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長沙城中大戰之後的第三天。
曾經雄霸一方的“鐵水山莊”,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而長沙城裡的一切,經過這三天的時間,又重新恢復了正常。
街道上又開始熙熙嚷嚷,各家商鋪重新開門,該做生意的做生意,該過日子的過日子,與以前沒有什麼不同。江湖幫派的紛爭,和普通老百姓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唯有的不同,也只是把禮金和抽成上交給哪家門派而已。
西郊城外的孫家老宅,“惡狗門分舵”裡,與以前卻是有些不同。三天前“惡狗門”和“洞庭幫”聯合攻打“九仙會”獲勝,華不石在這裡大擺酒宴慶功,直到現在,這場酒宴已經連擺了三天。
頭一天最是熱鬧,除了“惡狗門”下參於此戰的幫衆弟子都入席吃酒,馬五花帶着孟二爺,以及那金髮巨漢西日阿洪也跑來湊熱鬧。這位“洞庭幫”的馬幫主在“鐵水山莊”一戰中用了“百勝神拳”,身體經脈再次受傷,之後自是又經過了華不石的一番醫治,於是他自稱是專程前來道謝,在酒席宴前一屁股坐下就賴着不走了。
這其中的原因,華不石倒也大致能猜得到。這位馬五哥多年來不理門派的事務,個性閒散慣了,留在城裡“洞庭幫”總舵裡,當人人追捧的一幫之主肯定是受不了,才躲到了他這城外的孫家老宅裡來。
第二天,酒桌前的人就只剩下馬五花和華不石兩人,“鐵膽”孟二爺一大早就趕回了城裡。
儘管馬五花可以不管門派的事務,可是孟二爺卻不得不回去坐鎮。大戰之後,門下諸多弟子的論功行賞,以及一些死傷幫衆的撫卹,自是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而“九仙會”被滅,長沙城裡空出了大片地盤和產業,也得一一查點接收,更是十分煩瑣。
“惡狗門”當然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不過華不石卻一古腦兒全扔給了楊絳衣。
楊絳衣之前與卓漪玟交手時中毒受傷,休養了幾天之後,現下雖然還不宜動用武功,不過日常行動已沒有問題,華不石就把門派裡的事都交給了她,他自己則整天都陪着馬五花吃酒。
華不石是家中的獨子,沒有兄弟,儘管華天雄和珍娘對他十分寵愛,可是從小到大,總是缺少了同輩的夥伴。馬五花比華不石年長几歲,爲人十分隨性,亦是不拘小節的人,兩個人的性格近似,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竟十分相投,頗有點相識恨晚的感覺。
而馬五花的眼界見識,皆是不凡,一身絕世武功更是不必說了,華不石對這位義兄十分佩服。於是,兩個人坐在酒桌之前,天南地北,無話不談,連吃帶喝,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天。
兩人聊起武功,馬五花見聞極廣,尤其是空手武功,更是瞭解甚深。當初馬五花拳法初成之時,曾經到大明朝各境雲遊歷煉,拜會過各大門派的拳掌名家,更與不少高手交手過招,因此對於武林中聞名的空手功夫的強弱特點,都深有體會,此時說起來如數家珍。華不石直聽得連連點頭,長了不少見識。
聊到深處,華不石問道:“五哥對於各門各派的功夫見多識廣,小弟實是佩服。卻不知五哥是否識得當日在黑石渡的貨船之上,糜鴻展和司空欽二人所使的合擊掌法,是哪一派的武功?當日小弟見他二人與五哥拼鬥,雖然落敗,但所用的合擊之術卻極是不凡,想必有些來歷。”
馬五花抓了抓腦袋,道:“說起那二人的武功,老子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們當日所用的合擊掌法我倒是識得,叫做‘彌佗山掌’,本是南少林的武功,那糜鴻展怎麼會使這門掌法,卻令人好生不解!”
華不石神色一動,道:“此話怎講?他們既是一派掌門,自是有些門路,去尋得一門厲害的武功習練,也不足爲奇吧?”
馬五花道:“老弟你有所不知,這‘彌佗山掌’是正宗的佛門掌法,也算得上是一門絕學,與尋常的武功不同,必須要身懷十年以上禪門內力的人才能運功出掌,否則便毫無威力。昔年我到閩境遊歷,在蒲田少林寺中見過這門掌法,寺裡的高僧提及此事,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可那糜鴻展所修習的明明是道家內功,怎會使得出這掌法,真是奇怪!莫不成是當年那老和尚騙了我?”
華不石奇道:“難道五哥連別人練的哪一門內功都能看得出來?”
