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管不了這麼多,自顧自爬到馬車上,抱起一罈子酒走到篝火前,二話不說,拔掉酒塞子,呼啦一聲倒在烤羊腿上。
篝火舔着羊腿,遇到清酒,呼啦一聲一竄三尺高,羊腿隨着篝火一同燃燒起來,而且有繼續蔓延的趨勢,圍住篝火的衆人被嚇了一跳,齊刷刷站了起來,林婉兒的反應最大,一蹦三尺高,退出去老遠。
常年和鍋碗瓢盆打交道的胖廚師反應迅速,氣沉丹田,猛的握住駕着羊腿的木棍,嘴中一喝:“起!”羊腿脫離了篝火,被他用左手提了起來,右手快速抄起身邊一桶老醋,呼啦一聲倒在羊腿上,火勢瞬間熄滅。
林婉兒露出腦袋來,眼巴巴看着羊腿,開口問道:“還能吃嗎?”
管事人心中惱火,對於林婉兒私自安營紮寨的決定本就多有怨言,剛剛的事情更是讓他緊繃的神經雪上加霜,心神疲憊不已,去西涼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整個隊伍除了林婉兒一家人和那位胖廚師之外,每個人心情都十分沉重,林大家不怕,和那西涼王私交甚好,可是我們這羣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人去了西涼朝不保夕,哪有心思遊山玩水,觀看風景,上位人、上位人,說的就是身居高位不管下面人死活的人。
胖廚師聞了聞羊腿,眼睛中◇↓,..竟然有精光閃過,開口說道:“肯定好吃,若是這火再旺上三分,或者暗上三分。味道都會欠缺一些,而如今剛剛好,像是炒菜過火。味道剛剛好!”
林婉兒的眼睛也有精光閃過,收了收已經流出來的口水,快步走向前去,雙手捧着碗伸出去,像是乞丐乞討一般:“快給我割一塊,割一塊。”
胖廚師樂呵呵的隨手割下一塊,又遞上自己釀製的醬汁。林婉兒迫不及待伸手捏起一塊肥而不膩的羊肉,在醬汁裡面一裹,伸手塞到嘴巴里。緩緩閉上眼睛,細細品味羊肉的美妙滋味,此時在她腦海裡突兀的蹦出一個小的林婉兒,在不斷的唱歌跳舞。歌詞只有一句話:“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睜開眼睛,林婉兒眼珠子一轉,漫不經心的說道:“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馬馬虎虎,大家多吃點車隊帶的其他吃食,這羊腿就放在一旁由我來吃好了。”
她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上面的話,衆人都愣了愣,這謊話說的也太隨意了吧。能不能不這麼明目張膽。
“怎麼?你們不信,不信你們嘗一嘗啊!”林婉兒瞪眼。她被羊肉好吃的已經神經短路了,全然不知道自己話語中的漏洞。
衆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睡在人羣中喊了一聲:“既然林大家都說了,我們就嘗一嘗,別辜負了林大家一片心意。”衆人呼啦啦圍了上去,分食烤羊腿。
站在外圍的林婉兒乾着急,跳着腳喊道:“別急,給我留點,給我留點……”
等輪到林婉兒的時候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木棍,她眼巴巴看着光禿禿的木棍,心中委屈,蹲在一個小丫鬟身前,睜着大眼睛看着羊肉在醬汁裡面打滾,裹上一層醬色,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入了小丫鬟的嘴中。
那小丫鬟被林婉兒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將剩下的羊肉推到林婉兒面前,怯生生的說道:“林大家,您先吃。”
林婉兒嚥了嚥了口水,嘴上說着:“這樣不太好吧!”但是手沒停,將羊肉接了過來,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吃完之後,又蹲到另一個小丫鬟身前,瞪大了眼睛。
一直不拘言笑、皺眉沉默的管事人破天荒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胖廚師樂呵呵看着林婉兒模樣,開口說道:“林大家,車上還有不少羊腿,可以再烤!”
林婉兒一聽這話,呼啦一聲站起身來,責備道:“不早說!”然後招呼寶玉和冬蟲夏草一起去搬羊腿了。
林婉兒是有名的懶人一個,青竹娘每次給林婉兒收拾房間,都會驚奇,在澶州時節,林婉兒竟然拉扯着兄弟幾人度過了五個春秋,細細想來都有些神話故事的感覺,完全不合理。不過,懶人林婉兒對於吃可是情有獨鍾,勤勞勇敢。
將全部羊腿放在胖廚師面前,林婉兒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指了指羊腿:“烤,全部烤出來,今天晚上不撐不歸!”
