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程, 程嘉梨...”
小小的女聲在教室門口響起。
顏知意擡眼一看，便皺起了眉。
又是她？
範小於的事情她聽程嘉梨也說了一些，不過顏知意從小到大沒經歷過這種事情, 同情的感嘆了一番, 說過後也就沒放在心上。
程嘉梨難得一次跟着顏知意來教室上自習, 也沒想到範小於會找來。
現下雖然開春了, 可江市的天氣還是忽冷忽熱的..這晚自習纔開始, 外面就嘩啦啦的下了一陣雨...又涼了幾分。
範小於的頭髮有點溼，貼在臉上看着十分狼狽。
她身上穿着舊衣服，似乎還有些染色, 袖子依舊還是短了一截。
顏知意撇了撇嘴，心想再窮也不至於這樣吧...學校外面有的是便宜又好看的衣服, 只要花上一點錢就能買到了...一個大學生, 這副打扮算什麼樣子...
程嘉梨擡頭看了一眼, 合上書站了起來。
顏知意拉住她，小聲道：“她怎麼又來找你了啊？不是已經換了宿舍嗎？”
程嘉梨抿了抿嘴, 低聲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什麼事吧，我出去問問。”
顏知意張了張嘴，喃喃道：“管不了的事別管...這年頭，自己的事還操心不完呢...”
程嘉梨衝她淡淡一笑, 起身出了教室。
＊
範小於和程嘉梨去了教學樓的走廊深處..
已經天黑, 走廊的燈光還有些昏暗..白熾燈照得兩人臉色都發白。
“怎麼了？”程嘉梨問。
範小於扯着袖子, 漲紅了臉, “我..米娜她們一直來我的宿舍...我的東西什麼的...一直被丟在外面的垃圾桶...我...程嘉梨, 你能不能幫幫我...跟她們說一說....”
程嘉梨皺眉。
她沒想到米娜她們竟然這麼無聊，這個範小於都已經搬出來了, 怎麼還一直去找她的麻煩...
“你們宿舍其他人呢？”
範小於反覆捏着手，喃喃道：“她們..她們也不管...”
這個新換的宿舍自然也有小團體，或是各過各的，範小於是後來的..加上她這個性格打扮，估計人緣也不會好到哪去...又不是欺負到自己頭上，別人當然是事不關己。
程嘉梨想了想，低聲道：“如果你以後出了學校也遇上這種人，怎麼辦？靠我或是靠別的什麼人，都不可能一輩子去幫你解決這種問題的...”
範小於不安的捏着手，“那，那怎麼辦？你，你也沒辦法嗎....”
程嘉梨輕輕的搖頭，“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總有一天要自己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我可以幫你一次兩次，以後呢？你要是還碰到這種事怎麼辦？永遠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我...我不知道....”
程嘉梨望着她小心又不安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怕她們嗎？”
範小於瞥了眼程嘉梨，小聲道：“怕..”
程嘉梨：“你怕她們什麼呢？”
“....我，我也不知道...”
程嘉梨想了想後，問：“她們和你都是一樣的人，你爲什麼要怕她們呢？或者說，她們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我不知道...”
程嘉梨有點無可奈何..
馬上晚自習就要結束了...她瞥了眼外面還下着的大雨，只好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幫你想想辦法吧，這個事情，我也沒有遇到過....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不行的話，明天我陪你去找老師...”
範小於縮着脖子，“...老師會管嗎...”
程嘉梨皺眉，“管了估計也沒用，畢竟你連宿舍都換了..她們還這麼不依不饒的，我也沒想到....”
範小於瑟縮着：“那，那怎麼辦？”
程嘉梨低聲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進去拿把傘給你。”
“不，不用了，你，你打吧...我跑回去就行...”
程嘉梨搖搖頭，“這麼大的雨，要生病的，我跟我同學用一把就行了，你等我一下。”
她說着就轉身進了教室..
拿着傘在出來的時候，走廊裡多了一個人。
孟皓琛隨手揉着頭髮，正低頭點菸。
範小於縮站在角落裡，偷偷的看了看。
是上次那個男生啊...
