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了片刻之後,君父用顫抖的手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道:“好,本君一時失算,未能料及華少爺麾下有如此精銳的火槍騎兵,就算我輸了!”
說話間他一揚手,“叮”地一聲,將手中的酒杯在石臺上摔得粉碎。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但見施青竹雙手連揮,五枚鋼針從衣袖中飛出,直射華不石的面門和前胸,而一旁的葛力則一步躥到了臥倒在石臺一側的顧尋花前,一刀直劈而下!
在大敗虧輸之下對方會翻臉動手,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華不石雖然沒有抵擋之能,但一直在他身邊的司馬如蘭卻早有防範。但見白影閃動,數聲細密的脆響聲中,五枚鋼針全都被她的“拈花指”力擊飛。
“當”地一聲金鐵交擊,火星四葛,葛力的大砍刀亦被架住,正是厲虎及時出劍相格,救下了顧尋花。
此時施青竹已一把抱住君父的腰,帶着他疾退向了巖壁,而葛力亦不戀戰,藉着兵刃交擊之力向後飛縱,也朝着巖壁躍去。
司馬如蘭和厲虎哪肯這般容易就讓對手脫身,立時雙雙飛縱而起直追過去,卻在此時,但聽得金刃破風之聲驟起,兩柄長劍凌空刺到,正是那兩名書僮聞琴和解佩。
半空之中人影翻飛,兵器交擊聲不絕於耳,司馬如蘭和厲虎瞬時與兩名書僮交手三招,竟無法衝過二僮聯手布成的劍陣,被截擋了下來。
而施青竹已帶着君父退到了巖壁旁,雙足點地,卻朝着崖上直縱了上去。
“不好,快攔下他!”喝叫的人,正是華不石。
這青石臺約有三十來丈高,處於百丈石崖的中間,本是一處絕地,上方距離崖頂至少還有六七十丈的距離,便是輕功絕佳之人要徒手攀爬上去也做不到,更何況施青竹還帶着一個百十斤重的大活人。
然而就在施青竹縱起之際,一物忽地從崖頂飛墜而下,卻是一條拇指粗細的繩索。她伸手握住繩端,有了借力之處,一拉一縱,便即拔高了丈許。
原來“天誅”在崖頂早就安排了接應,這條繩索正是接應者所放。
君父摔碎酒杯,顯是約定好的暗號,而接下來的所有動作,亦全都在計劃之中。這位“天誅”的首領確是謹慎小心之人,即便自認爲今日之戰必勝,但爲防萬一,還是留下了一條退路。
司馬如蘭的“拈花指”連點,厲虎亦展開“青蟒劍法”疾攻,二人都施展出最擅長的武功,但兩名書僮的兩柄長劍珠聯璧合,形成了一道劍牆,令得他們無法前進一步。
石臺本就狹長,有兩名書僮的劍陣阻截,任何人在數十招間都難以衝得過去,這些時間已足以讓施青竹帶着君父攀上崖頂。
施青竹藉助着繩索,數息之間便已攀爬上了二十餘丈,葛力亦是緊隨其後,抓着繩索向上攀躍。眼看着這三人便要逃之夭夭,卻只聽得“咻”地一聲尖利的破空之聲,一道寒光飛出,直射半空中的施青竹,卻是一支三寸來長的鋼鏢。
發射飛鏢的人,卻是孟歡。
拼鬥一起,孟歡並沒有上前相助,這是因爲石臺狹窄,司馬如蘭和厲虎與兩名書僮動手,就已佔據了全部空間,而孟歡的武功及不上二人,人多了擠在一起反而難以施展。不過孟歡卻有一門特別的暗器功夫,名爲“七星奪命鏢”。
這門暗器功夫尋常時候孟歡並不會輕易使出,飛鏢是用藏在袖中的機簧射出,力道甚爲強勁,就在破空之聲響起之時,已射到了施青竹的後背。
施青竹的聽風辨器之能亦是不弱,一手抓握住崖頂垂下的吊索,左足在巖壁上一點,身形盪開了尺許,已閃過飛鏢射來的方位。
然而“七星奪命鏢”既是孟歡的絕招,又豈會如此容易就被避過?只聽得“錚”的一聲,鋼鏢在施青竹身後五尺處倏然爆開,變爲了七道寒芒,分襲而至!
原來鋼鏢之中亦暗藏了機括,竟能一分爲七。這七道寒芒皆是寸許長的小鏢,來勢迅疾,已籠罩住了三尺之內的空間。如若是在平地上,施青竹或許還能應對得了,現下她一手抓着繩索,另一手攜着君父,身在半空之中,想要再躲開已不可能。
饒是施青竹反應極快,縮身閃過兩鏢,雙足飛起又踢飛了兩鏢,但右肩,上臂和手肘已被餘下的三鏢同時射中。她右手本攜着君父,此時已攬抓不住,一聲驚呼之中,君父從半空中飛墜而下!
