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司馬如蘭面露喜色,“八月初八,那離現在只有三個月了!”
從二人在懷慶城訂婚算起,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五年,司馬如蘭從沒有對華不石說起過婚期,正如華不石從來不提楊絳衣一樣,這似乎是兩人之間的默契。然而這個默契,在今天終於打破了。
華不石道:“當然是真的,再過三個月,我們就完婚。”
“三個月……”喜悅僅是在司馬如蘭的臉上掠過,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垂下目光道:“爲什麼?”
華不石道:“甚麼爲什麼?”
司馬如蘭道:“爲什麼我們這麼快就完婚?”
華不石道:“我們定下婚約這許多年,直到現在才行禮完婚,難道還算快麼?”
“五年以來,華先生從來都不說婚期的事,現在卻如此倉促就要成婚。”司馬如蘭忽然擡頭望向華不石,道:“你是不是被熊叔叔逼迫,纔不得不答應儘快成親?”
華不石連忙搖手,道:“哪有這種事!熊伯父今天進城與我商量完婚之事不假,可是這婚期是我心甘情願定下來的,決計沒有半點被逼。”
司馬如蘭蛾眉微顰:“熊叔叔果然來過。”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何時完婚,蘭兒一點也不着急,如今門派之中諸事繁忙,三個月哪裡能夠處置完成?以蘭兒之見,還是把婚期再延後一段時日,待得各境分舵的戰事都平定下來再說。熊叔叔那邊,華先生不用操心,由我對他去說就是了。”
華不石道:“‘惡狗門’既然要全力擴張勢力,往後的數年也不會太平,恐怕亦是戰事不斷,如果等到所有的各境全都平定下來你我才完婚,卻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行。”
司馬如蘭道:“不能完成華先生的理想,蘭兒心中亦是覺得不安,也沒有心思成婚。一兩年也好,三年五年也罷,或者更長的時間,我都可以等下去。”
華不石望着司馬如蘭澈似秋水一般的明眸,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這對你太不公平。蘭兒小姐的心意,華不石又非草木,豈會不知?這五年以來,我一心忙於發展門派,婚期一而再地延誤,真是太不應該!”
司馬如蘭彎了彎嘴角,淺笑道:“沒有的事,這些年蘭兒能夠陪在華先生的身邊,已經十分幸福滿足,並沒有奢望得到更多。婚期的事情,就這般定了,我明日就與熊叔叔去說。”
瞧看着司馬如蘭的溫婉模樣,一股愛憐之情瞬時涌上了華不石的心頭。
這些年,他實在太對不起她了!
這世上並沒有多少女子,能夠無怨無悔地等上五年,而且直到現在還願意繼續等下去,況且她還知道,自己所等的男子,心中最愛之人並不是她!
這是何等殘忍和讓人痛苦之事!
華不石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少女裹着紗布的玉掌,說道:“你不必與熊老伯去說了,這次我再也不會拖延,三個月以後,八月初八,我們就完婚!”
司馬如蘭卻搖了搖頭,道:“不好。關於婚期,蘭兒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如此倉促成婚也非我所願。我知道華先生現在心中所想的,全都是發展門派的事,定然不想在這個時候與蘭兒成親的。”
華不石道:“誰說我不想?娶蘭兒小姐爲妻本就是華不石一直以來的夙願,若非如此,當初在開封城,我又怎會答應下這門親事?”
司馬如蘭抽回被華不石握住的手,美目中卻忽然閃動出淚光,道:“當初你答應與我成親,只是因爲郭大哥的原因,正如今日你定下婚期是因爲熊叔叔一樣,蘭兒雖然愚鈍,心裡卻也十分明白。華先生並不愛蘭兒,這般勉強成婚又有何意思,這門親事還不如就此取消了罷!”
說完此話,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頓時順着臉頰流淌了下來。
這世上的愛情,本無公平可言。
華先生是司馬如蘭最爲心儀的男子,但是她卻很清楚,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並非第一。當日在開封城定親時,司馬如蘭的內心一半是歡欣喜悅,另一半則是誠惶誠恐,就好象一個小偷忽然偷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財富一般。
隨着時間的流逝,喜悅之情早已淡去,惶恐不安卻漸漸地生根發芽,越變越大。到五年之後的今天,司馬如蘭已深切地感受到,愛情實在無法強求,而幸福更是根本偷不來的。
司馬如蘭外表溫和柔順,但是在骨子裡卻有着自己的驕傲。如若兩人真心相愛,能夠嫁給對方,她當然會感到幸福和滿足,然而如果華不石只是因爲別的緣故,勉強與她成婚,卻是司馬如蘭無法接受的,這種結果她寧願不要!
五年以來,婚期的一拖再拖,已經讓司馬如蘭明白了華不石心中所想,取消婚約的念頭在她的心中轉過許多次。然而每當想到若真這般提出,就意味着今後就再也無法和華先生在一起,她卻又難以割捨,也就無法說出口來。
直到今天,得知華不石在熊百齡逼迫之下定下婚期,司馬如蘭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把想過無數次的話講了出來。而“取消婚約”之言一說出口,她只覺得無比的委屈和悲傷紛涌而起,頓時就哭得泣不成聲。
畢竟司馬如蘭只是一個情感單純的少女而已。
此時坐在圓桌對面的華不石似是怔住了一般,吶吶地道:“你說要取消婚約,難道你不想嫁給我麼?”
