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遠只氣的七竅生煙,他在丐幫中橫行霸道慣了,除了幫主,幾時又受過別人的氣,這次來到荊州,先吃了別人的虧,幫主信物白玉扇被搶,又見胡半生一路上對自己冷冷淡淡,似乎完全未將自己放在眼裡,他肚子早就存了一肚子的氣,這時又聽得他與杜千金聯合起來奚落自己,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胡半生,你吃裡扒外,倒戈助敵麼?”
胡半生道:“什麼吃裡扒外?哈哈,我吃你什麼了?什麼又叫‘倒戈助敵’?哼哼,誰敵誰友,只怕不由了你說了算罷!”
吳天遠怒道:“你……你……”想要發作,卻終於忍耐住了。他知道自己弄丟了白玉扇,便是幫主再護着自己,也是理虧,因此,“你”了半天,因此又無話可說。
胡半生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吳天遠,丐幫幫規第五條是什麼?”
吳天遠在幫中執掌幫規戒律,這也是幫中之人畏他三分之故由,他對幫規如數家珍,當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對上不敬者……”說到這裡,背脊一涼,趕緊停口。
胡半生道:“吳天遠,你對上不敬之罪,我也不加追究,給我乖乖站到一邊去,閉上臭嘴,不準說話!本長老說話之時,豈有你插嘴的份。”
吳天遠雖蒙幫主寵信,但此時孤身在荊州,唯一見扇如見幫主的信符白玉扇又落入了外人之手,這當兒當真與胡半生鬧翻了臉,吃虧的還是自己,當下只得搭拉着腦袋,退到一邊。胡半生回過頭來,見杜千金面帶詫異之色便笑道:“倒教杜公子見笑了!來,我們喝酒!”
兩人便喝了幾杯酒,卻不去動菜,杜千金偶一擡頭,卻見那吳天遠仍緊盯着自己手裡的白玉扇,似乎欲撲上來搶奪一般,不禁大皺眉頭.
胡半生道:“庸人在此,實難以盡興,不如將扇子還了他把!”
杜千金故作驚訝:“什麼?還他?這扇子是他的麼?”
胡半生望了望吳天遠,才道:“這扇子是我們幫中重要的信符,杜公子不知麼?”杜千金笑道:“這扇子是我無意中撿來的……”
吳天遠大聲道:“胡說!明明是你從我手中搶去的!”
杜千金笑道:“我說是撿的,你偏說是搶的,好罷!就算是搶的,那你且說說,我爲什麼要搶你的扇子?”
吳天遠瞄了瞄胡半生,漲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杜千金道:“好啊!你既說不出原由,這扇子就算是我撿來的了,有道是:撿來之物,天之降也。哈哈,今日運氣不壞,竟拾得這等寶扇。”說着,用袖子將白於扇擦了又擦,不住稱讚,愛惜不已。
趙原三人見這姑娘先前將扇子用來敲桌子,此刻又來假裝愛惜,不由地大是好笑。
胡半生見吳天遠唯唯諾諾,心中已是雪亮,說道:“定是這廝又做了什麼壞事,杜公子儘管明言,老叫化定代幫主嚴懲這廝。”
杜千金道:“這傢伙做了什麼壞事,我可不知道,不過我今晨在城外見一惡霸仗勢欺人,強搶民女,便出手懲戒了一番,見他身上這枚扇子還不錯,便拿過來玩玩。”
吳天遠不待她說完,便道:“什麼出手懲戒?你在背後偷撒**,算什麼本事?”他這樣說,那便是承認自己是仗勢欺人,強搶民女的惡霸了。
胡半生哼了一聲,道:“吳天遠,丐幫幫規第三條是什麼?”
吳天遠自然知道,卻哪敢說。
胡半生嘆道:“丐幫中人素來節身自愛,今出此敗類,實乃丐幫之辱!”怔了一怔,又道:“杜公子,瞧在老叫化這點薄面上,這把扇子便還了他吧!”其實以他的武功,要奪回白玉扇,原本不費吹灰之力,但他一來厭惡吳天遠,二來對這杜千金極是投緣,是以出言相求,
杜千金道:“胡前輩有所吩咐,自當照辦!”倒轉扇柄,將那扇子遞給胡半生,又道:“這廝衣着光鮮,出手闊綽,在下怎麼也料想不到丐幫中竟有這等人,冒犯之處,還望胡前輩別見怪。”
胡半生聞言,心裡不禁痠疼。
原來丐幫自古以來都是污衣、淨衣兩派之分,污衣派大多以討飯爲生,淨衣人教較少,但卻經營着許多生意,只是隱去了丐幫的字號,不到危急時刻,決不會暴露身份,是以丐幫向來都以污衣一派稱著,可現任幫主柳萬心卻着力培養淨衣派,對污衣派不聞不問,淨衣派日益壯大,許多人都身着華服,大魚大肉,便如富家子弟般只知沉迷享受。胡半生力述過多次,說再這樣下去,不但於丐幫聲譽有損,幫中人心也會譁然大動,幫主柳萬心卻大持己見,說自己也是爲了富幫固根,胡半生雖是極爲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只有極力約束門下弟子,眼看污衣派弟子地位在幫中一日不如一日,胡半生這一聲聲的長嘆,外人又怎能瞭解。
胡半生嘆了半響氣,纔將白玉扇遞給吳天遠,吳天遠接了,也不道謝,便向門口走去。
胡半生叫道:“且慢!”
