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將衣衫遞給潑猴兒,臉上疑惑更加濃厚,這人真像年輕時候的他啊,那個和自己相見於江湖,又相忘於江湖的人,她趁着遞送衣衫的瞬間,不確定的試探問道:“猴哥兒?”
聲音有些顫抖,時刻觀察着潑猴兒的微妙表情變化,潑猴兒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面色不爲所動,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的接過衣衫,淡淡的回道:“謝謝!”
老婆子臉上露出淡淡的失落,是啊,他怎麼可能還活着?當年懸崖間縱深一躍,不但相忘於江湖,也是陰陽相隔,她弄不明白他爲什麼要跳,她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他就是毅然決然、毫無留戀的跳了下去。如今自己在王府呆的時間太久了,看到一個耍猴的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配送完衣衫,老婆子悽慘一笑,帶着一衆人緩緩離去。
潑猴兒望着老婆子離去的背影,密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林婉兒一雙大眼睛明察秋毫,腦袋湊過來,神秘兮兮的問道:“認識?”
“不認識,從來都沒有見過面。”潑猴兒慌忙狡辯,眼神躲躲藏藏,好像怕林婉兒不信似得:“只是看她長得像一位故人,心中有所感觸。”
“哦?”林婉兒拖拉着長長的尾音,眉毛一跳,手指~,..放在嘴邊,笑嘻嘻的說道:“真巧啊,那老婆子看你面熟,長得像是一位故人,你也恰巧不巧的覺得她像一位故人,這世間的巧合竟然這麼巧。你等着。我將她叫回來,和你再四目相對一番。看看能不能擦出一點火花來。”
“婉兒姑娘,千萬別。”潑猴兒一看隱藏不住。也就如實招供:“確實相識。”
林婉兒心裡高興極了,對於這種具有歷史韻味的故事她一直很感興趣,特別是涉及到男女情愛的家長裡短和恩怨糾葛,無疑於她吃飯時候的辣椒醬,味美勁足:“快說說,快說說,你們倆之間有什麼蜚短流長?”
說完,她重新坐回座位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冒着氤氳的水汽,她又將那隻小猴兒抱在懷裡,撓了撓小猴兒的腦袋,眼巴巴望着潑猴兒,營造出一種聽故事的氛圍,就差一盤五香味的瓜子了。
潑猴兒心裡知道逃不過這一劫,嘆了一口氣,跟着坐下:“其實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就是年輕那會兒她喜歡我喜歡的緊。死纏爛打不肯撒手。”
林婉兒憋着嘴看了一眼潑猴兒,從上到下打量了潑猴兒一番,心中滿是不屑,就你長得這樣子。誰家姑娘才能看上啊,就是看上了,眼神忒有多差啊。口味忒有多麼“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啊。對生活忒多沒信心啊。
看到林婉兒一副不屑加不信的樣子,潑猴兒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打擊。有些激動的說道:“婉兒姑娘,你還別不信,當年我也是十里八村一棵草,人見人愛,車見車載,花見花開……”
“我信,我信,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接着向下說。”話雖這樣說了,但是林婉兒還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心裡冷哼一聲,還一棵草?我看是是狗尾巴草吧。
“哎,當年姑娘看到我就像向日葵於小太陽,眼睛都挪不開,若是趕上哪天陰天下雨,她們連方向都找不到……”潑猴兒一副好漢不提當年勇的滄桑表情,但是提起“當年勇”卻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就連經常自誇的三皇子趙乾都忍不住咧了咧嘴嘴角,心中嘆道:“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領數百年,這潑猴兒就是自誇界裡的夏侯大將軍啊,我不如遠矣。”
潑猴兒似乎也覺得牛皮有些過了,咳嗽一聲,繼續說道:“這些姑娘之內,數她喜歡我喜歡的最緊,死纏爛打,而且放出話去非我不嫁。當年我還在一個鏢局學藝,她便天天送飯,時常訂酒,而且還似乎因爲我的原因學起了功夫。”
他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往昔青蔥歲月中,恰如林婉兒這般年歲,鮮衣怒馬,不識愁滋味,今天不用思考明天事兒。
