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尾鉤”本就是輕巧靈動的兵器,哪裡能夠硬擋重擊,靈音大師的大袖被佛門內功催動,破壞力比尋常的大刀利斧不遜分毫,一擊之下立時就劈碎鉤刃而斬傷了翁一白。
勝負已分,靈音大師收袖而立,朗聲道:“翁檀越,承讓了!”
翁一白麪色陰沉,硬生生將一口濁氣壓住,只覺得胸口氣血翻騰,幾近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道:“大師內力深厚,算我輸了!”
這位靈音禪師內力和刀法俱是高強,翁一白自知武功和這老僧相比確實還略遜一籌,如今兵器受損,又受了傷,便是想不認輸也不行。
翁一白收起餘下的八支鉤刃,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這一番劇鬥甚是激烈,靈音禪師雖然取勝,卻也消耗了不少內力。但是,還未等他調勻氣息,北首宴席上已有一人走了過來,卻是一個青衣羅裙的女子,正是“峨眉派”的秦桑。
這秦桑三十多歲年紀,容顏端莊,風姿頗佳,看上去不象是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倒象是大戶人家裡的貴婦人。此時她嫋嫋地走上前來,到了近前,才襝衽施了一禮,道:“小妹峨眉秦桑,給大師見禮。”
秦桑的嗓音亦是十分輕柔,全然聽不出一點敵意。
靈音禪師合什道:“阿彌佗佛,秦女俠不必多禮。”
秦桑道:“大師與‘崆峒’翁長老拼鬥多時,想來氣力定然有所損耗。如若必要,小妹可以在此暫候一時,等大師調息恢復之後,我們再行交手,好不好?”
聽了秦桑此話,坐在西南角桌前的楚依依輕笑道:“這位峨眉派的秦女俠真不簡單,這下靈音大師可要吃虧啦!”
一旁的海紅珠不明所以,問道:“她很厲害麼,我怎麼瞧不出來?”
楚依依道:“她若真想讓靈音大師調息恢復,大可以等上一會兒再上來。現在靈音剛剛打完一場,她就立刻上來挑戰,明明就是想要佔便宜,卻還假意去問老和尚要不要歇息,實是故做姿態。我看她早就算定了,靈音大師定是不會休息的。”
秦桑的這個計策,若是用在翁一白或於竣身上,均是不會奏效,他們定會依言歇息,以圖恢復體力。也只有象靈音禪師這種佛門高僧,儘管武功高強,爲人卻十分謙和厚道,甚至近於愚腐,斷然不會自己打坐休息,而讓一個女子站在旁邊守候。
所以秦桑這個乘人之危的計策,其實用得恰到好處。只不過海紅珠和靈音大師一樣,也是一個胸無城府之人,即便聽了楚依依的解釋,卻也難以領會其中的道理。
而此時,果然聽見場中的靈音禪師說道:“不敢有勞女檀越久候,我們即刻出手比試便可。”
秦桑婉爾一笑道:“那小妹就多有得罪啦。”
她此話聲音未落,手臂一展,一道白綾已從袖口飛出,擊向了靈音禪師的前胸,竟然一刻也不停頓,當真是不給靈音大師一點恢復氣力的時間。
靈音大師袍袖一展,擋下了秦桑的一擊,但見秦桑已欺到近前,手腳連出,瞬時已攻出了七八招。
“峨眉派”乃是“七大門派”之中,唯一一家只招收女性弟子的門派,而“峨眉派”的武功本就是專爲女子修煉所創,招式婀娜美妙,柔美之中卻暗藏殺機。
對於“峨眉派”的武功華不石倒也知道不少。“神猴沈家”的三小姐沈瀅兒便是“峨眉派”掌門苦心大師的嫡傳弟子,華不石不僅見過她施展名爲“蒹葭”的瑤琴絕技,而且在長沙城中與沈瀅兒相處的一段時候,還藉着向她學琴之名,瞭解了不少“峨眉派”的武功技法。
這秦桑是沈瀅兒的師叔,武功自是比沈瀅兒要高,而她所用的兵器也不是瑤琴,而是一條三丈長的白綾。但是“峨眉派”武功的門徑華不石已然瞭解,儘管秦桑所用的招式他從未見過,仔細觀察之下,也儘可知道其中的奧妙所在。
白綾乃是至柔之物,即便是將真氣貫注其中,殺傷力也不會太大,何況女子天生力量不及男人,是以與靈音禪師的大袖相比,就更無優勢可言。
但其實秦桑的武功招式之中,白綾並非是用作攻擊用途,而是籍由白綾飄舞,形成重重屏障,阻礙靈音大師的視線,而真正的攻擊手段,卻是秦桑的拳掌。正因爲白綾柔軟,纔不易被對方的刀劍所傷,而秦桑在絲綾之間騰挪輾轉,姿態美妙之極,猶如在雲端曼舞的仙女一般!
