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瞧見樓梯上的青袍壯漢,神情卻略爲一變,向身旁一名城主府的護衛幫衆問道:“此人是誰?”
那名幫衆答道:“他名叫熊奎,是熊家莊的管家,也是熊副堂主的大徒弟。”
華不石“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華不石如此在意此人,是因爲他已經認出,這青袍壯漢正是數月前的那天晚上,到吠天樓來行刺殺人,一掌打傷了鬥犬肥肥的那名黑衣人。雖然現在的熊奎的衣着打扮與那晚全然不同,而當時他用黑巾蒙面,也瞧不清相貌,但華不石精研過“識髓真經”,最擅長辨體識人,僅僅從體格的特徵便足以確認無疑。
難怪當天出事以後,司馬如蘭派人在城裡四處追查習練掌法的高手,卻全無一點收穫,只因爲那些派去追查的“萬金堂”門下,當然不會查到門派的第二號人物,副堂主熊百齡的家裡去。
“大潤發”酒樓大堂通住樓上的階梯乃是木製,共有五六丈長,卻只有三尺來寬,兩側均有雕花的木欄。熊奎正好擋在了樓梯中央,姚元孝所帶來的城主府護衛人數雖衆,在這等地形之下卻無法一齊上前圍攻,也只有單打獨鬥。
這熊奎身強力壯,掌力驚人,在這狹窄的樓梯上與他動手又難做閃避,只能硬接他的掌力,所以想要解決此人衝上樓去並不容易。
姚元孝當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但當下急於救人,已沒有別的辦法,他一擺手中的鐵杖,便要再度衝上,此刻卻忽然聽到頭頂有衣袂划動風聲,一名少年已搶在他之前縱躍到樓梯之上,直撲向熊奎,正是一直跟隨在華不石身邊的朱洪。
眼見着去路被熊奎擋住,朱洪早就等不及了,目光望向了華不石,含有請戰之意。見師父微一點頭,朱洪雙足點地,猶如一頭大鵬般飛縱而起,撲向了樓梯上的熊奎。
朱洪的輕功本來算不上高強,但是提氣縱躍之術與內功的高低最是相關,這些日子他經脈貫通,內功大進,輕身功法也在無形中暴漲了一大塊,如今施展出來,縱起兩三丈,橫飛八九丈亦是輕而易舉。
熊奎瞧見飛撲而來的只是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卻並沒有把對方放在心上。
姚元孝身爲“萬金堂”內堂長老,乃是大倉城裡排得上號的高手,剛纔與熊奎硬拼了一招,也未曾佔到便宜,這個少年小小年紀,又哪裡能有多深的功力,此時撲上來,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熊奎運氣提掌,嘴裡大喝一聲,雙掌已平推而出,直擊向少年的前胸,正是他師門的絕技“驚熊掌”。對方飛縱而來,對於這迎面一擊勢必難以閃避,熊奎已打定了主意,要一掌把這個少年打個骨斷筋折,也好給大堂中姚元孝和城主府的衆人一個下馬威!
朱洪果然難做閃避,而事實上他也未曾閃避,而是右掌飛出,藉着飛縱下落之勢,迎着熊奎的手掌直擊而下!
單掌對雙掌,這少年真是不知死活啊!
當二人的手掌相撞之時,熊奎還是如此認爲,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完全想錯了!
三隻手掌交擊,發出了一聲並不算太響的沉悶聲音,熊奎只感覺自己的掌力就好象是打在了一座巨大的石山上,雙手劇痛,卻根本無力撼動巨山分毫,而這座巨山之力已鋪天蓋地而朝着他直壓了過來!
原來自不量力,不知死活不是那個少年,而是他自己!
熊奎硬抗不住,腳步散亂,在樓梯上連退了四五步,胸前如同遭到了鐵錘重擊,一股鹹腥的液體已涌上了喉頭!
他自負掌力威猛,一向都認爲在大倉城中,除了師父熊百齡,就再沒有人能比他的掌力更強,卻沒想到今天用雙掌迎擊對方的單掌,居然猶如螳臂擋車一般,一招之間就受了傷。
熊奎實在想不通,眼前的這個少年看年紀還不滿二十,怎會有這般深厚的功力,難不成這少年是帶着功夫投胎不成?
他此刻卻已沒有時間多想,因爲朱洪已站在了面前,第二掌朝着他撲面擊來!
熊奎只能硬接。
他守在狹窄的樓梯中央,佔據地利之便,本就是要讓對手無可閃避,只能硬接他的掌力,沒曾想到了現在,無可閃避後果卻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朱洪已然站定,這一掌比先前的凌空一擊更加剛猛!但只見木屑紛飛,熊奎被掌力擊飛,重重地撞在樓梯上,而木製的樓梯板立時就被撞破了一個大窟窿,熊奎六尺高的壯大身軀直接穿過了樓板,飛跌而下,象一隻破麻袋一般摔在了大堂的地板上,把青磚鋪成的地面也壓碎了一大片!