司馬如蘭緊咬着櫻脣,一臉淚珠,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陪在他身邊的這五年,每天都充滿了希望,曾經以爲一定會得到此生最大的幸福,沒想到原來只是一場夢而已!夢終歸還是要醒的,今天,終於到了結束這一切的時候。
司馬如蘭柔腸百轉,從桌邊站起身來,便要向裡屋而去。她不願在華先生的面前痛哭,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做出如此決定,是多麼難過!
然而纔剛走出一步,司馬如蘭的手掌卻再次被握住。捏握之力如此之大,使得她紗布之下的傷口感到疼痛,卻正是華不石抓住了他的手掌。而司馬如蘭被這位大少爺一拉,身體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地倚靠向了他的懷中,而華不石的另一條手臂已環抱住了她的纖腰。
五年以來,二人獨處的時候不少,可華不石一向都嚴守禮防,沒有半點逾越,象這般親密的接觸更是從來未曾有過。
司馬如蘭掙動嬌軀,想從華不石的擁抱中擺脫出來,卻沒有成功。這位大少爺平素裡身體孱弱,一幅無用書生的模樣,此時居然把她緊緊地抱住,絕不肯鬆手。
“你要做甚麼?”司馬如蘭嗔道,玉面之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紅暈。
她並沒有聽到回答,只感到一顆心心砰砰亂跳,而華不石呼吸急促,氣息直噴在她的臉上,顯然爲了抱住她,這位大少爺耗費了不少的氣力。
待要再問時,司馬如蘭的嘴卻倏然被堵住了,竟是華不石的脣!
他竟吻她!
這算甚麼!是分手時最後的吻別麼,還是那位大少爺感到了愧疚,而施捨給她的補償?這樣的吻司馬如蘭寧願不要!
她想要伸手推開華不石,可是偏偏身體酥軟,沒有半分氣力,頭腦也昏昏沉沉地一陣混亂,好象陷入一整片的汪洋大海中,全然掙扎不動,只能被動地承受對方的溫存。
滾燙的脣瓣緊貼在一起,使司馬如蘭幾乎窒息,一種十分陌生的意亂情迷,更讓她感覺到心驚肉跳。這一切發生得太過忽然,全都如同幻境一般,她似已醉了,渾然忘記了這居然是自己的初吻。
這一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或許只有一瞬,或許是一生一世。
司馬如蘭閉上了眼睛,在這一刻,她只知道自己偎倚在心愛之人的懷裡,被他擁吻,這已令她感覺無比的滿足。
也許她等待了五年,所能期盼得到的,也就是僅僅是這片刻之間的溫馨和幸福!
當再度睜開眼睛時,兩人的嘴脣已然分開,她仍然倚靠在他的懷中,華不石無比熟悉的面容就在面前。
“我不會同意退婚的,你必須嫁給我,八月初八,我一定娶你爲妻!”華不石聲音沉穩,一字一句地道,語氣中透露出無比的堅決。
“你是真心願意娶我麼?”司馬如蘭目光悽迷,輕聲問道。
華不石點了點頭。
“那絳衣姐姐呢?如果你與我成了親,她不會傷心難過麼?”
“她不會,因爲我也會娶她爲妻,好好地用心愛她!”華不石的回答沒有一點遲疑,“今生今世,華不石能擁有你們兩位紅顏知已,實是最爲幸運的事,我決不會辜負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他凝望着司馬如蘭,目光中充滿了溫柔之意,說道:“你可知道,剛纔你說退婚時,我心中的感受如何麼?我那時無比惶恐,只是在想如果今天讓你走了,我就要失去這世上最溫柔美麗的妻子,就算用所有的一切來交換,我也決計不能答應!”
司馬如蘭輕咬着嘴脣,道:“我知道在華先生的心裡,絳衣姐姐是最愛之人,蘭兒永遠也比不上她,你對我說這些話,是想要哄蘭兒開心麼?”
華不石搖了搖頭道:“你完全想錯了。或許當初在大倉島時,我只是把你當成好朋友,可是自從在開封你我重逢,我們又相處了足足五年,你的溫柔善良,聰慧可愛,早已令得華不石傾慕不已。”
他伸手撫摸着司馬如蘭的臉龐,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珠,也拂開了遮掩在耳前的青絲。
“所以我想,我也已經愛上你了,只希望此生能和你共度,永遠不再分開!”華不石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你在我心中的重要,絕對不遜於任何人!”
司馬如蘭不敢與華不石對視,臉頰上的紅暈已慢慢蔓延到脖根處,耳邊又聽到華不石的聲音:“就在八月初八,嫁給我好不好?”
淚水再度涌出司馬如蘭的眼眶,這一次卻並不是因爲傷心,而是喜悅。
爲什麼大悲和大喜會如此緊緊相連,令人全然來不及做準備!就在剛纔,她還以爲已經失去了一切,柔腸寸斷,心灰若死,然而片刻之後,她卻發覺居然得到了一切!她再度懷疑自己是否是在作夢,而即使是在夢裡,只怕也沒有這般美好。
她已說不出話來,只能胡亂地點着頭。
不管以後會如何,也不管華不石所言有幾分是真,就在這一刻,司馬如蘭只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