吳天遠愕然回頭,滿臉戒備之色,胡半生本想奉勸他幾句,但見了他這神態,知道就算說了他也未必聽的進去,長嘆了一聲,說道:“將扇子收好,胡半生只能給你討要一次,絕不會有第二次。”
吳天遠“嗯”了一聲,走到門口,忽又回過頭來道:“幫主交代下來的事,胡……胡長老應該還記得吧?”
胡半生皺了皺眉頭,默不作聲.
吳天遠又道:“此事極爲重大,幫主極爲看重,胡長老若是……不光我難向幫主交差,胡長老也會落個不忠幫主之罪,還望……還望胡長老不負重望!”
胡半生哼了一聲,不去理他,吳天遠不敢再說,狠狠瞪了杜千金幾眼,才恨恨然出門而去。
杜千金見胡半生眉頭緊湊,似有什麼事極難決策一般,便道:“胡前輩倘若有什麼爲難之事,不便出手,那就由我代勞如何?”
胡半生正自沉吟,被她一說,立即驚醒,道:“沒……沒事,這點小事,老叫化自己來吧!杜公子不勞費心。”
杜千金微微一笑,拿起一雙筷子,往那盤‘木子雞‘的盤底一挑,那盤子忽地飛起,杜千金左手衣袖一揮,十幾個盤子連着碗裡的菜餚,一齊摔到地上,那盤‘木子雞’卻是穩穩當當地落了下來,連湯水也不曾濺出半點。
胡半生看了看杜千金,愕然道:“這是爲何?”
杜千金笑道:“胡前輩既然慧眼獨居,看中了這盤‘木子雞’,那別的菜餚留着還有什麼用?倒不如將它們與吳天遠那廝一起掃到一邊去,省得見了便皺眉頭!”
胡半生哈哈大笑:“對,對!將那廝掃到一邊去,省得見了噁心。哦,不對,不對!吳天遠怎配與這些美味佳餚在一堆?把他掃到屎坑裡還差不多!”想起美味當前,說這話未免掃興,嘿嘿一笑,道:“杜公子,你別小看這‘木子雞’,它可是我們荊州的名菜,你看這碗裡,雞肉呈金黃色,子果呈鮮紅色,紫耳呈銀灰色,再加個青蔥白蒜均勻撒配,因此這道菜又有個名字叫‘六斑肉’。”
杜千金問道:“胡前輩,這就是你說得‘看’字麼?”
胡半生大是得意:“是啊,一道菜的好壞,首先在於它的顏色,你看這盤中,主菜配菜,主料配料,樣樣都是色澤鮮亮,可見絕非舊物。”
那小二送了壺酒過來,聽見了他的話,忙道:“這位爺真識貨!本店的菜餚,全部都是新買來的,還是剛送來不久的。”
杜千金笑了一笑,問道:“那‘聞’呢?胡前輩又聞出了什麼?”
胡半生伸長了鼻子,深吸了一下,向杜千金看了一眼,才笑道:“氣香郁濃,直入腸胃,六種香氣配在一起,互不沖淡,相佐相成,嗯,純!果是純正的荊州名菜‘木子雞’。”他說最後一句時,臉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杜千金。
杜千金也笑了一笑,道:“胡前輩的鼻子果然名不虛傳!”
胡半生笑道:“哪裡,哪裡!老叫化年幼時曾在酒樓中打雜餬口,因此這菜好壞的區別,老叫化還是知道的!”
杜千金笑道:“既是如此,胡前輩怎麼不嘗上一嘗這純正的‘木子雞’?”
胡半生道:“所言極是!”挾了一塊雞肉,在眼前看了半響,口中不住地稱讚,忽又閉上了眼睛,纔將那塊雞肉放入了口中。
但見他喉頭不住滾動,腦袋也輕輕地晃來晃去,過了良久,他才緩緩睜開了眼,讚道:“妙,實在是妙!肥而不膩,芳香甜脆,入口即碎,舌齒留味!嗯,這家酒樓的廚子、掌櫃、小二當真不賴,不賴……香,的確是香!”
趙原三人見了他這幅欣嘆若狂的樣子,又聽得他連酒樓的掌櫃、小二也贊上了,不禁都是好笑,史青松悄聲道:“莫非那‘木子雞’當真如此好吃?趙大哥,要麼咱們也叫上一盤,嚐嚐滋味?”
趙原搖手道:“三弟,不可亂語,胡前輩乃奇人異士,自然品得出其中妙處,我等凡夫俗字,就算嚐了,也是牛嚼牡丹,不知其味。”
陸錦也道:“大哥說的是!”
史青松便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