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
晨曦透過落地窗,鋪灑在他的指尖。
指尖微微顫動了下,直覺性地向前想要摸索什麼……可是,沒有。
東方焰陡然清醒,一坐起身,才發現,真的空無一人。
身上覆蓋着的,是兩層覆蓋沙發的帷布,雪白的,映着日光,耀着他的眼。
伸手試探身邊的帷佈下,早已沒有了什麼異樣的溫度,可他纔不會以爲,自己只是發了一場夢。
只是,太久太久沒有安睡過,怎麼就突然放鬆了一切,沉睡到,連他的煙兒什麼時候走的,都一點也不知道。
是啊,他的煙兒,怎麼就又逃了?
可這次,東方焰並沒有暴躁,就連那脣角若隱若現的向上的弧度,連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知道,他的煙兒,他不會再失去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準備好一切,好讓她回來。
“哥。”剛剛整理好自己,便接到了李卓的來電,“那個叫伊萬的,來公司找你。來者不善。”
東方焰微微蹙眉,落下電話,眼神中,已滿是堅定不移。
是的,他們的帳,也該算算了。
C市商務區地標性建築——東方國際大廈,像每一個早晨一樣,冷靜地矗立。陡高的天台頂卻被暗黑的氣息完全壓抑。
站在兩端的,足以睥睨天下的兩個男人,升騰着黑色火焰,勢均力敵。
“不管她遇到什麼,我都會帶她走。而你,必須爲你做出的事情,得到懲罰。”
“我的煙兒,從來都不是你的。懲罰?你有什麼資格?”
青白的日光下,凜冽的寒光一閃,那是他亮在指間的手術刀,“那麼,你就問問它,看我,有沒有資格!”
兩個男人,是兩道離弦的箭,拼盡全力,不顧一切,猛烈的撞擊。
下一秒,冰冷的槍口已經抵在他的眉心,不偏不倚,東方焰從牙縫中擠出一字一句:“我說過,總有一天,要拿槍頂着你腦袋。那麼你說,要你的命——我是不是同樣很有資格。”
可是,面前的男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懼,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更挑起了挑釁十足的脣角,只因爲,那把森冷的手術刀,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甚至,連他大動脈的每一個跳動,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住手!你們住手!”千鈞一髮,童語煙衝上了天台,緊跟腳步的,還有一起趕來的東方宇、李卓和景佳琪。面對這樣對峙的場面,誰也不敢輕易上前一步,而語煙,心裡已然淌血。
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從來沒來過這座城市,從來都不認識這兩個男人……如果可以,這個世界上,該消失的,恐怕是她自己。
可是,爲什麼偏偏是他們,他的槍口、他的刀刃,只消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讓對方置於死地,無論是誰,都不可以!
酸楚的淚眼早已模糊,童語煙瘋了一般,一切都不顧衝入他們之間,哪怕那森森寒刀與冰冷的槍口,隨時都有走火的危險,
沒有一刻考慮的時間,只怕,晚一點,就再無法挽回了。
“求你……求你們……”緊緊揪着兩個男人的衣袖,她哽咽地再多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用盡力氣推開他、再推開他,她已然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是何其的猙獰。
伊萬墨蘭翻騰的眸光軟了軟,他知道這個女人,若是落得不好的下場,她寧可自己去死,可是,她懂他嗎?
“離開這裡,你會過得很好,相信我。但前提是,讓這個男人消失,他付諸於你一切的傷害,和一切所不能面對的事情,都會消失。童語煙——必將不會再存在,而你,只是我的薇拉,沒有過去。”
去他媽的“都會消失”!去他媽的“不再存在”!有問過他嗎?
東方焰怒不可遏,與其今時今日讓他的煙兒夾在這中間,他早就該先讓這個傢伙消失!
暴怒之中的東方焰,一把推開童語煙的阻攔,那烏黑的槍口再次正對着伊萬的腦袋,即便人已經離開數步之遙,但一擊即中,就是閉着眼睛,也是輕而易舉。
“少他媽給我在這兒自說自話,有這個本事說這些屁話,得先有命留下。”
手術刀同樣也在伊萬的手中握緊,就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一方,會選擇退卻。似乎所爲的,已不單單是那個女人,而是,一份執念,一份尊嚴。
而越是絕殺的時刻,兩個男人,越顯得冷靜得可怕起來,就連說話,也可以雲淡風輕得令人膽寒。
“終於可以見證,到底,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東方焰,來吧。”
遠遠站在天台一邊的李卓攥緊了雙拳,就連手臂也緊繃得輕顫。心急不已的景佳琪咬牙切齒地推他出去,她見不得的,是自己阿姐該要怎麼樣的傷心欲絕,那麼,總得想想辦法啊!
