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道:“這單生意自是有些風險,因此在下將押鏢的費用定爲萬兩白銀之數,嚴總鏢頭意下如何?”
只押一趟鏢便可得白銀萬兩!
“五虎鏢局”跑一年的鏢也賺不到兩三千兩銀子,而這一趟下來就足以抵上四五年的營生收入,現下鏢局生意如此不景氣,哪裡還能有比這更好的賺錢機會!嚴震北聽了此言,心中頓時就已有些活動。
他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不知道這趟鏢要送到何處,運送的路線可定下了?”
華不石尚未答話,李自成卻道:“只須送進豫境,我手下的弟兄自會前來接應收貨,至於路線,也沒甚麼講究,只要儘快運到就成!”
嚴震北“哦”了一聲,未再言語,顯然心中仍在盤算,未能做出決定。
沈瀅兒道:“這趟鏢只須穿越湘鄂兩境,雖是路途不近,但嚴總鏢頭乃是走鏢的行家,自是能找到合適的運送路線。近幾年‘五虎鏢局’在湘鄂兩境行鏢從沒有失過手,地頭應當極熟,我等纔會讓貴鏢局押鏢,難不成總鏢頭還有甚麼爲難之處麼?”
嚴震北道:“沈三小姐有所不知,鏢車運的既是送給義軍的兵器,定要隱密行事,加以掩飾遮蓋。如果我們是從官道行走,兩境之間多有官府所設的關隘哨卡,盤問起來便容易露餡,遇上了大隊官兵的巡查更是不易通過,而若要走小道,則須得從不少黑道山寨的地盤經過,太過兇險,也是走不得的。”
沈瀅兒道:“那些官兵哨卡,難道不能花些銀兩搪塞過去麼?”
嚴震北道:“大多數關卡應是可以,不過運送兵器事大,遇到一些難纏的傢伙非要尋事搜查,也說不準。”
華不石卻道:“嚴總鏢頭若只是擔心官府盤查之事,倒是無妨。”
他從衣袋中掏出了兩封文簡,放在了桌上,說道:“這裡有官府簽發的通關文碟,還有一封是長沙知府衙門的運糧公函,嚴總鏢門只須將鏢車僞裝成運糧車隊的模樣,沿途關卡見了文碟自是無權阻欄,就是一般的官兵巡邏馬隊亦不敢攔車搜查。”
嚴震北眼睛一亮,伸手從桌上拿起紙簡,放在燭光前打開來仔細察看,竟果真是官府的文書,上面還蓋有長沙知府衙門紅通通的官印。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嚴鏢頭儘可放心,這些文件並無虛假,確是長沙知府衙門所簽發,那封公函更是長沙知府堵胤錫親筆所寫,就算拿到衙門裡辯認,也不會有任何破綻。”
他略一停頓,又道:“如今若有危險,反倒是沿途的黑道勢力出手劫鏢,嚴總鏢頭可有主意?”
看完了文簡,嚴震北心緒大定,已是滿臉喜色,一拍胸脯道:“黑道劫鏢之事華少爺無須過慮,都包在嚴某人身上即可。只要我們走的是官道大路,沿途山頭‘五虎鏢局’均有打點,行鏢決無閃失!”
華不石道:“若是這樣自是最好,這麼說貴鏢局是願接這單生意了?”
這華大少爺神通廣大,就連官府也能買通,既有了的通關文碟,運鏢的風險大減。在白花花的銀子面前,長沙府知府大人都貪贓枉法,他一介江湖人又何須擔心甚麼犯不犯法之事?想到此處,嚴震北把心一橫,說道:“這一趟鏢,嚴某人接下了!”
見嚴震北答應接鏢,屋內其餘的三人均是大喜。
李自成一拍桌案,道:“這些鋼炮和兵器運到豫境,真可謂雪中送炭,定能助我闖王大軍再攻下幾座城池!如今高闖王正在豫境招募兵馬,再多的鐵甲長槍都不夠使,鋼炮巨弩等攻城軍械更是缺乏,華老弟,沈賢妹,今後你們打造出多少兵器,全都賣給爲兄便是!”
華不石道:“鴻基兄既有吩咐,小弟自當遵從。”
他從桌上拿了四個茶杯,倒上清茶,微笑道:“此處無酒,華不石以茶代酒,敬三位一杯,希望我等的生意也能做得長久!”
四人各取了茶杯,一飲而盡。
李自成喝乾清茶,咂了咂嘴道:“這茶水實是淡得沒有滋味,我們還是早點結清了銀兩,到外面去喝酒纔是正經。”
他說着,將先前一直抱在懷中的那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放在了桌上。
早先在“棲鳳樓”前廳中,嚴震北就看見過這個包袱,是用一張灰樸樸的粗布包成,一點也不起眼,可是李自成一打開來,嚴震北的眼睛頓時就直了。
貓眼鑽石就是數十顆,渾圓的明珠,亮晶晶的寶石更是堆成了山,在燭光之下,這些珠寶上閃爍着的璀燦光華幾乎令人睜不開眼,而旁邊擺着的一大疊銀票,足有半尺多厚!