“這還不好?”林婉兒弄不懂了,如此好的一段姻緣,爲何弄到如今這種相見不相識的地步,某非其中有某些不可告人的恩怨情仇,比如殺父之仇,滅門之怨,這種情節雖然老套,但是實際出現在身邊又是另一番滋味。
“哎!”潑猴兒一聲長嘆:“挺好的,但是有時候蘭香,就是剛剛那老婆子管的太緊了。”
“太緊了?”林婉兒知道了那老婆子有一個挺樸素的名字,叫蘭香,但是卻不明白這句“管的太緊了”是什麼意思。
潑猴兒又嘆了一口氣,雙手放在身前,搖搖頭:“婉兒姑娘,你能想象一個人限制你的行動到了窒息的地步是什麼感受嗎?走在大街上不能多看其他姑娘一眼,每天干過什麼事情,去過什麼地方,和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都必須一一向她闡述,你不能做這,不能做那,伸不開腿腳,不得一絲自在。所以後來我想出一個計謀,假裝跳崖,屍骨無存,找也找不到,尋也尋不着,嘿嘿。”
趙乾卻似乎感同身受,伸手拍了拍潑猴兒的肩膀,一副“兄弟,我懂你”的同情表情,一個男人要用裝死來逃避一個女人,這個男人實在太辛苦了,而這個女人做的太過分了。
林婉兒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眼神變成了兩把刀子,心中都是怒火,這是什麼一個人啊,身在福中不知福,關心在乎你纔會管你,可是你倒好,竟然用這麼拙劣的計量欺騙愛你的人,實在可惡。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將這負心漢收納到隊伍中來。讓他被那羣追殺他的人砍成爛泥肉醬纔好。再看到趙乾安慰潑猴兒的動作,心中怒火更勝。
潑猴兒講完。伸手想倒一杯茶水潤潤嗓子。
手還沒有碰到茶壺,便被林婉兒一巴掌拍開:“喝。喝,就知道喝,喝死你算了。”說完,氣呼呼的站起身來,邁步走了。
潑猴兒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林婉兒,訕訕一笑,這麼多年不見,看你過得還不錯,我心中內疚也就少了些許。對不起,蘭香。
出了廚房,林婉兒在下丫鬟的帶領下來到自己的住處,小丫鬟給林婉兒鋪好牀鋪,打好熱水,輕輕關上了門,便離開了。
林婉兒也沒有什麼心思觀賞房間佈置,只有籠統的一個感官印象,房間內各種傢伙事都是新的。洗刷完之後,她一頭躺在牀上,想着潑猴兒和蘭香的故事,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
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直愣愣從牀上彈起來,她一把抓住腦袋下的枕頭,氣呼呼拉開房間。衝着房間外等候的兩個小丫鬟,沒頭沒臉、沒事找事的說道:“這是什麼枕頭。一點都不舒服,怎麼讓人睡覺?”
兩個小丫鬟回答道:“魏統領說婉兒姑娘戀牀。特意囑咐枕頭要軟,奴婢便準備了鴨絨枕頭。”魏鬆在西涼名義上是騎軍統領,所以有魏統領的稱呼。
“哼,軟,軟,軟是很軟了,枕在腦袋下就像什麼都沒有枕一般,這也叫枕頭?”林婉兒心中不爽,看誰都不爽:“你,還有你,你們倆去給我找一個棉花枕頭來。”
小丫鬟對於她的無理取鬧沒有多言,轉身離去,不一會兒便抱着一個棉花枕頭來了。
林婉兒沒好氣的接過枕頭,嘴中嘟嘟囔囔:“看看,你們倆看看,這種柔軟程度纔是枕頭。”
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重新躺在牀上,枕在枕頭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被子已經被踢到了牀角處,揉成一團,心裡又覺得這棉花枕頭太硬了,應該換回鴨絨枕頭。
騰一聲,她又從牀上彈起來,讓小丫鬟將枕頭換回來,這一彈,突然一陣靈光襲向心頭,她好像做好了什麼打算,臉上露出一陣壞笑,潑猴兒你給我等着吧,我會讓你後悔的,哼,這世間的男人果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從新回到牀上,她也不覺得枕頭太硬了,也不覺得被子太厚了,扯過被子蓋在身上,哈哈一聲,剎那之間便進入了夢想,在夢裡她執行了自己的計劃,潑猴兒痛哭流涕,抱着小猴兒在一旁哇哇大哭,心裡懊惱不已。
那小猴兒也一臉嫌棄,掙脫了潑猴兒的懷抱,跳到自己懷中。潑猴兒落了一個衆叛親離、孤家寡人的下場。
林婉兒高興的笑,開懷的笑,大聲的笑,笑的腰都直不起了,而且有些痠痛。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林婉兒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伸手揉了揉睡眼朦朧的眼睛,伸了一個懶腰,心不甘情不願從牀上爬起來:“誰啊?”
