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去,只見在場中的泥沙地上,兩頭鬥犬的拼鬥果然已經結束。遍體鱗傷的嘯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得意洋洋的公主,正趴在一旁啃食着那塊失而復得的肉骨頭!
如果說在速度和敏捷方面,嘯狼僅比公主稍遜一籌,到了正面廝打時,它的實力卻比大白狗差了一大截。擁有法蘭西狩熊犬血統的公主吻短嘴大,四肢粗壯,力量和攻擊力都強過嘯狼好幾個層級。所以,爭搶肉骨頭的肉搏戰僅只持續了片刻,就以嘯狼不支倒地,公主大獲全勝而結束。
果然是已經打完了啊!
宋二爺呆立在當地,久久說不出話來。這場如此重要的比賽,今年紫霄大會淘汰賽的第一場,竟然是以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完結了!
公主帶着肉骨頭入場固然違反了規矩,但其中卻也有他宋二檢查不利的責任。如果剛纔能夠及時把那塊骨頭取走,自是可以讓雙方再鬥一場以決勝負,可是現在對面的嘯狼已經在爭搶骨頭的拼鬥中重傷倒地,根本就沒有了再戰之力。
完了!這場胡鬧一般的比賽肯定會立刻傳遍整個大倉城,而他宋二作爲當值裁判,也逃不過被所有人拿來恥笑的命運,他這資深狗童的一世英名,要就此毀於一旦了!
唉,都是那塊該死的肉骨頭惹的禍!
而現在,將錯就錯地宣判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解決之道,如若不然,恐怕在場的那些押上銀子賭勝的觀衆們都不會放過他。
過了良久,宋二才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中的三角旗幟,緩緩揮下,用虛弱的聲音喊道:“比賽結束,本席宣佈‘萬金堂’公主勝……”
※※※
“紫霄大會”第四輪的熱鬧程度,與前三輪的資格賽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說前三輪只與參加大會的那些商家船行有關,從第四輪開始,鬥犬大會就成了整個大倉城所有人的事。其中的原因,自是各家大小賭場加入的緣故。
想要豢養鬥犬參加“紫霄大會”,不但首先須得交納千兩白銀,所贏得的“紫霄排名”對於普通百姓也沒有什麼意義,門檻可謂是極高,除了從事遠洋貿易的大商家,別人斷然不會有興趣。
可是賭場的堂口一開,不論是誰都可以下注,押銀高低也不受限,哪怕只有一兩銀子也能去搏上一把,參加的門檻降低了一千倍。而如若運氣好押中了,說不準還能一夜暴富,贏回幾十倍的賭金也有可能。
人人都有賭性,大倉城裡的平民百姓甚是殷富,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好賭,尋常人家拿出三五兩銀子押上一注碰碰運氣,也是常有的事。
這麼一來,關注“紫霄大會”的人也就暴增,而在大倉城的街頭巷尾,人們談論最多的話題自也是有關“紫霄大會”,比起前些日子城主大小姐和華少爺的誹聞還熱門得多。
淘汰賽的首輪結束,結果正如大多數人所料,呷羅狸、黑蟒、赤火和波爾多等被看好的猛獸都各自輕鬆取勝,被淘汰的多是一些實力本就不強的鬥犬。所以此輪之後,賭場堂口對於各頭鬥犬的下注賠率也就基本未變。
只有一頭鬥犬的賭場賠率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由原先的買一賠十猛升至了買一賠五,這頭鬥犬便是“萬金堂”的公主。
原本押公主奪冠的賭徒自是歡喜不已,賠率升了一倍,也就等於他們以前所押的銀子立時翻了一番。由於在賭場下注並不記名,押注贏錢憑的是賭契,這些人現在如若把手裡賭契轉賣,便能賣到原本兩倍的價錢。
說起來公主在此輪獲勝,本來還存在着一些爭議。將肉骨頭帶入場地,本就不合規矩,此後兩狗在爭食之中公主咬傷了對手,被判獲勝也就並不那麼光明正大。嘯狼的東主在賽後也曾提起異議,認爲裁判不公,而經由“紫霄大會”的一衆狗童再度商議之後,仍是維持原判不變。
這等複議裁決的制度,亦是“紫霄大會”的規則,嘯狼的東家儘管心中不滿,也只得接受這個結果。事實上就算取消宋二爺的判決,讓雙方重鬥一場,受了重傷的嘯狼也沒有再戰之力。