＊
“你怎麼來了？”
孟皓琛擡頭看見程嘉梨，嘴角一勾，“喲，逃課啊？”
“逃你個頭...”程嘉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從他身邊走過，把傘遞給了範小於...
孟皓琛跟了上來，“喂，去不去吃宵夜？”
程嘉梨扭頭，上下看了看：“下雨天你們要去吃宵夜？”
“恩，我們學校附近新開的，穆雲說要去嚐嚐，去不去啊？”
“呵呵。”程嘉梨乾笑兩聲，“謝謝，我不當電燈泡...”
“不去拉到。”
程嘉梨扭頭對範小於說：“你先回去吧，我想想辦法...”說着，她忽然眼珠一轉，又把頭轉向了孟皓琛，“喂，米娜你知道吧？”
孟皓琛挑眉，“知道啊..幹嘛，多久的事了你還吃醋？”
“我吃你個頭。”程嘉梨問：“她有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
“哈？”孟皓琛皺眉，“你他媽說什麼呢？不懂。”
程嘉梨白眼一翻，沒好氣道：“米娜一直在學校欺負同學，噥，人家女孩子都換宿舍了，她還是不肯放過...”
孟皓琛這才朝範小於看了過去。
範小於一愣，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
腳步微微朝程嘉梨身後挪去。
孟皓琛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重新落在了程嘉梨臉上。
於他而言，纔不會在乎這種事。
他隨口道：“不可能吧，米娜多單純一姑娘啊...”
程嘉梨聽到這種話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難怪男人都看不出綠茶這個物種...白蓮花，小白兔，向來都是他們喜歡的...
程嘉梨默默的衝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孟皓琛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這種直男真的不能跟他來彎彎繞繞的東西，程嘉梨把心一橫，乾脆拉過範小於的手對他說：“這麼說吧，這女孩是我朋友，一直被米娜幾個女生欺負，具體怎麼欺負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現在她已經換了宿舍，米娜她們依舊去找她麻煩..您有什麼辦法讓她們消停點嗎？”
孟皓琛差點被這一大段話給說糊塗了..脫口就是：“那，那找阿月跟她說不就得了？米娜最聽阿月的話了...”
程嘉梨眯起眼，幽幽的盯着他。
“咳....”孟皓琛自知失言，立刻清咳幾聲，正經道：“得得，我給她打電話行了吧？”
程嘉梨幽幽道：“你打？你打有用嗎？你是韓朗月嗎？”
範小於咬着嘴一個字也不敢說。
他們談起米娜來很自然，看樣子這個男生也認識她們...
可是..可是他...他真的要給米娜打電話嗎？
孟皓琛一臉無奈的搖頭，“我怕了你，是我說錯話了行不行，我他媽的總感覺上輩子欠了你一樣。”
他說着立刻掏出手機。
程嘉梨抱起胳膊，幽幽的瞧着。
＊
“米娜？你哪兒呢？”孟皓琛說的隨便，帶着幾分吊兒郎當。
那邊回了幾句。
他又說：“來不來吃宵夜？”
程嘉梨瞪了瞪眼睛，吃宵夜？？
這時候晚自習已結束，每個教室都有人往外走了，不多會兒穆雲也出來了。
“小梨？”
程嘉梨招招手，隨口道：“這麼晚還吃東西啊？你也不怕胖...”
