輕輕撫着她的臉, 帶了點摸索的意味, 指尖撫過她的眼皮留戀。
他還道她忽然會變得如此無理取鬧是因太后娘娘說的話, 原來是因這個似是而非的夢。
這個傻瓜, 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或許女人都愛亂想東西, 這種情況大哥倒是跟他說過，不過二哥就沒說過，也是, 二嫂那麼善解人意，跟她們兩個可不一樣。
“我介意。”雲翎擡臂握住了儲延修的手。他不會明白這種對已知的恐懼, 也很難明白。他們倆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原本有既定的軌跡, 卻因自己的出現被改變了。
許多時候，她都能感受到李慕詞的存在, 覺得自己會回到那個世界，她最後什麼都不是。這個想法一上來，雲翎更患得患失。
“笨蛋，我的小郡主怎麼變這麼蠢了。你介意的東西不存在，你便當那是別人好了, 在你面前的儲延修只愛你一個人, 一直到你白髮滿頭。我發誓, 我不會變心, 因爲你沒讓我覺得自己愛錯了人。我不會說那些山盟海誓的詩, 但你想聽的話，我儘量說。只要你不放手, 我永遠是你的。”
他湊過來，不輕不重地親了親她。
雲翎臉上倏然紅透，霞光流轉，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她惱地一把拍開了他的手。他的情話，她當然喜歡聽了。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
他擡手將她按在了胸膛上，右手纏繞着她順滑的髮絲。
“你現在要想的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我對大嫂沒動過心，對你也不會變心，更不會忘記你。你要想的是我萬一真瞎了怎麼辦，你得照顧我一輩子，不過到時候你就該嫌棄我了吧。一輩子對着一個瞎子，是個女人都受不住。”他撫着她的髮絲，從上到下，一一理順。
“別小看我，我不會讓你瞎的，說什麼都不會，不管要付出多少大的代價我都要治好你。你的眼睛那麼好看，我怎麼會捨得你看不見我。”她哽咽道，緊緊拉着他衣襟，說出的話雖輕卻是像在發誓。
儲延修長嘆了一口氣，“我在這幾天想了很多，也許是命運使然。倘若瞎了能讓你在我身邊待一輩子，我還挺願意。可惜，你跳舞那麼美，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雲翎吸了吸鼻子，小聲罵道：“蠢貨，等你好了，我跳舞給你看。”
“真的？”
“嗯，特別美的麒麟舞，所以你不會瞎。”她看着面前搖曳的燭光忽然下了決心。
*
翌日，雲翎起了個大早去找秦暮靄，秦暮靄還在侯爺府舞劍，見着雲翎到來當真是嚇了一跳。
李慕詞離開都城那天他看到了，但他什麼也沒做。他們兩人其實也不過是聊得來的朋友而已，沒必要去找，何況，他知道，她總有一天要回來。
秦暮靄收了長劍轉向雲翎，詫異道：“雲公子，你怎麼會想到來找我，莫不是有事相求？又要買地？”
“額。”雲翎被秦暮靄直接的話說地有點不好意思，但自己確實是來求人的，她訕訕地笑了笑。“不瞞你說，我確實有一事相求，也只有你能幫的了我，但凡我有其他辦法我都不會來叨擾你。”
秦暮靄踏進前廳悠悠坐了下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雲翎，“什麼事，竟讓你來求我，不是買地的事？”
雲翎搖搖頭，“不是，是延修的事。”
“他怎麼了？”
“他中了毒，眼睛快要瞎了。”她說着紅了眼眶。
秦暮靄拿着茶杯的手一頓，“他中了什麼毒？”他和儲延禮關係較好，和儲延修的關係也還可以。不過比起這件事讓他更驚訝的是，雲翎會來找他。
他不懂岐黃之術，難道是爲了那天山雪蓮，傳說青雲觀的鎮觀之寶能解百毒。
“你來找我，是想要天山雪蓮？”
雲翎點點頭，她是彆扭不好意思，但她沒辦法。
“嗯……秦侯爺，你既然要修仙，以後肯定要進道觀，他們那兒還比較正規，也有自己的一套修仙理論，能讓你少走許多歪路。而且我聽說你和空覺道長的關係不錯，所以我想你應該有辦法能拿到天山雪蓮。我也是走投無路纔來求你，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欠人情的人。”
“是，你不是。而我，也確實能拿到天山雪蓮。青雲道觀我熟，它放在什麼位置我也知道。”秦暮靄靜靜看着雲翎，他原本打算過幾月再正式進入道觀。
空覺道長也催了他不少時間，只不過他的心似乎還沒定下來，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已經是個道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的心有雜念，而那個雜念，人不在，記憶在他心裡。
雲翎欣然起身，期待地看着秦暮靄，“那你，能不能幫幫我，我，我會報答你的。”
“走吧，我帶你去青雲觀。”秦暮靄含笑地看着她。
兩人並沒有直接去青雲觀，而是去了清誠山的山頂。
清誠山山頂被雲霧繚繞，周圍的景色隱約可見，像是一副仙境，空中散着綿延的鐘聲，一聲一聲，似乎能穿透雲層飄向天際。
“你帶我來這裡幹嘛？”雲翎站了一會兒不解，爲什麼秦暮靄會帶她來這裡，似乎要交代什麼事。