馬五花呵呵一笑,道:“武林中內功心法多不勝數,除了那幾門對修煉者外形有影響的特殊心法,誰又能知道別人練的是哪種內功,我又不是神仙,自然看不出來。”
華不石道:“那五哥又怎麼知道糜鴻展所習的是道家內功?”
馬五花道:“是那糜老道自己告訴我的。”
華不石道:“哦?”
馬五花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我和那糜老道原本還有過一點交情。三年前,我那雷師弟與‘嶽麓派’有些過節,求我出面替他擺平,我便找到那糜老道的門上,亮出馬五花的字號,糜老道那時倒是十分客氣,立時賣了我一個面子,不再與雷師弟爲難,後來我與他一起吃酒聊天,也聊到武功之上,他便說起了他習練的是道家內功,還與我切磋印證了一番。只是前日在船上,那糜老道卻又不認得老子了,真他媽的狗屁記性!”
華不石眉頭一皺,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說來,確是有些奇怪。五哥可認得清楚,前日船上的那人定是糜鴻展本人麼?”
馬五花道:“五哥我也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自是懂得分辨相貌之術,當日既見過糜老道的模樣,絕對不會錯認。”
華不石道:“我聽人說魔道中人會用妖法攝取他人魂魄,失了魂魄之人,就會變爲傀儡聽命於魔道。糜鴻展和司空欽二人,想必就是中了妖法,被攝走了魂魄。”
馬五花道:“此事我倒也有過耳聞。”
華不石道:“據說失了魂魄的人,一身武功猶在,卻會失掉一些往日的記憶,而且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之色。當日雷幫主,唐龍和胡錦亭與小弟在馬吊館談判,便是這般情形,之後三人自焚而死,與糜鴻展二人的死法亦是相似。”
馬五花道:“你這一說,我倒也記起那天在船上,糜老道和那司空欽確是面無表情,象是木頭人一般。”
他忽然一拍桌子,道:“他媽的,什麼狗屁妖法,老子就不信他能攝走我的魂魄!他只要敢來,老子就一拳打扁了他!”
華不石道:“小弟自幼研習醫術,知道這世上確有一些藥物具有迷幻的效用,或用催眠引夢之術令人暫時失去知覺,如夢遊一般略做行動,也是能夠做到。但是這等奪取魂魄,使得他人變成傀儡,唯命是從的邪法妖術也太過玄奇,小弟殊難置信。”
馬五花道:“魔道手段惡毒,罪該萬死,光是用這等妖法邪術害人性命,便是天理不容!唉,你我兄弟今日喝酒作樂,不要再談這等無趣之事,那‘九仙會’已經被我們剷除,諒那魔道在長沙城裡也不能再興風作浪。”
華不石道:“也好,今日不談此事,我們喝酒便是!”
於是二人接着喝酒。華不石嘴上不說,心中卻並不以爲魔道真會就此放棄此城,雖然前日一戰剿滅了“九仙會”,但是在那場大戰中,“無生老魔”並未現身,不知所蹤,“無生六絕”也只出現了兩人,其餘的四個都未露面。
長沙城中擺在明處的魔道勢力看似已被摧毀,但其實僅傷及表皮,根本就未動筋骨,只怕日後還會有不少後患!
不過,對於此事當前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既然找不到魔道中人的蹤跡,也就無從採取什麼行動,故此華不石也就不再多說。
又喝了幾杯,二人談起了相人之術,華不石對此自是頗有心得,說得頭頭是道,馬五花卻不服氣,也大肆吹噓起他自己最懂相面識人,爲了證明,他還把那金髮巨漢西日阿洪叫了過來。
“他便是我收的徒弟,練武天賦可謂是萬里挑一,五哥我當年到塞外遊歷,一眼就看中了他。”馬五花指着巨漢說道,滿臉都是得意之色,“華老弟說你參悟過什麼識髓真經,也不見得有五哥我這般眼力,若是不信,便叫你那幾個徒弟出來,與阿洪較量一下,比比看誰強誰弱!”
馬五花極是爭強好勝,數月前在“快活島”賭局輸給華不石,一直都耿耿於懷,早就憋着要贏過這惡狗大少爺一回。
華不石手無縛雞之力,馬五花拳法雖高,但在武功上比輸贏卻也自知勝之不武,他又知道華不石極擅機變,詭計多端,即便再去賭場賭博,也沒什麼把握能取勝。此時聽說華不石擅於識人,馬五花便想着要在對方最擅長方面贏過了這大少爺,那纔是大快人心之舉,他對西日阿洪的武功極有信心,因此非要讓兩人的徒弟比武較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