穆雲抿嘴一笑，“沒事兒，少吃一點嚐嚐，他跟我說特好吃。”
孟皓琛掛了電話，自然的攬過穆雲的肩，對程嘉梨眨眨眼，“得了，你跟我們一起去吧，我跟米娜說。”
程嘉梨撇嘴，不太相信的上下打量道：“你說？你行不行啊？”
孟皓琛下巴一揚，“廢話，把你這個...”他說着，用下巴點了點範小於，“你這個朋友一起帶着....”他還有點不信這個女的是程嘉梨的朋友，看起來怎麼...這麼...髒兮兮？
顏知意也出來了，“小梨？不回去啊？”
程嘉梨想了想，對顏知意說：“我晚點，你先回去吧。”
顏知意聳聳肩，覺得這個範小於真是麻煩。
“那我先走了，下雨呢，你也早點，明天還有課呢。”
“行，知道了，你路上也小心，雨大。”
顏知意揮揮手，就先離開了。
＊
＊
孟皓琛的車就停在外面，好在他開的車能坐下這麼多人，程嘉梨低聲對範小於說：“你上車吧。”
範小於從來沒有坐過這麼漂亮的私家車，連怎麼開門都不會。
程嘉梨拉開車門，讓她先坐了上去，自己跟她一起坐在了後排。
範小於不安的摩擦的手心，緊張的冒冷汗。
這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事，車裡還飄着好聞的香味，又幹淨又寬敞...
穆雲回頭看了一眼範小於，倒是也沒說什麼...
孟皓琛上車，還替穆雲拉上了安全帶，輕聲道：“餓不餓？”
穆雲點頭，“我還特意沒吃晚飯呢。”
“傻啊你？幹嘛不吃飯？”
“不是你說的嘛，超級好吃？”穆雲哼哼兩聲，“不好吃的話，你就等着..”
“不好吃咱們就換地方唄，肯定好吃，我騙你幹嘛..”
他倆在前面旁若無人的說着話，程嘉梨在後面也掏出了手機。
韓朗月掐着時間來電話，知道她應該晚自習已經結束了。
“沒回去，碰到孟皓琛來接穆雲了。”
“恩，拉我去吃宵夜了..”
“這不是近嘛....誰讓他學校就在我隔壁的。”
“開免提？啊？爲什麼？”
程嘉梨撇着嘴按開了免提，車裡就響起了韓朗月涼絲絲的聲音。
“你吃完早點把她送回去，她明天早上有課。”
這句顯然是在對孟皓琛說的。
穆雲捂嘴偷笑。
孟皓琛乾笑兩聲，答道：“知道了少爺，我肯定把她送到樓下行了吧？”
“別他媽給她喝酒。”
孟皓琛已經翻白眼了，“知道了知道了。”
程嘉梨聳聳肩，收回手機，“先這樣，我掛了。”
韓朗月又說了幾句後，程嘉梨就掛了電話。
她轉頭問範小於，“你晚一點回宿舍沒關係吧？”
範小於咬着嘴搖頭，聲音低的像蚊子“沒，沒關係...”
“恩，那就好。”
＊
＊
這家店裝修的很不錯，老闆特意給他們留了包間...
程嘉梨撇了撇嘴，“怎麼吃個小火鍋也要坐包間啊....”
孟皓琛白眼一翻，“吃不就行了...”
穆雲笑道：“他們少爺都一樣的，普通飯店都能高消費...老闆最喜歡他們這種人了..”
程嘉梨深有體會的點頭。
＊
進入包間後，米娜已經等在那兒了。
她看見程嘉梨後一愣，隨之在後面的範小於看見米娜也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程嘉梨身後。
孟皓琛隨口招呼道：“來了？坐。”
穆雲也見過米娜，倒是沒有多問，安安靜靜地去拿了菜單點菜，還不時的問程嘉梨這個要不要，那個要不要。
程嘉梨也不是真的來吃宵夜的，隨便點了幾個後就對孟皓琛使了個眼色。
孟皓琛會意，當下道：“娜娜，這個女生你認識嗎？”他指了指範小於。
範小於一下子就緊張的冒冷汗，頭也不敢擡。
程嘉梨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別怕。”
米娜輕輕的應了一聲，跟在學校時判若兩人。
“恩..是我同學。”
程嘉梨斜着眼，幽幽道：“她不是已經換了宿舍嗎？你們就這麼閒？非得找她麻煩？”
米娜假裝面色一滯，“我，我沒有啊...”
