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北方的冬日冷風刺骨。候命多時的消防車用高壓水龍頭打出的水幕騰空而起又紛紛灑灑落下,看着就讓人不由得打着寒顫。
邱欣然只是一款貼身白色長裙,長髮隨意披散,就那樣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水幕中,瞬間從頭到腳完全浸透。
導演還在調光,摳角度的當間,邱欣然已經進入角色,沒有因爲寒冷而產生的瑟瑟發抖,完全就像是夏日的雨夜,孤零零的身影蕭瑟而寂寞,絕望得讓人心碎——這真的僅僅只是一個背影。
當導演集中過注意力從攝影監控鏡頭看過去的一剎那,眼前就亮了,這感覺非常之到位,根本不用再說,就是他想要的畫面。
一聲開機令下,就見那孤寂的背影好像一片殘破的樹葉,每一步走位都是那麼精心,似乎每一個擡腳落腳之間,都能看出她的細微的顫抖,讓人油然而生的心疼滿滿。
什麼是專業?什麼是實力派?
童語煙抱着邱欣然的大衣外套,已經完全看呆了。
而顯然,所有劇務組的人都被這樣一幕鏡頭所震撼,全場鴉雀無聲,只有水幕嘩嘩不停。
容峰摸着下巴也遠遠看着,餘光看到旁邊的安馨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不由得小聲道:“怎麼?看到了吧?你要是不收斂下脾氣,別反而讓老人反咬一口。”
“哼,我看是你色心不死吧。”說着,安馨扭着腰肢回了車,看得心火上升,不看!
僅僅幾秒的鏡頭,導演沒有喊卡連續拍了兩分多鐘,正投入着,突然鏡頭裡闖入一個黑色人影,如離弦之箭直衝向水幕中的邱欣然,將人一把拽了出來。
導演登時破口罵了出來:“誰他媽的!”
邱欣然也被嚇了一跳,人還未站穩,雙肩就被緊握住迫使自己擡起頭來,一看——
那雙眼睛真的好看極了,只是那眼中的神色更是精彩。從焦灼,到惱怒,到火山般的洶涌澎湃,再到驚愕,疑惑,最後,又有點釋然,卻又有着更多的不解和擔憂。
雙肩已經被放開,那男人後退一步,雖然僅是衝入了水幕一兩秒,但強大的水量已經讓他溼透,水珠順着髮梢淋漓而下,在燈光下瑩瑩發着光。
邱欣然莞爾,“是東方集團總裁東方焰先生嗎?您好。”
是的,是東方焰。
落了容峰的電話,他就已經不淡定了。確切地說,是整個肺差點要氣炸。
他來!他肯定要來!即便是逼迫自己一天一夜都在辦公室哪裡也沒去,哪裡也不過問,哪裡也不知道,他就是想要不去再管……任何事情,他就是想逼着自己試試,看能不能做到。
但是,一個電話,讓他完全破功。
他做不到。
疾步下樓,穿過樓前廣場,很容易就看到了那一處拍攝現場。雖然已經半夜,廣場上沒有別的行人,狂熱的粉絲卻還遠遠圍觀着。
他聽到他們小聲交流着,那個女演員臨時找了
一個替身……一場淋雨的戲……那個替身,溼透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腦子裡第一個想法就是——童語煙。似乎除了這個死腦筋女人,沒人會做這樣笨的事情。
所以,當他遠遠看到那水幕中孤零零的背影時,腦子嗡的一聲,什麼想法都沒了,只想第一時間把這個笨女人拉出來。
也因爲這樣,當他看到自己拉錯人的時候,表情纔會這麼精彩。
但立刻,他就轉過頭來看向劇組人羣處,跟誰連句道歉都沒有。
站在幾重人後面的童語煙也將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想要抱着懷裡的大衣埋下頭去,當作沒看見,可明顯地感覺到,縱使離得很有一段距離,縱使幾個人的肩膀都擋在前面,可那間隙之中直射過來的目光,還是灼得人生疼。
看樣子,躲也躲不過去,而且,爲什麼要躲?
童語煙索性擡起了頭看過去,果然和他的眼神撞個正着,而那個男人顯然已經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了。
東方焰確實看到她了,那滿心裡的火立刻捲土重來,完全已經不把別的任何人放在眼裡了,直到氣呼呼地導演起身攔住他,正要質問,容峰趕緊過來打圓場,“誤會誤會。這是東方國際集團總裁東方焰,也是我一家人。王導,剛鏡頭夠了麼?”