管事人想要出聲阻攔一下,可是想了想,還是作罷,即使勸了也是徒勞做無用功。
胖廚師樂呵呵的說道:“成!”
一條條的羊腿被架起來,在篝火上呈現一種金黃色澤,看得人食慾大開,林婉兒積極勤勞得又將一攤攤的酒抱出來,統統澆到羊腿上。
不少士兵聞到酒味,使勁兒嗅了嗅,心中讚歎一聲:“真香!”可是管事人明令禁止不準飲酒。臨出發前,管事人特意在林婉兒面前給衆人訓話:“此去西涼,路途遙遠,而且肩負着朝廷重任,不準任何人飲酒,凡是飲一口者,杖責五十,兩口者,杖責兩百。”還回頭詢問林婉兒的意思,林婉兒對喝酒沒什麼興趣,爲了樹立自己的威嚴,揹着手說道:“管事人說的不錯,不過,我認爲凡是飲一口者,杖責二百,飲兩口者,統統打死,就連我也不例外。”她心裡還想到這是禁酒,無所謂,要是禁吃,她是打死也不會同意的。
林婉兒看着羊腿由金黃色變成了焦黃色,心中迫不及待,下意識端起酒罈子,小小的抿了一口,壓壓上涌的口水,可是沒有壓住,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還是沒有壓住口水,再喝一口。
整個場間突然變得很安靜,大家眼神怪異的看着林婉兒一口接着一口喝酒,嘴巴里還不斷髮出“吧唧吧唧”的聲響。和火苗發出的噼裡啪啦聲音相互交映,相得益彰。
林婉兒一心都在烤羊腿上,沒有發現衆人異樣的眼光。直到她聽到管事人不斷的咳嗽聲,她才擡起頭來,皺眉問道:“你嗓子不舒服?不然別瞎咳嗽,影響我和這羊腿相互交流。”
管事人默然不語,只是覺得自己命苦,嘆一口氣說道:“林大家,出發前您在衆人面前說過。凡是飲酒兩口者……”
正要再次端起酒罈子壓口水的林婉兒此時突然想起來還有這麼一件事情,不過她討厭別人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咧了咧嘴角:“我說的是喝兩口的人打死。我這都喝了五六口了,不在其列。”
管事人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低下頭。看着腳下的青草。隨風左右搖擺,哎,一切都隨風,都隨風,都隨風。
“嘿!”林婉兒火了,她最恨這種人,一副老子和你沒話可說的表情,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管事的。我是不知道你的名字,若是知道了必定好好問候你的家人。這酒我喝了怎麼着吧,我不但喝,而且要讓大家一起喝。”
管事人沒有名字,和零零七來自同一個地方,只有一個代號和四面高高的圍牆。
說完,她將一攤子酒拋給就近的一個士兵,命令道:“喝,給我喝!”
那士兵左右爲難,林婉兒拍了拍腰間的尚方寶劍:“喝。”
那士兵嘆了一口氣,樣子就像被人閉上斷頭臺一般,咕隆喝了一口,入口,下胃,心中多有美,臉上卻露出一股“我是迫不得已,被逼”的表情。
“傳給下一個!”林婉兒命令道。
下一個士兵也是心中美,臉上苦的喝了一口,直到輪完,就連小丫鬟也要喝上一口。
一輪下來,林婉兒才心滿意足的看了一眼烤羊腿:“嘿嘿,已經好了,先給我一塊!”
