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者的身材甚是高大,只是皮包骨頭,盡顯枯槁,身上穿的本是一件錦袍,但又髒又破,上面粘滿了灰泥,已難辯清原來的顏色,衣領撕開了一個大口,坦露着半個肩背,膝上肘上都磨出了破洞。
乍一看上去,此人與一個老叫化子沒有多少分別。
地面乃是堅硬的岩石,被果樓蒙扔在地上本應當摔得不輕。然而這老者卻似全然感覺不到疼痛,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向面前的三人瞧過來,最後卻停在了黃碧雲的身上,忽然大叫道:“女兒!原來你在這兒,爲父可算找到你啦!”
他叫喊間朝黃碧雲爬了過去,黃碧雲嚇得直往後退,道:“你這老瘋子是誰,我可不是你女兒!”
果樓蒙擡腳將那老者踢翻,足底踏住他的前胸,喝問道:“你是什麼人,怎會在這裡?”
那老者卻不回答,只是拼命掙扎,嘴裡不住地喊叫:“女兒!女兒!你莫要害怕,爲父這就來救你!”
然而果樓蒙是何等強人,這一腳踏在他的胸前就象是壓上了一座大山,那老者又如何能掙扎得動?
果樓蒙道:“果真是個瘋子!”便要提掌將他打死。
華不石忽然大聲道:“前輩且慢,別殺他!”
果樓蒙瞪了華不石一眼,怒道:“老夫殺個人,你又在囉嗦甚麼!”
華不石道:“前輩息怒,在下還想再問他幾句話。”
果樓蒙道:“他目光散亂,語無倫次,一定是瘋子,你問也是白問!”他雖然如此說,但終還是凝掌未發,沒有立時殺人。
華不石道:“他雖是邋遢,神智似有不清,但你瞧他指腕關節粗壯,且筋骨強健,摔在地上也未受傷,定是個習武之人。”
果樓蒙道:“他氣力不小,大概是練過兩天武,老夫豈能看不出來?不過這點兒功夫連狗屁都不如,何足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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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不石道:“他的武功在果樓前輩面前當然不算甚麼,但在江湖上應當也是一流好手了。”
他走到那老者的身前蹲下,問道:“這位老丈,你的女兒叫甚麼名字?”
那老者對其它的事情全不在意,唯有“女兒”對他似乎極爲重要,聽得這位大少爺的問話,嘴裡喃喃道:“女兒……女兒……叫甚麼名字……”
華不石道:“你只要說出女兒的名字,我們便把她找回來交給你,怎麼樣?”
那老者嘴裡嘟囔着“女兒……女兒……”閉着眼睛,好象在竭力回憶女兒的名字。
忽然間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厲聲吼叫道:“如意,你們定然已害死了如意,還騙我能把她交還我!你這個騙子,惡魔,我殺了你!”
他本被果樓蒙踏在地上動彈不得,此刻不知是何等的狂性發作,竟猛地推開了果樓蒙力逾千斤的腳,從地上一掙而起,雙手疾出,向華不石撲了過來!
華不石與這老者相距甚近,且行動笨拙,哪裡能避得開,頓時就被捏住了脖頸。也正如他先前所言,這老者雖然瘋癲邋遢,手上的功夫卻着實不弱,此刻兇性大發,華不石只聽到自己的頸骨咯咯作響,脖子立時就要被硬生生地捏斷!
“咔嚓”一聲,骨節已斷,卻非華不石的頸骨,而是那老者的雙腕!
果樓蒙雙手齊出,一招便折斷了那老者的兩隻手腕,右手橫切,掌緣又擊在了他的喉頭。那老者遭此一擊,腦袋向後一仰,“砰”地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被重手法掐過脖頸,華不石雙手捂着喉嚨,一時之間喘不上氣來。還是果樓蒙伸手在他背上一拍,勁力所至頓時震散了這位大少爺喉頭的鬱結,他才透過了一口氣來,卻是連連咳嗽,臉色漲紅,顯然難受之極。
果樓蒙冷笑道:“剛纔你阻攔我殺他,非要向這個瘋子問話,現在吃到了苦頭,真是自作自受!”
華不石彎着腰咳了十幾聲,總算緩過了勁來,喘息着道:“我雖……雖然吃了點虧,卻還是……還是問明白了這個人是誰。”
果樓蒙道:“哦?那此人是誰?”