其實要用的鏡頭就幾秒鐘,早就夠了。可導演這是正覺得起勁呢,被打斷了心有不忿,但既然碰上的人這麼有來頭,能怎麼樣,只能自認倒黴,這一晚上倒黴催的。
看導演點了頭,容峰纔對着工作人員那邊招呼:“語煙,給邱欣然披衣服。”
童語煙如夢方醒,忙抱着大衣從兩個人身邊小跑而過,權當什麼也沒看見。
容峰拍拍東方焰的胳膊,像兄弟一樣,“怎麼?突然會憐香惜玉了?還是說……”說到這裡,容峰刻意朝他靠近過去,壓低了聲音道:“要是看上剛那個——邱欣然,雖然過氣了,但人正點。只要人聽話,我保證半年能讓她再火起來。怎麼樣?你要看上了,我打包送你牀上去?”
東方焰冷哼,“你自己留着吧。我只是怕你……欺負我表妹,而已。”
容峰反應了一下,哈哈笑起來,“這話說的,你表妹,好歹也叫我一聲舅舅呢,我能欺負她?”
“沒有,就好。”
容峰打着哈哈,“怎麼樣,等這裡再補幾個鏡頭,一起去吃夜宵。”
童語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靠着牆提着剛剛邱欣然換下來的一身溼透的衣服鞋子,想着剛剛容峰招呼一會兒讓她和邱欣然一起,跟着他和安馨,與東方焰去吃夜宵。
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不去……
正漫無目的地冥想着,耳邊傳來叩叩的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她擡頭一看,光線從長長的走廊盡頭散漫過來,只能看到來人的一幕剪影——這就夠了。
她甚至只需要聽那腳步聲,都知道是誰。
下意識的,童語煙起身就往反方向走
。但聽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待她想要跑起來的時候,手腕已經被一把抓住,反身一甩,後背就那樣直接撞在牆壁上,疼。
童語煙就知道這裡必是她不該來的。
邱欣然渾身溼透卻沒有地方換衣服,東方焰便指給她們東方大廈最近的員工更衣室的位置,然後離開,應該是自己也去換衣服了。童語煙幫邱欣然在裡面整理停當,就在走廊裡等着她去一下洗手間的功夫,偏還是被他撞到。
童語煙咬着脣,忿忿地瞪他。
東方焰怒從心中來,上去手臂往牆上一撐便將她禁錮住,跑也跑不了。
“怎麼,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你有本事跑得讓我永遠也見不着,怎麼晃了一天又跑我眼皮子底下了?”
“又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工作而已。”
“工作?”這一說,東方焰竟一把上去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童語煙,很好,我的煙兒就是要用盡一切辦法跟我作對的是不是?”
童語煙被他卡得臉蛋漲紅,伸手想要推開他根本無濟於事,只能壓抑地叫到:“我找工作……是爲了自己,誰、誰想故意……跟你作對!明明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在故意跟我作對!”
東方焰哪裡聽得進去什麼所謂的“卑鄙手段”,他現在只在意一點,“童語煙你聽着,立刻給我從君威滾出來,立刻!”
“憑什麼!工作是我自己找的,憑什麼我要聽你的!”
憑什麼?憑直覺行不行?東方焰並不願意告訴她,憑他的直覺,她就是不能在君威工作,不能和容峰……有任何的多餘的接觸。
如果不是故意想跟他作對,如果不是非得賭着一口氣要在三天內找到一份工作,她何以非得在容峰公司做事?
她到底懂不懂?
還是說,她就這麼忍受不了安安靜靜待在他身邊?
看她瞪得兩隻大大眼睛裡,除了無所畏懼的抗議,就是排山倒海的怒氣,除此以外,他找不到任何東西。
這是他的煙兒啊……他以爲終於可以擁入懷裡的煙兒……卻不知還要多久。
心口驀然的鈍痛,東方焰已經放鬆了扼着她脖頸的手,看她痛苦地急喘着,咳嗽着,他的大掌沒有離開,只是有意無意地撫了撫剛剛自己可能抓痛的地方。
他努力深呼吸着,將心口不知名的鈍痛拼命壓抑,“童語煙,無論如何,不能在君威工作。我同意你,讓你去找別的工作,哪怕你來東方集團。只是,不許是君威。”
他的語氣有多隱忍,她恐怕根本沒有來得及去聽。她只知道自己脖子還在他的手掌下,隨時有再被他一把扼住的危險。她想要躲開,卻怕再激怒他。
“聽到了嗎?”看她不回答,以爲她終於妥協了。東方焰壓抑地伸手撫摸上她面頰上那道淺淺的傷痕,童語煙卻觸電般地縮了縮腦袋,倔強地繃着嘴。
“東方焰,起碼這件事上……你就是沒權利要求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