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一句話就把劉大寶給嚥住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劉大寶想要拼命保二麻子跟狗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慶年見老鬼如此憤怒，知道這件事捂着是不會平息老鬼的怒火的，這事捂不如疏。
想到這裡，慶年趕緊打圓場道：“老鬼叔，你誤會了，我爸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們是啥意思？我的莊稼被糟蹋了就活該了麼？”老鬼情緒激動的說道。
這是在黑夜裡，要是白天，大家一定看得到老鬼此時的雙眼已經被氣得血紅，一副怒不可竭的樣子。
這個時候，他甚至想要將狗蛋給撕碎。
狗蛋聽了老鬼要報警，慌忙地從田裡走了出來。
“老鬼叔，這件事跟我沒關係啊。”狗蛋着急道。
“那你現在還不好好說到底啥情況？”劉大寶一臉的無奈道。
“是……是……”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等下警察來了，你別說我沒給你機會！”老鬼又從慶年手裡掙脫了開，朝着狗蛋的屁股蛋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腳。
這次狗蛋倒是站穩了，沒有摔田裡去。
“是麻子哥，他喝醉了。”狗蛋小聲的從嘴裡擠出來了一句話道。
“就知道是你們倆！”老鬼說完朝着狗蛋的頭上削來了一巴掌。
捱了打的狗蛋一句話都不敢說，他又冷又怕，腦袋裡面一片空白。
最終還是老鬼氣惱的朝着狗蛋吼了道：“說吧，怎麼辦？”
“我……”狗蛋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亞麻是二麻子給糟蹋的，最後承受苦果的卻是自己，要是當初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他說什麼都不會去慶年家裡彙報了。
但事已至此，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原原本本的將剛纔二麻子跟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慶年聽了狗蛋的話，心中也已經有了答案。儘管狗蛋看着窘迫，但是這件事上狗蛋是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真不好判斷。
於是慶年跟老鬼說了道：“老鬼叔，我贊成你報警的決定，我覺得讓警察介入會好些。”
老鬼點了點頭，掏出了手機。
還沒撥通電話，手機就被一旁的劉大寶給搶了過去。
“別激動，老鬼，這事咱們商量着來。”
“這事沒得商量。”老鬼說完就要來拿回自己的手機。
“都是一個村的，你要是報警了，這倆孩子以後就完了！”劉大寶說了道。
“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都無法無天了。”老鬼說。
“老鬼叔，我們錯了，我把我家這一季的收成都賠給你，你別報警啊，求你了！”狗蛋看老鬼是認真的，都嚇得七竅生煙，差點就給跪在老鬼的面前。
“爸，你就別攔着老鬼叔了，我覺得這件事讓警察來解決會更好些。”慶年說道。
“你閉嘴，你知道個啥。不幫着一起勸，你還火上澆油！”劉大寶不滿的朝着慶年說了道。
“我是幫理不幫親。我也知道二麻子不一定是故意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二麻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不是咱們對他的縱容呢？”慶年認真的說了道。
“哎，說到底，你們都還只是孩子。二麻子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我不想眼睜睜看着他們被關起來啊。都還這麼年輕，要是落了個人生污點，這輩子就毀了！”劉大寶擔憂的說了道。
聽了劉大寶的話，老鬼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他說：“你擔憂二麻子，那我呢？我這一季莊稼毀了！”
“我也不是偏袒誰，損失多少咱們可以協商嘛！該賠多少就賠多少！”劉大寶說道。
“說的輕巧。”老鬼惱怒的說了道。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你去把二麻子家的亞麻也給滾了？”劉大寶說道。
劉大寶這麼一說，老鬼氣結，不知道要怎麼說。
這就像是當狗咬了你一口，你要不要也咬回去一樣。
幾個人站在冷颼颼的農田裡，眼前一片蒼夷。老鬼越看，心裡面的怒火越中燒，此刻二麻子要是在場，老鬼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的。
四人都沉默得站田埂上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慶年感覺自己的腿都被凍麻了，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開口說話了。
“怪冷的，先回家吧，明天再報警好了。”慶年提議道。
老鬼的臉都被凍綠了，可是仔細想想，就算是在田裡，也跟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剛纔他出門的着急，穿的衣服也少，在村裡的時候不覺得冷或許有情緒激動的原因，現在冷靜了下來感覺身體被凍得有點吃不消。
想要開口說點什麼，還沒等自己開口，劉大寶也說了道：“好吧，田地也不會跑了，咱們先回家，什麼事明天再說。”
老鬼看了看狗蛋。
慶年淡淡的說道：“狗蛋也跑不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那好吧！”老鬼勉爲其難的答應道。
回到家裡後，慶年看得出來劉大寶對自己的處事有點失望。他知道父親一定會找他談話，便也不着急回屋裡睡覺。
果然，父子倆緩和了會後，劉大寶開口了。
“你今天就不應該給老鬼火上澆油。”
“我不是火上澆油，我有我的理由。”慶年認真的看着劉大寶說了道。