“婉兒,是我,你快打開門。”趙乾的聲音響起。
“嗯,等一等。”林婉兒穿上鞋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輕輕拉開門,方纔驀然發現,此時夜幕已經降臨。
西涼王府在夜幕中呈現一種別樣的美麗,燈火輝煌,大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在清風吹拂下左右搖擺不定,一亮一滅,別有一份風情。在更遠的地方,人聲鼎沸,好像在爲某些事情做着準備,還有絲竹聲不斷響起。
特別是不遠處的映雪湖,湖光天色,好像在縱向上將整個王府風景拉伸延長一般。雪山屹立在遠處,沒了白天的翠綠和雄壯,卻多了一絲夜間的蒼涼。
那座高達百丈的王妃雕塑沒有因爲夜幕的降臨而隱入黑夜中,反而顯得格外明晰,就連嘴角慈悲而調皮的微笑也能清晰可辨。
擡頭望天,這裡的天空似乎比上京城的天空要高一些,比澶州城的天空要深一些,襯托的星星格外小,但是也格外明亮,好像一顆顆閃亮閃亮的璀璨寶石,一顆一顆鑲嵌在天空之中,一閃一閃,一眨一眨。
西涼晝夜溫差很大,早上清冷,中午燥熱,到了晚上又有些寒冷,輕輕吹氣,竟然能夠看到白色的霧氣,林婉兒睡了整整一天,並沒有感受到中午時節的燥熱,此刻身上的衣衫有些單薄,趙乾將早就準備好的一件淺黃色襖衣遞給她。
林婉兒接過衣衫披上,看了一眼依往日一身白衣的李慕白,開口問道:“老白,你不冷嗎?”
李慕白沒有說話,但是趙乾卻接上了話茬:“他沒事,皮厚,特別是臉皮,冰天雪地也不怕。”
“就你臉皮厚,還好意思說別人。”林婉兒白了趙乾一眼,跨出門去,向着遠處的燈火輝煌走去。她知道那裡正在擺設酒宴,是專門爲了款待自己設置的,肯定有不少好吃的,想到吃的她的腳步不自覺快了些許。
趙乾和李慕白跟在身後,寸步不離,好像怕林婉兒遇到什麼危險似得。
走過映雪湖,林婉兒不經意間望了那座“映雪西岸”的涼亭,那裡有石桌石椅,石桌上擺放着一架古琴,一位婉約美麗的女子正在彈琴。
那女子似乎也看到了林婉兒,款款站起身來,望向林婉兒,不自覺露出了微笑,好像他鄉遇到了故知一般,微微欠身,算是打過了招呼。
林婉兒卻皺了皺眉頭,兩人相隔甚遠,看不清楚對方容貌,只是覺得有些面熟,但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又想不起來。
輕輕搖搖頭,林婉兒繼續前行,走向燈火輝煌之處。
(pS:前天和老公聊天,我問:“若是以後孩子問起,爸爸,媽媽,當初你們是誰追的誰,你怎麼回答?”老公一口吐出瓜子皮,雙手拍了拍,一副解救大齡女青年於水深火熱的慈悲表情,瞪眼說道:“這還用說?我只能如實告訴孩子,你爸當年是十里八村一棵草,人見人愛,車見車載,花見花開……姑娘們看到我,就像向日葵於太陽,眼睛都挪不開,趕到哪天陰天下雨,她們都找不到方向。”我冷哼一聲:“還一棵草?狗尾巴草吧。”老公訕訕:“狗尾巴草不是草啊!”今天,我用QQ給他發過去今天這章節,他看了,半晌回道:“你也不是好人,竟然罵我是潑猴兒,長得醜不說,還愛自誇,臉皮厚。”我回道:“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