此前施青竹已攜着君父向崖頂攀縱了二十餘丈,從如此高的地方摔跌下來,便是輕功高手也吃不消,更莫說一個不會武功之人了。
然而就在君父將要墜地之際,一條紅色人影直衝了過去,“嘭”地一聲悶響,竟硬生生地將他的身體接住!
這人影正是那個一身紅衫,喚做聞琴的書僮。就在此時,寒光一閃,厲虎的“蛇翼劍”已刺進了另一個書僮解佩的咽喉。
這兩名書僮結陣阻截司馬如蘭和厲虎,聞琴突然疾奔到崖邊去救人,劍陣在一瞬之間便有了破綻,厲虎本已全力而戰,苦於無法突破,此刻幾乎是本能地乘隙而入,一劍便刺殺瞭解佩。
聞琴接住了君父,亦是重重地一跤坐倒在地,嘴角溢出鮮血,鋼劍也跌落在一旁。
君父從二十餘丈的高處徑直摔下來,下墜的勢道何止千斤之重,事出緊急之下,聞琴來不及運用卸力的手法,只能衝上前去直接將他抱住,這就好似被力逾千斤的掌力正面擊中了一般。而他害怕撞傷君父,身上也全沒提運硬功相抗,經此一擊,頓時便受了重傷。
兩名書僮一死一傷,已失去了抵抗之力,懸在巖壁上方繩索上的施青竹眼見此景,略一猶豫,便仍向崖頂上攀縱而去,而葛力亦是緊跟於其後。沒有了兩名書僮,施青竹自己也受了傷,僅憑着她和葛力,已不可能帶走君父,與其下來送死,還不如自己脫身退走。
兩條身影很快就攀上崖頂,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司馬如蘭和厲虎則雙雙躍到了巖壁之下,寒光一閃,厲虎的劍尖已抵在了君父的喉間。
此時這位“天誅”首領,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瀟灑氣度,那把摺扇不知掉到何處,一身白色長袍粘滿塵土,且被巖壁上的石塊劃破了好幾道,頭髮披散了下來,顯得甚是狼狽。他臉色蒼白,看着已被殺死的書僮解佩和倒臥在身邊的聞琴,緊咬着牙關,神色又驚又怒。
厲虎手腕一抖,便要將他刺死,卻忽聽得有人道:“等一下,不可殺他!”
厲虎凝劍不發,轉頭望去,卻見阻止他的人是楊嗣昌。
楊嗣昌朝華不石拱手,道:“華少爺,此人雖然死有餘辜,但刺殺太子宮駕的主謀還未能查明,還請暫且饒他的性命,押回京城審問。”
君父是“天誅”的首領,身上藏有許多秘密,例如他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如何能夠調動女真族的兵馬,他在大明朝廷中有哪些依仗和後臺,與魔道又有何關聯等等。
這許多年被“天誅”刺殺的重要人物不在少數,誰纔是背後賣兇之人,也只有君父最清楚。
這些秘密皆是十分重大,甚至關係到許多仇怨,會決定許多人的生死,但華不石卻並不想探尋,寧願現在就將此人殺死,一了百了。
君父是蛛網中心的那一隻大蜘蛛,除掉他便能擊潰江湖上最大的殺手集團,華不石的目的便即達到,他本是無意再節外生枝,更不想讓此人多活上一刻,以免得夜長夢多而徒生變故。
但楊嗣昌的想法卻不一樣。如今刺殺宮駕的最大嫌疑落在了福王身上,世子朱由嵩已被軟禁,只有查出真相,方能爲其脫罪,而即便抓不到幕後的主使者,把君父押回京城也可充當重要的證人。
厲虎嘴巴一撇,道:“楊官人可是想要他供出行刺太子主謀麼?那容易得很,我很快就能讓他說出來,再一劍斬殺了事!”
君父滿臉皆是怨毒之色,咬着牙道:“你有本事就一劍殺了本君,卻休想從我嘴裡得到一個字!”
厲虎雙目瞪起,喝道:“你現在不說,待嘗過我新近學會的‘剔鱗’刀法,想必就嘴硬不起來了!”
他說着便要動手,楊嗣昌連忙阻止道:“厲兄弟切莫要傷他!須得把他押到京師,由刑部審訊出口供出才作得了數,必須要留下活口才行!”
厲虎皺起眉頭,道:“你們官府中人真是麻煩!老大,你說要不要取他的性命?”
華不石快步走到近前,卻並不言語,伸手抓過那書僮聞琴的手腕,此時聞琴倒在地上已然動彈不得,鮮血正不住從口鼻中皆溢出。
華不石凝神查探脈象,過了一會兒鬆開了聞琴的手腕,嘆了口氣道:“他的內腑全被震碎,已經救不活了。”
他目光一轉,盯在了旁邊的君父的臉上,道:“他們爲了救你而死,你不覺悲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