秦桑所習的這一門武功,名字便叫“仙綾舞”,也確是名副其實。
儘管“仙綾舞”看上去好象是在跳舞,但秦桑全力施爲,攻勢極爲凌厲,並不在先前“崆峒派”翁一白的九支“蠍尾鉤”合擊之下。只不過即便如此,依然無法攻破靈音禪師的防守。
這老僧內力悠長,武功已入化境,雖經先前一戰耗損了內力,但此時依然好整以暇,大袖揮動,將秦桑的所有攻擊盡數擋開。
秦桑連攻了數十招,卻全無用處,出手難免放緩,靈音禪師卻已轉守爲攻,又施展開了普陀派絕技“大修羅刀法”,頓時將秦桑逼得連連後退,反落入了下風!
眼看着再拆幾招,秦桑又要步翁一白的後塵,難逃落敗的結果,她卻忽然驚叫一聲,似是被強攻之下反應不及,呆立在當地,而靈音禪師“大修羅刀法”中的一式“折骨出髓”已砍到了她的前額!
“大修羅刀法”本是極爲悍勇的武功,靈音禪師的大袖上貫注了上乘佛門內功,這一擊的鋒銳絕不亞於真正用精鋼鑄造的大砍刀,要是被當頭劈中,秦桑的頭顱定是難以倖免,非一劈兩半不可!
聽濤閣中的衆人均是大驚,尤其是北首的“唐門”副門主唐紫鱗,已霍然站起身來,只是相距實在太遠,他縱使輕功蓋世,也來不及趕上救援。
此時靈音禪師的大袖已劈在了秦桑的前額之上,但袍袖卻忽然之間軟了下來,從她的額間拂過,卻沒有造成一點傷害。原來靈音禪師眼見秦桑躲閃不及,千鈞一髮之際散去了真氣,使得堅如精鋼的袍袖立時變成了普通的布衣!
他畢竟是佛門高僧,不肯輕易殺生。只是如此散功實是太急,饒是靈音禪師內功深厚,內力迴轉時反震經脈,也令得他胸前要穴如遭重擊,氣血一陣翻騰,一時之間提不起半點真氣來。
而也在此時,秦桑卻猛然雙臂一揮,三尺白綾已橫空而至,將靈音禪師的身體捲住,而她右掌疾出,已拍在了靈音禪師的前胸之上!
此時的靈音禪師護身真氣也已散去,就象是一個全無武功的普通人一般,全然無法出手抵擋,被秦桑一掌擊中,頓時口血狂飛,被打得直飛出了三丈遠,重重地橫摔在了地上!
秦桑手腕一轉,白綾已飄回了她的手中。只見她輕輕一笑,道:“靈音大師,多有承讓了!”
原來秦桑先前失神呆立,被靈音禪師的大袖劈中,竟然是她有意所爲!秦桑早已料定了靈音禪師不肯殺生,定會及時撤去功力,而她正可利用這一時機突襲,果然一擊奏功,把一個武功比她高強不少的靈音禪師打倒在地。
雖然秦桑使用的是詭計巧謀,但無論怎樣,將對方打倒便算是贏了。此時靈音禪師跌臥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北首的宴席上的衆人紛紛大聲鼓譟叫好,而東首席間的江湖中人則個個怒目相視,只差喝罵出聲。
“普陀派”的弟子疾奔上前,將靈音禪師攙扶回來,這位普陀高僧的傷,比先前翁一白所受的還要重得多。而此時,東首主桌前的另一位大和尚已站起身來,正是少林“渡善堂”的主持圓光大師。
圓光大師這一起身,聽濤閣中各人的鼓譟叫喊頓時就減少了大半。只因爲“少林派”號稱“天下第一宗門”,論及門派的聲望,在大明朝二域十三省不做第二家想,這位圓光大師代表的乃是此間最強的宗門,即使是坐在西首和北首的衆多江湖人,也不敢對他有絲毫的輕慢不敬。
只見圓光大師緩步走到了閣中,望向對面的秦桑,沉聲道:“女檀越好手段,利用靈音師弟的慈悲之心徒下殺手,殊不知善有善因,惡有惡果,即使狡黠如狐,也難逃我佛如來的法掌!”
秦桑一雙妙目望向對面披着紫紅色袈裟的高僧,忽然輕笑道:“大和尚有如來佛祖保佑,小女子卻沒有。秦桑是女子,天生力弱,若不用些手段,又怎能與你們這些大男人相抗?”
圓光大師道:“好,那你儘可把那些手段用在貧僧身上試試。”
秦桑也道:“好,秦桑正想見識一下少林高僧的本事。”
她嘴上這般說,卻凝身未動。眼前的這個大和尚雖然也生得慈眉善目,一幅有道高僧的模樣,但絕對比剛纔的靈音禪師要難對付得多,再想利用對方的善心設計取勝,定然不會成功。
這一點從他適才所說的言語便可知道。而圓光大師身爲“渡善堂”的主持,武功有多高江湖上無人知曉,但他既能掌管“少林派”的所有產業資財,定是一個精明強幹之人無疑,心計深沉絕非在普濟寺中整日唸佛的老僧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