劉大寶並沒有說話，他在等待着慶年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爸，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你總覺得二麻子跟狗蛋可以被咱們潛移默化。但是你知道二麻子爲啥要給老鬼叔家的亞麻田裡打滾撒鹽麼？”慶年問道。
劉大寶依舊沒有說話，但是擰着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
“因爲他的心底裡知道，就算是他將天給捅下來，也會有人把他捅下來的天給頂起來。當一個人犯錯的成本太低的時候，犯不犯錯都是無關緊要的，把心裡的怒火發泄出來纔是最重要的。至於後果到底有多嚴重，承受那不疼不癢的後果，就跟撓癢癢一樣輕鬆！”
劉大寶聽了慶年的話後陷入了沉默。
大傢伙都是看着二麻子長大的，他一開始也並不這麼混蛋。
或許真的是因爲犯錯成本太低了，纔會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
慶年不想打斷劉大寶的沉思，但是有一句話，他必須要說出來。
沉默了一會後，慶年還是開了口。
慶年說道：“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本質上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導致的。”
“這話怎麼說？”劉大寶問道。
“他心裡不服，咱們幫他跟狗蛋種亞麻，就只收他的工時費。”慶年說道。
“這有什麼問題？”
“咱們的立場不一樣，這就是問題啊！站在咱們的立場上，爲了讓他二麻子勤勞起來，咱們收了他的工時費；但是站在二麻子的立場上，同樣是給他和狗蛋種，咱們單單收了他的工時費，換做你是二麻子，你怎麼想？”
“我……”劉大寶頓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仔細想想，二麻子還真像慶年說的這樣子。
沉默了一陣子後劉大寶問了道：“這就是你支持你老鬼叔報警的原因？”
“不是，我支持老鬼叔報警是因爲我想要改造二麻子，我們要讓二麻子知道他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後果，咱們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什麼事情，要在自己的心裡面有一個評估，不能夠這麼混球！”慶年道。
“我贊同，恩威並濟的做法。可是這件事的後果對二麻子來說代價太大了。坐了牢，這輩子就全毀了，坐牢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坐牢不至於，小施懲誡而已。”慶年把握十足的說了道。
看着劉大寶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後，慶年再次說道：“爸，你就把心放肚子裡面吧，這件事交給我！”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太陽剛剛出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還在沉睡的二麻子給叫醒。
在燒酒強大的後勁下，二麻子艱難的睜開眼睛，將眼屎扒開，此時他感覺口乾舌燥，頭也還暈乎乎的。
“誰啊？”二麻子一張口，感覺整個口腔都要被撕裂了開。
他慵懶的從被子裡面將手伸了出來，還沒觸碰到牀頭放着的水杯，一陣涼意又將他的手給逼回了被子裡面。
“警察，開門！”門外傳來了更加急促的敲門聲道。
聽到門外敲門的人是警察後，二麻子的腦袋瞬間就清醒了。
“來了。”
他也不怕冷了，抄起牀頭櫃上冷冰冰的水，一股腦的朝着口腔裡面灌。一邊灌水，腦袋裡面一邊在飛速思考等會要怎麼做。
又一陣更加急促的敲門聲音傳了出來。
“來了，來了。等我穿好衣服！”
“快點！”
難道是我昨天晚上在老鬼家亞麻田裡打滾被發現了？心虛的二麻子想到。
硬着頭皮將門打開，門外兩個身材魁梧的警察出現在了二麻子的跟前。門背後還站着慶年、劉大寶、狗蛋、海嬢嬢跟老鬼。
看着海嬢嬢跟老鬼一臉憤怒的樣子，二麻子心裡便已經確定將要發生的事情了，可他還是故作鎮定着。
“二麻子是吧？”
他剛剛點頭。
耳朵裡面便傳來了一聲：“跟我們走一趟。”
“警察同志，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二麻子故作鎮定的問了道。
“到地方你就明白了。”話音剛說完，一雙錚亮的手銬就要朝着二麻子的手上銬了來。
“警察同志，你看是不是……”
沒等劉大寶說完，其中一個警察便開口說了道：“大寶村長，這事還是按程序來吧。萬一嫌犯跑了，咱們都付不起這個責任，你說是吧！”
“我是擔心這孩子以後沒辦法做人了。”劉大寶擔憂道。
“這還不簡單。”
話音落下，一件厚厚的棉服便披在了二麻子的身上。
當棉服的拉鍊被拉上，二麻子銬着手銬的雙手被藏在了厚厚的棉服裡面。
二麻子見給自己戴手銬的手藏起來算格外開恩了，便小聲的說了道：“謝謝。”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老鬼家的亞麻田裡。
這一片狼藉的亞麻田，老鬼將頭瞥過去不忍多看一眼。
看一次，心裡都在滴血一次。
海嬢嬢也看了看自己家昨天還茂盛的亞麻苗，一夜過後就焉了吧唧，心中的怒火也蹭蹭上漲。
她衝到了二麻子的跟前，想要朝着二麻子臉上招呼，還沒等巴掌落下就被制止了。
“幹嘛呢？在我們面前可不許打人！”警察開腔了道。
“你看看我家的莊稼！”海嬢嬢憤怒的說了道。
“這是你弄的？”警察問。
“嗯。”二麻子承認道。
“你跟誰？”
“就我自己，狗蛋是阻止我的。”二麻子道。
聽了二麻子的話，一晚上忐忑不安沒法入睡的狗蛋這纔將懸着的心給放到了肚子裡面去。
“跟我們走吧！”
二麻子就這樣子被帶走了。
看得出來，二麻子臨走的時候，內心是後悔的。原本不可一世的走路姿態也略顯蹣跚，臉上的神態也跟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跟在二麻子身後的狗蛋，好幾次想要走到老鬼跟海嬢嬢的面前去央求他們，但每次走過去都被老鬼惡狠狠的給瞪了回去。
在一行人送走了警察跟二麻子後，狗蛋便湊到了慶年的面前祈求道：“慶年，你能不能幫忙跟老鬼叔和海嬢嬢求求情啊？”
“我幫不了。”慶年遺憾的說道。
“那誰能夠幫？”狗蛋着急的問道。
“能夠拯救二麻子的只有他自己。”慶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