林婉兒大快朵頤,心中愜意,一頓烤羊腿讓衆人吃得滿嘴流油,至於“禁止飲酒”的條令也被丟到了喜馬拉雅山上去,吃好,喝好,一切都好。
夜色漸深,林婉兒一手扶腰,一手抹着嘴巴,走回營帳,路過管事人的時候,冷哼一聲:“我兩個眼睛很毒的,你嘴上說‘不讓飲酒,不讓飲酒’,但是每次酒罈子路過你的時候,鼻子咻咻直響,像個狗鼻子一般,人就活那麼一輩子,你這樣活着真累,看到篝火前的酒罈子了嗎?本姑娘大發慈悲給你留了半罈子。”說完,嘴裡“哎呦,哎呦,撐死我了”的走了。
管事人低頭,看不清表情,感激涕零還沒到,但是第一次出了高牆之後的他心裡還有有那麼一絲感動的。
回到營帳,林婉兒稍作洗刷,便鑽進被子裡,可是怎麼躺都不舒服,正躺肚子不舒服,側身躺也不舒服,她折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舒服的姿勢。
在黑暗裡,她緩緩睜開眼睛,輕輕的從被子裡爬出來,簡單的披上一件衣服,走出營帳。
此時月光如水,鋪撒在草地上,像是一層輕輕的薄紗在不停的流動,不遠處便是那條瀑布,水流從上而下,泛起白色的浪花,發出嚯嚯的聲響,遠處羣山層巒,在月光下更顯的神秘。
踩在軟軟的草地上,林婉兒不自覺的微笑起來,她突然好想知道若是趙乾那廝若是也在,會作何感想,說出什麼話來,反正不會是賞心悅目的應景之語,想來想去,她覺得趙乾會這麼說:“婉兒,若是將遠處的羣山看成人,這條瀑布像不像是一個人在撒尿?嘿嘿。”
林婉兒笑着搖搖頭,也不知道趙乾在皇宮監牢裡過的怎麼樣了,走到瀑布跟前,一串串的水花迸濺到她的手上,偶爾也沾溼了她的衣裙,輕輕擡頭,她看到了星星垂在天邊,月光隨波涌動,大河之水滾滾東流,忍不住張開了胳膊,喃喃道:“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一回頭,她突然發現李慕白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不遠處,呆呆的,傻傻的。
“老白,大晚上的不要這麼嚇人好不好?神出鬼沒的。”林婉兒有些埋怨的說道。
李慕白沒有說話,呆愣了半晌,開口喃喃道:“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他眼神從天邊到了眼前,在到了林婉兒的身上,最後落在了林婉兒的眼睛上,他不自覺的擡起了一根手指,好似一把劍,很溫柔,一點也不鋒利,這一劍從左到右,輕輕劃開了身前的瀑布,一指斷了滄瀾,瀑布下衝撞擊岩石的聲音爲之一頓,天地間一片清明。
林婉兒瞪大了眼睛,雖然見識過李慕白出手,但是她更多的認爲,人不可能和大自然之力相抗衡,在山洪海嘯和地震狂風面前,人終歸是人,太渺小,也太單薄,但是李慕白竟然一根手指頭凌空劃開了一條瀑布。
這還不算完,斷成兩截的瀑布受到李慕白氣息牽引,竟然違反常理的順着他的手指飛來,然後順着李慕白的身體開始不斷盤旋,幻化成一條龍的形狀,這條水龍面目猙獰,可是在李慕白麪前絲毫不敢放肆,極爲溫順。
最後李慕白一手引着龍頭,那條水龍直衝天空而去,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直到了天空極高之處,水龍張開龍嘴,似乎再嘶鳴咆哮。從林婉兒的角度看去,那條水龍張口之處正是圓月之處,好像水龍吐珠,熠熠生輝。
趙乾不在,若是他在肯定哼哼唧唧半天:“讓你臭顯擺,等哪天老子製作出高壓水槍,噴死你!”
那條水龍終有窮盡之時,從天空中降落下來,洋洋灑灑成了一場小雨,每一顆雨滴都晶瑩剔透,淅淅瀝瀝落在地上,李慕白身處其中,但是一滴雨滴也沒有落在身上,可是林婉兒卻慘遭橫禍,被淋了一個落湯雞。
李慕白伸手接住自天而降的雨滴,喃喃道:“大將軍,在下似乎看到了您看到的風景,星垂平野,月涌大江。”
回過神來,李慕白才發現一旁眼神憤怒的林婉兒,他趕忙道歉:“婉兒姑娘,剛剛在下……”
“行了,老白,本姑娘什麼都不說,現在只想睡覺!”林婉兒擺擺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其實她心裡還是挺稀罕老白這一手引水成龍的,她希望自己哪一天也能夠學會這麼一手,首先要淋得就是陳諾諾,然後是歐陽小蘭和潘美美,再然後是潘仁美,最後是範蓉兒,這個小丫頭似乎對自己很不屑,讓她知道本姑娘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