唯有東方宇擡手擋住了,明亮的眼睛單純地注視着,“事情總得解決,誰去都沒用。”
就那樣,冷硬對着寒涼,誰能更快,恐怕,誰都清楚,一擊而出,早就不是誰能更快的問題了,而是,誰能站得更直!
“嘭!”
“嗖!”
兩聲如地獄而來的聲音同時響起,誰能倒下哪怕晚一秒,就是一瞬間的事。
可就在那一瞬間,那單薄的身影也同時撲將上來,死死的、死死的,擋住了那一枚子彈。
伊萬驚恐了,眼看這這個女人就那樣衝進了自己胸前,狠狠的撞擊,讓他飛射而出的手術刀偏離了方向,“噹啷”一聲砸在牆壁上,更深深扎入了鋼筋水泥之中。而她的身體一個劇烈的震顫,滿滿地,便撲進了他的懷裡。
“薇拉……”他的手臂重重地抱住她,抱住的,卻是背部滾燙的粘稠。
腦海中,剎那空白一片,眼看着她的眸子迷離了,那淚,似乎也凝固在了眼眶裡。
“阿姐!”景佳琪尖叫失聲,她看得清清楚楚,東方焰的那顆子彈,射入了童語煙的後背,鮮血飛濺出來,跟風吹起的玫瑰花瓣一樣。
感覺到她控制不
住下滑的身體,伊萬緊緊將她擎起,心裡的怒火,更是翻江倒海無以復加,除了極端的怒火,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帶她走!帶她走!
“我們走……我帶你走,離開這裡……”
完全僵住的東方焰,就連上前阻攔,也徹底忘了。眼前回放的,盡是那一剎那的畫面——他的煙兒……撲向了那個男人……是那個男人!
可是,蒼白而顫抖的手,卻死死抓住了伊萬的衣襟,執拗的是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對不起……伊萬……對不起——這是,我給你說的最後一句——對不起……”
伊萬不明白,只能用手死死按着她的後背,讓那汩汩的鮮血不要再流!不要再流!
終於,那幾乎染血的淚,大顆地滾落了下來,完全失血的脣,卻顯得悲愴而堅定不已:“讓我留下來……我、我不想走……是我、是我……再也不想離開了……對不起……”
伊萬的手臂,在劇烈地顫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在拼命地抵抗着,“你的‘對不起’,我不接受!不接受!”
“伊萬……算是用我自己……還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補償……對你的虧欠……我再也不想走了,哪怕是死……也讓我,死在他跟前……”
每一個字,都如同一團火焰,灼燙的,是東方焰整顆心。
生平第一次那麼清晰、那麼強烈地感覺到,哪怕整個世界崩塌,唯有童語煙,他就可以擁有了一切的一切。只因爲——那是他的煙兒,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全部。
當眼前這個女人,帶着渾身的鮮血淋漓,竟還可以努力地站立,當她轉過身正對着自己,那脣角竟漾上了笑意,驚豔了他所有的意識,東方焰奪步上前,終於將她滿滿地抱進了懷裡。
“東方焰……是不是我死了,就能……心安理得地……愛你……”
“童語煙!童語煙!誰說你要死的,不許!不許!”
子彈距離心臟位置僅差零點五釐米,人卻因爲大量失血,而造成失血性休克,幾度失去血壓、心跳,徘徊在死亡邊緣。
僅在手術檯上,耗時一天一夜,東方焰待在手術檯邊,攥着她的手,一天一夜——這在醫療界是決不允許的,即使做了消毒處理。可,他是東方焰,躺在那裡的,是童語煙。
東方焰絕不會容忍他的煙兒在與死神交臂的時候,孤身一個人。
她說,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跟前。
而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一天一夜,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直到最後,從八個國家召集來的十名國際醫學界權威專家信誓旦旦地保證,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東方焰起身冷目劃過每一個人的臉,那種若是有任何閃失他們都得陪葬的眼神,讓每個人噤若寒蟬。
ICU病房內,連接着各種監控儀器的童語煙,仍舊紋絲未動,蒙着氧氣罩連呼吸也幾乎感知不到,蒼白的臉上,即使不斷地輸血,還是猶如一張白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