抱着這樣一隻包袱的人,居然還有人叫他窮光蛋,那伎館的龜奴真是瞎了狗眼!
※※※
一個時辰之後,華不石已從“棲鳳樓”出來,回到了華家大宅“惡狗門”總舵。
在這一個時辰中,華不石,沈瀅兒,嚴震北和李自成四人已將交易的諸般事宜商討確定,華不石和沈瀅兒皆擅經營,嚴震北則是運鏢的行家,李自成更是處事爽快果決之人,因此四人合作,確定運送交貨等細節瑣事並不困難。
萬事皆定,四人到外廳又喝了一會兒酒,才各自分手。
和李闖將會面,是華不石從長沙回到舞陽城後所辦的第一件要事。
這一筆買賣,馬五花在世時就與華不石說定,前些天義軍的細作通過“洞庭幫”的孟二爺傳遞消息,說明李闖將要親自前來湘西,華不石便訂下的今日的約會。
十門巨型鋼炮,三千杆長槍,一千柄鋼刀,一千面盾牌,一千五百件鐵甲,總共價值二十三萬兩白銀。
這筆交易做成,大半年來“惡狗門”和“神猴幫”倉庫裡所存的兵器全都售賣一空,而與闖王義軍這樣的大買家搭上線,兩家門派的鐵匠工坊今後打造的兵器便有了長期的銷路,也再不用爲售賣之事發愁。
讓“五虎鏢局”負責押運,華不石也頗爲放心。雖是犯法的勾當,但既有了第一次,之後的運送也就水到渠成,嚴震北是一個標準的江湖人,現在有大把銀子可賺,風險又不算大,對他來說自是打着燈籠都尋不着的好事。
接下來,應當考慮的便是增加人手,加快精鐵礦脈的採挖和冶煉速度,以便能打造出更多兵器。
賺錢當然是越多好。事實上,即便賣光了倉庫中的兵器,華不石依然覺得手頭上的銀兩入不敷出。
此時已是九月底,時值晚秋,距離湘江河畔葛家堡前那一場大戰,已經足有二十天的時間。
當日嶽寒山慘敗在“青雲劍陣”之下,被迫棄劍認輸,華不石卻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手下留情,下令放嶽寒山和門下弟子離開。依照約定,嶽寒山帶着“衡山派”一衆弟子退回衡山,承諾只要“惡狗門”還在長沙城,就永遠不再來進犯。
“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華不石當然知道,既然已經結下了仇怨,若不能斬草除根,日後難免會有後患。華不石放嶽寒山離去,並非是心慈手軟,而是另有道理。
“衡山派”不同於“洞庭幫”、“惡狗門”這等短期內在江湖上崛起的幫派,而是有着數百年傳承的名門大派,根基極深,想要將它連根拔起絕非易事。
“衡山派”歷代有許多高手出現,就是嶽寒山的上一輩師叔伯中,也有不少武功通神的人物,而其他隱世的高手宿耆更不計其數,這些人有的久已退出江湖,有的則雲遊天下不知所蹤,平常不再參於門派的事務。
“衡山派”這一次在長沙失利,數十名弟子和一位長老戰死,雖是重大的損失,卻還不致觸及到門派的根基,因此這些隱世高手宿耆自不會管。而如若是掌門人嶽寒山被人殺死,那便是關係到整個“衡山派”一脈存亡的大事,必定會牽動門派中的宿耆和隱藏的高手出頭挽救門派,報仇雪仇,擊殺了嶽寒山的“惡狗門”必會首當其衝,成爲這些人的復仇目標。
華不石權衡利弊,認爲“衡山派”已遭打擊,元氣大傷,與其把他們逼到絕路招人反噬,還不如讓其退走。經此一戰,“衡山派”已經領教過“惡狗門”的實力,就算不守承諾,短期之內想必也不致再來進攻。
於是,便有了這麼一個結局。
這一場大戰雙方的主事人物,嶽寒山自是大敗而歸,心灰意冷,回山之後還能否保住衡山掌門之位不得而知;而華不石早早誇下了海口,不要父親出手相助,想展現自己的本事,誰知陰差陽錯,最後的關頭還是依靠爹爹華天雄出手,才擋下了一劍保住小命,亦是不免有些灰頭土臉。
不過,此戰也逆轉了整個長沙城的局勢。“衡山派”在葛家堡戰敗的消息傳到了“排教”耳中,總排頭陳阿七立刻決定不再戀戰,帶領着教中的幫衆從長沙東郊退走,“洞庭幫”和“鐵劍宗”幾乎算是不戰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