程嘉梨不耐煩道：“你也別演了，韓朗月又不在，把話說清楚，不然我明天就帶她去找老師，再不然報警也行，你知道未經同意私拿別人東西叫偷嗎？大不了就鬧的學校人盡皆知，也無所謂。”
米娜眉心一皺，“你，什麼意思？”
穆雲也擡頭看了過來。
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孟皓琛蜷起手指，敲了敲米娜面前的桌子，低聲道：“娜娜，你要是真的欺負別人了，以後就別這麼做了，這人是程嘉梨的朋友。”
程嘉梨瞪了他一眼。
看來米娜這麼多年演的是真好...
米娜低聲道：“我沒有...只是她以前...以前跟我一個同學關係不大好...可能有什麼誤會吧...”
她要裝，程嘉梨也懶得拆穿。
她幽幽道：“是嗎，有什麼誤會你說出來，需要她道歉就道歉，今天我就問一句，這事能不能到此爲止？”
“我..”米娜換了一副面孔，又嬌氣又純真，一雙眼驚恐的瞪着...
孟皓琛哪有這麼好的耐心，直接道：“娜娜，咱們玩這麼多年了，我們這麼一圈人你心裡有數，程嘉梨是什麼人你也心裡有數，她要管的閒事，我們也會管，懂了嗎？”
範小於捏着手，小心的擡起頭。
她只覺得不管是程嘉梨還是那個男生，他們都好厲害...他們好像什麼都不怕...
米娜抿着嘴，緩緩的點了點頭。
孟皓琛道：“那就行了，事情鬧難看了，對你也沒好處。”
程嘉梨：“那麼，以後不會有了？”
米娜點點頭，喃喃道：“我會跟我那個同學說的...”
程嘉梨冷笑一聲，淡淡道：“那就好。”
她當着米娜的面拍了拍範小於的手，“聽見了嗎？如果以後‘她的同學’還來找你的麻煩，你就來找我。”
範小於咬着嘴點頭。
她心中酸澀，不明白爲何對自己來說天大的事，他們解決起來這麼容易....
這桌上的任何一個人，跟自己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麼遙遠...不可及...
＊
＊
＊
隔了半個月後，程嘉梨還特意去範小於的宿舍找她問了問，米娜她們果然沒有再來找她麻煩。
範小於滿心歡喜..看着也沒那麼小心了...
程嘉梨鬆了一口氣，想來畢業時的那個跳樓事件也不會發生了吧...
只希望她從這事裡明白一點什麼，以後遇到同樣的事自己能再勇敢一點吧....
後來她陪範小於去了附近的服裝店，幫她挑了一點衣服，並且對她說：很多人看人都是看表面的..你以後可以稍微打扮一下，這世界就是如此，確實沒辦法。
範小於似懂非懂，卻也從生活費中擠出一小部分來買了兩件衣服。
她打扮起來，看着也精神多了。
臉上的笑也多了些。
自此，程嘉梨倒也沒有再去關心什麼...
她甚至不知道孟皓琛後來在她們學校還遇到過幾次範小於...
＊
孟皓琛沒那麼多想法，他以爲範小於真的是程嘉梨的朋友..
第一次他送穆雲回宿舍，在樓下碰見了，還好奇的看了幾眼..
第二次，他是在籃球場碰見的...
穆雲有課，他閒來無聊就去操場打了會兒球，結果場上籃球脫手，迎面就砸在了範小於的頭上。
“是你啊？”孟皓琛大剌剌道：“沒事兒吧？”
範小於一下子緊張起來，“沒事，沒事...”
她的額角紅紅的一片，疼的眼淚差點流下來...
孟皓琛看見了，也微微皺眉。
“不好意思啊，下次你走路離球場遠一點，你們學校這個場地也沒個護網，還挺危險的..”
範小於不停的抿嘴，手心都出汗了。
“我沒事..真的。”
孟皓琛咧嘴一笑，“行，沒事就好。”他說完撿起球，重新走了回去。
陽光下，是男孩高大的背影。
寬肩，窄腰。
黑色的頭髮泛着好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