這位熊家莊的大管家口血紛飛,倒臥在地不再動彈,早在半空中他就已經被掌力震暈了過去。
朱洪與熊奎交手的時候,姚元孝也並沒有站在原地等待。如今城主大小姐被熊天南劫持,如果不盡快上樓去搭救,隨時都可能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他心急火燎,哪裡還會做半點耽擱。
姚元孝快步走上樓梯,伸手一搭旁邊的木欄,身形躥起丈許,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已越過了朱熊二人,向樓上直衝而去。
樓梯只有五丈餘長,姚元孝施展出輕功,一個箭步已來到了樓梯盡頭,眼看着便可上得二樓,卻突然感覺到一股暗勁從斜次裡而來,直襲向他的肋下!
原來在樓梯口竟然還另有高手埋伏!
姚元孝反應迅速,橫杖格擋,只聽得“錚”地一聲,已與對方硬拼了一記。他原本去勢極快,對方的力道卻也不小,受阻之下姚元孝卻已無法再搶上二樓,只得倒縱九尺,又落回在了樓梯上。
一條灰樸樸的人影出現在了樓梯口上。
熊天南手下的那幾名“書僮”已逃到了樓下,被城主府的護衛團團圍住,此時眼見那人現身,卻均露出興奮之色,叫道:“我們都頂不住啦,七爺快來救命呀!”
姚元孝定睛瞧向那名被稱作“七爺”的人,卻是一名身材不高的漢子,穿着一身寬鬆的青灰色馬褂,足蹬灑鞋,頭髮未扎髮髻,披散在肩背上。他臉色黝黑,麪皮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且下顎突出,象極了一條黃瓜。
這等不僧不道又不俗的打扮,着實瞧看不出身份,而此人手上未持兵器,剛纔乃是徒手襲擊,與姚元孝拼了一記。而姚元孝也留意到他雙手握成爪形,指掌間隱隱現出金光,顯得頗爲詭異。
若是尋常時候,姚元孝或許還會問清對方的姓名來路再行動手,畢竟擁有這等功力的高手想必不會是無名之輩。但是此時,他一心只想着上樓去救人,卻已顧不得這些,二話不說,再度縱身撲上,掄動鑌鐵懷杖橫擊而出,已是下定決心要硬闖上樓!
姚元孝是“少林派”的弟子,算起來還是司馬逐風的同門師弟,他所習練的武功,就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瘋魔杖法”。
他骨瘦如柴,手中所持的鑌鐵懷杖也並不粗大,但掄杖橫掃之時,掛動的風聲之烈,威勢之猛,一點也不比百餘斤重的禪杖橫擊弱上半分!
“瘋魔杖法”雖然是佛門的武功,但招式間卻並無半點慈悲之意,所持之念乃是要“化身爲魔,直入地獄”,一但使出,便形同瘋狂一般,絲毫不顧自身,招招都是捨身硬拼的絕殺架式,姚元孝心中本就極爲焦燥,此刻出手就更加不留餘地。
“姚長老多加小心啊!”忽然從樓下的大堂中傳來呼喊聲音,而喊叫的人正是華不石。
眼見着上樓之路被人擋住,除了熊奎之外竟還有高手把守,華不石心中的焦急決不下於姚元孝,只是他身無武功,在這種時候卻幫上不任何忙。
但這位大少爺的眼光畢竟不差,剛纔姚元孝在樓梯口與對方交手一招,他便已看出了那位叫“七爺”的漢子武功高強,恐怕比熊奎還強上許多!
動手拼鬥最忌心浮氣燥,尤其是使用禪門的武功就更是如此,必須斂定心性方能發揮出威力,這也是出家僧人往往佛法的修爲越高,武功也越強的原因。華不石深知此理,他看到姚元孝出杖迅猛,招式卻顯見散亂,想必是心情浮燥所至,對上七爺那種高手定會吃虧,當下便出聲提醒。
然而,這位大少爺的提醒顯然已是晚了一步,只聽得那七爺冷笑一聲,左右雙爪連揮而出,姚元孝一聲悶哼,已倒飛而出,撞斷了欄杆,從丈許高的樓梯口直跌了下來!在這位“萬金堂”長老的胸前,赫然釘着三支金光閃閃的菱形飛鏢!
姚元孝這樣的高手,卻僅在一招就敗落受傷,就連華不石也未曾想到!
剛纔姚元孝揮杖直擊,勢大力沉,本是仗着有兵器在握,而欺負對方空手。鋼杖長而手臂短,那七爺要麼硬接,要麼躲閃,按理說是不可能反擊的,所以當七爺手爪揮起之時,姚元孝只認爲他是想要格擋鋼杖,便加強了杖上的力道,卻全無防範他竟會突施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