也就由於這等拉扯不清的爭議,使得人們茶餘飯後更多了不少談話的議題。作爲城主大小姐的寵物狗,大倉城中本就有不少人認識公主,而經由此事之後,它的知名度更是扶搖直上,在城裡大人小孩無人不知。
尋常老百姓說起此事,大多數人都把公主說成是一個撤頭撤尾的大吃貨,以此鬨笑取樂,可是當日在圍欄之外觀看比賽的,亦是有不少懂得鬥犬的行家,他們的觀點卻並非如此。
當日在場內之內,公主追殺嘯狼並將其抓咬成重傷時表現出來的實力,並不僅華不石一個人瞧得出來。要知公主體型比嘯狼壯大一圈,血統亦是以力大凶悍著稱的“法蘭西狩熊梗”,本不是以速度見長犬類,它能追上全力奔逃的狼犬,足見有着與體型全不相稱的敏捷動作。
而兩狗正面相鬥,僅過了一轉眼的時間,公主就重傷了對手,連狗童宋二都未能看清楚其中情形,更說明大白狗攻擊力強悍無比。
即便是第一輪創下最快獲勝記錄的波爾多,也用了三息時間的撕咬才重傷到對手,若不算上兩頭鬥犬爲爭食而追逃的時間,公主戰勝嘯狼比波爾多的那一場還要更快。
由此而知,即使沒有肉骨頭進場之事發生,公主與嘯狼公平相鬥,恐怕也在瞬時就會分出勝負,兩頭鬥犬的實力懸殊是不須懷疑的。
這也正是場外許多人紛紛押注公主,而賭場則要改變賠率的原因,公主確有爭冠的能力,賭場也不希望因判斷錯誤而賠上老本。
事實上在華不石看來,買一賠五的賠率依然很不合理,以公主的實力而言,賠率就算及不上去年的犬王呷羅狸,至少也應當和赤火、波爾多等鬥犬相若纔是。
此時的華不石,正在與曹暮雲談論此事,二人皆是如此看法。如果不是因爲“紫霄大會”的規定,他們定會立刻去賭場投下大注,也好賺上一筆。
華不石“切脈除毒”之術後已有十餘天,如今曹暮雲全身都裹着繃帶,靠坐在牀頭動彈不得,活象是一具木乃伊。
曹暮雲是合夥開辦吠天樓的老闆之一,儘管不能前去觀看鬥犬大會,可對於大會的進展他亦是十分關心。因爲這次大會中能否取得高位的紫霄排名,關係到吠天樓在港口做遠洋貿易的優先權,而如今買賣貨品的本錢已經有了,正是大展鴻圖,賺錢發財的好時機。
按照他們二人的計劃,寶亮報名參加紫霄大會,要儘量爭取到前十的排名,在中國商家之中最好能排名到前三之內,這樣在做港口貿易時便會有較大的優勢。
現在看起來,實現這個目標的希望倒是不小。
曹暮雲身上的傷勢尚重,不耐久坐,二人又攀談了一陣,華不石便扶他躺下休息,自己則起身告辭。
出了曹暮雲住的院子,華不石穿過走廊,走向不遠處的另外一處廂房,那裡正是朱洪養傷的所在。
他纔剛剛走近房門,就已聽見一陣“呼呼”的風響從屋內傳出,正是掌力破空的聲音,這位大少爺的臉色不由得有些變了。
這間屋子只有朱洪一個人居住養傷,而朱洪當日在“青螭號”上連中了陸秋鴻兩掌,所中的絕弦掌毒比曹暮雲更深,“切脈拔毒”之時所受的傷也更嚴重,曹暮雲此時尚且動彈不得,按說朱洪也決計不可能下得了牀纔是。
屋中此刻傳出掌力破空之聲,莫非是有外敵侵入,在屋內打鬥麼?可是吠天樓有司馬如蘭坐鎮,院外又有衆多“萬金堂”的衛士把守,現在正是大白天,敵人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就潛入到內院呢?
華不石心下驚惶,生怕朱洪會出危險,也來不及多想,立時快步走到門前,伸手一把推開了木門。
眼前的情景,卻是出乎這位大少爺的意料。屋子裡除了朱洪之外,並沒有任何人,而這位方臉大耳的少年,此時正站在屋子當中,擺着一個“震山掌”的出手招式,顯然是在修習掌法。
在朱洪身上倒也還纏着一些包裹傷處的紗布和繃帶,只是臂上肩上等妨礙他活動的繃帶已被他自行解去,露出健壯的肌膚。而看他滿頭大汗,連衣衫也溼了一大片的模樣,肯定練掌已有了不少時間。
華不石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說道:“你剛剛施完手術十來日,傷口未愈,我早就囑咐過這一個月的時間,你都須得躺在牀上靜養,是誰讓你起身練武的!如若胡亂活動使得傷處迸裂,經脈斷裂而丟掉性命,可怎麼辦?”
朱洪本是五小之中最爲聽話的一個,沒想到他也會違反華不石的吩咐自作主張下牀練功,去做這種無謂的冒險,也怪不得這位大少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