那老者被果樓蒙一擊正中咽喉,早已經氣絕身亡,但一雙眼睛依然圓睜向上瞪着,臉上也充滿了憤怒和不甘,死狀甚是可怖。
華不石又喘息了幾口,才道:“若我沒猜錯,他便是懷慶府‘鐵象門’的掌門人齊空山。”
當日“羅漢門”在懷慶城的英雄宴,便是借“鐵象門”總舵齊家莊之地舉辦。這齊空山暗地投靠“富貴盟”,在宴上反戈一擊,與施壽明聯手擊殺“羅漢門”長老胡元奎,這些事情西門瞳都已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華不石。
齊家大小姐齊如意,當日與西門瞳也曾有一面之識,而齊空山之所以投敵,亦是因爲女兒被魔道挾持之故。他剛纔喊出“如意”,實是記起了女兒的名字,只不過卻錯把華不石當成了魔道中人才出手襲擊。
也正是這“如意”兩個字,使得這位大少爺明白了他的身份。
果樓蒙聽了“鐵象門”齊空山的名字,嘴巴一撇,不屑道:“江湖走卒之輩,不值一提!”
華不石目光轉向黃碧雲,道:“雲夫人到懷慶府參加過英雄宴,想來也應當識得這位齊老爺子,對不對?”
黃碧雲神色驚慌,道:“妾身當日確是見過他,只是……只是已過去了好幾個月,他的樣子變了不少,剛纔突然向我爬過來,妾身嚇得不輕,所以才……纔沒有認出來。”
當日在英雄宴上齊空山身爲一派掌門人,又是齊家莊的地主,當然不會是象現在這般連叫花子都不如的襤褸模樣,黃碧雲說她未能認出,倒也算是有幾分理由。
果樓蒙卻已有些不耐,道:“不必再囉嗦了,我們往前走吧!”
齊空山的屍體被果樓蒙一腳踢到了一邊,三人繼續前行。
轉過了牆角,前方的通道平直,再無其他人現身。一直走了百餘步,眼前忽然一片開闊,卻是已步入了一個極大的巖洞當中。
若說先前所經過的那間石室,大小約是大戶人家的廳堂,眼前的這個巖洞,卻決計要比任何人家的廳堂都大得多。兩側的巖壁寬達三四十丈,而前後進深亦有二十餘丈,洞頂更是高達四五丈。
三人手裡均提有燈籠,然而到在了這巖洞之中,因爲空間太大,光線也顯得微弱了許多。
華不石定睛瞧看這巖洞中的情形,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巖洞雖也是方型,卻並不十分規則,顯是天然所形成。外面的通道甚是平整光滑,到了這裡卻迥然不同,地下和四周圍的巖壁多有凹凸不平,上面還能瞧見不少痕印,一道道長短深淺不一,好象是被兵刃利器所劃。
除了印痕,四壁之上更有大大小小的洞口,或方或扁,形狀各異,至少有十餘個之多,看來俱是不同的通道。而在巖洞之內甚是空闊,在中央之處有一個兩三丈方圓的水池。
池內的水乃是活水,水聲叮咚,從是四壁的那些洞口內流出,彙集在池中。在池前斜立着一塊六七尺高的石碑,上面刻有三個字:“洗心池”。
道家有云,洗心換骨即可以超凡而入聖。
“洗心池”本來是一個不錯的名字,然而這三個字刻在石碑上,卻似刀砍斧鑿而出,鋒芒畢現,蘊含着重重的殺伐之意。而整個巖洞之中各處的道道劃痕,以及那些猶如野獸巨口般的黑乎乎的洞口,直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種詭異兇險之感。
果樓蒙盯向黃碧雲,道:“你說的上崖頂的路在哪裡?”
黃碧雲顫聲答道:“大約……大約是巖壁上的那些洞口。”
果樓矇眼中兇光更盛,道:“大約?這般說來你也不知道?”
他讓黃碧雲活下來的原因,只是要她帶路,如果她也不知道該當怎麼走,那也就沒有留她不殺的價值了。
黃碧雲也感覺到了果樓蒙的殺意,慌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妾身只要到那邊瞧一瞧,馬上就能找到路徑。”
果樓蒙道:“那還不快去找!”
黃碧雲應聲稱是,戰戰兢兢地朝着巖洞的對面走了過去,而果樓蒙和華不石亦是緊跟在她的身後。
前行了幾十步,三人已到了巖洞中央的水池之前,卻在此時,變故陡生!
兩道黑影從池前的石碑後倏然躥出,一左一右地撲向果樓蒙,寒芒疾閃,刺過來的是兩柄利劍!
利用石碑上所刻字裡的殺意來掩藏自身的殺氣,出手犀利,既快且準,又是分左右兩側合擊,令人難以兼顧,這兩名暗襲者放在江湖上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殺手,便是許多名宿高手也未必能躲得過這兩劍。
不過他們想要傷到果樓蒙,卻還差得老遠!
果樓蒙身形微側就輕易閃過了左邊的來劍,右手擡起,從右邊刺來的劍尖被他用兩隻手指捏住,同時一腳蹬出,將左邊一劍刺空衝到身前的暗襲者踢得飛跌而出,伴隨着一陣碎響,那人的胸肋已剩不下半根完好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