秦暮靄佇立在一塊石碑前，他直直站着，身姿挺拔，那雙看透一切的眼睛中升起濃烈的悲傷，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煙火氣不少。
“許多事情我都沒和別人說起，因爲他們不會懂。”他轉過身來看着雲翎，眼中悲傷淡了一層，“但我覺得，你也許會懂。”
“什麼事，看起來神神秘秘的，我以爲你這樣的人不會有秘密。”雲翎只覺得眼前的秦暮靄有些古怪，這樣的他可當不了仙人，只是個凡人。
“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你問我有沒有愛過，我現在告訴你，我有，只不過她不在了。”他說完又轉向了懸崖，“你和她說話的感覺像極了，倘若你沒嫁給延修，我想過一個問題。”
雲翎張大了嘴巴，愣愣道：“不會吧，你要找替身？那多沒意思，不是愛到極致誰願意當替身，再說，我愛的人是延修，雖然你長得是很讓人垂涎三尺，但不是我喜歡的那款。”
秦暮靄聞言輕輕笑了起來，她這回答跟他猜得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不會，所以我只是想想。嗯，我現在明白你對延修的感情了，而我也確實該忘了她，一直記得似乎真沒什麼用。你放心，我待會兒會去找空覺道長，至於天山雪蓮，你明日來取。”
語畢，他走向了那條他們來時的小路，衣袂在風中翻飛。
雲翎想想還是叫住了他，他看起來狀態不怎麼好。“秦侯爺，我要怎麼謝你？”
秦暮靄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但他沒轉身，笑聲隨風傳了過來，“除了嫁給我，我不接其他謝法。”
“那我口頭謝你一下，謝謝！”
他聽完她的話後，低頭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隨後走得更快了。一個兩個都得不到，那還是出家吧。
雲翎呆呆地站在原地，秦暮靄離去的背影越來越遠，不知什麼緣由，她心頭有點難過。她一直以爲他一心求道是忘記了，原來他還沒忘啊。
是不是這種類型的男人愛起來就是深愛，刻骨銘心的那種。
*
翌日。
再見秦暮靄的時候，他已經穿了一身灰黑色的道袍，配上那張臉當真是仙風道骨了，神聖不可侵犯。
雲翎小心翼翼從秦暮靄手裡接過天山雪蓮，小小的一片葉子，通體雪白，紋路清晰，聞着還有股清香的味道。
“就當是我給你和延修的新婚賀禮，你們的婚禮恕我不能去了。”他看着她笑，笑地雲淡風輕。
雲翎咬着自己的脣瓣，神情怔怔的，“你這樣，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像個長輩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朗聲道：“那就不要說，有些話其實不說出來更好。”
“嗯。”
她捧着天山雪蓮下了山，而儲延修等人正在山腳下等她，儲延禮和袁旖旖也來了，三人坐在馬車上。
“怎麼你見完秦侯爺跟失戀一樣，不會是看上他了吧？”袁旖旖見雲翎失魂落魄便調侃了一句。“不過他那張臉是真秀色可餐，想當初我……”
“咳咳。”儲延禮用力咳了兩聲。
“小氣。”她瞪着他。
儲延修雖看不見雲翎面上的表情，但他從袁旖旖的話中能想象出雲翎此時的表情。
“你才失戀了，我只不過是感慨一下，也不知道去求他幫忙是好還是壞。”雲翎右手一伸，掌心正躺着秦暮靄交給她的天山雪蓮。
袁旖旖仔細盯着她手心裡的天山雪蓮看：“不好也不壞，他本來就想出家，你只不過是讓他提前出家而已，沒什麼。”
“或許吧。”雲翎將天山雪蓮的葉子遞給了儲延修，“快吃，吃完毒就解了。”
儲延修吃了天山雪蓮的葉子後立即有股真氣往他丹田之處凝聚，中毒後骨骼裡的刺痛感漸漸消散。
“延修你感覺怎麼樣？”儲延禮屏氣看着儲延修。
“好多了。”他擡手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剛開始視線還不清晰，對於外界的光線也有些不適應。
雲翎抓住儲延修手上的布條就想給他重新戴上：“別急別急，慢慢來。”
視線漸漸清晰，儲延修先是看向雲翎，隨後看向儲延禮和袁旖旖。“翎兒，大哥，大嫂。”
儲延禮鬆了口氣：“好，好了就好，這樣我也不用去西琅國走一趟。”
儲延修定定地看着雲翎，雙眼如黎明前的一縷光，他已經有許久沒見過她的樣子了。
袁旖旖出聲打算了兩人的含情脈脈：“接下來，你們兩個有什麼打算，別忘了，你們兩個現在可是合離的人，這麼在一起不合適吧？”
經她這麼一提醒，雲翎和儲延修倒是想起了這個問題，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存在。爹孃親自去求的合離，現在他們想再去求賜婚，一是在打儲棠川的臉，二是皇上沒那麼好說話了。
“這是他該想的事，我不管。”雲翎一想起這事心裡也有點不舒服，大將軍府的那兩人都不喜歡她，一有什麼事就怪到她頭上，她再嫁過去下場也差不多。
“行，我來想辦法。”儲延修頓覺頭大，但這件事也只能讓他來做，皇上開什麼條件他都答應。
馬車漸漸前行離開了清誠山，車內幾人的聲音倒是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