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趕,到了鎮上,自然又是一番忙亂。最後邱晨拿了方子去抓了藥,當時就藉着回春堂的鍋竈熬了,給二魁媳婦喂下去。看着媳婦漸漸安穩下來,二魁才感到自己彷彿又活了過來。
不過,鑑於二魁媳婦情勢‘危急’,剛剛穩定住,還是不宜來回奔波,於是陳掌櫃就給在回春堂後院安排了一間客房,讓二魁媳婦暫時休養,並讓回春堂的一名廚娘照應着,邱晨和滿囤、二魁這纔回轉劉家嶴。不過,卻要了蔣正趕了回春堂的馬車送一回。
僅僅鄉親們湊得那幾兩銀子邱晨還覺得不夠,再加上自家那套馬車,至少二十兩銀,這回的分量應該足夠了。
一路無話,蔣正將三人送到村口,就要趕了三人下車步行,自己駕了車回鎮上去。還是邱晨好說歹說,這纔跟着去了林家,準備過會兒再載着二魁回去照料媳婦。
滿囤一臉有心,二魁這個當事人反而像是麻木了一樣,緊緊抿着嘴,木然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來。邱晨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索性不予追問。
二魁臨下車,從邱晨這兒把那張借條要了過去,並悶聲道:“升子媳婦,你放心,這些債務我一定還!”說完跳下車去,滿囤有些不放心,也跟着跳下車去送送。
邱晨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點點頭,轉身跟了馬車回家。
回到家,已是暮色四合時分,蘭英在林家做了晚飯,林旭帶着阿福阿滿和栓子、山子、石頭圍坐在炕上吃着,一見邱晨進來,山子和石頭就立刻詢問孃親情況,得知孃親轉危爲安,兩個孩子登時就舒了一口氣,然後就要回家,卻被邱晨攔下,告訴他們孃親在鎮上休養,並沒有回來,兩個小子神色一黯,默默地吃飯。
一番來回折騰下來,邱晨也餓壞了,洗了手招呼蔣正入座吃飯。
邱晨問了林旭一句家裡的情況,當着山子石頭和蔣正的面兒,林旭有些話也不好說,只答應着,低聲道:“那人沒看住,抽冷子讓她跑了!”
邱晨笑着搖搖頭,“那會兒是怕二魁媳婦有個三長兩短的,如今二魁媳婦母子性命都搶回來了,那人跑了就跑了吧!不然,還得咱們看着,還挺耽誤工夫的。”
這話一出,林旭都撐不住笑了。一家人開開心心吃飯。
吃了沒幾口,聽到西邊兒二魁家的爆出一陣尖銳的嚷嚷哭罵之聲,亂成一團。
邱晨快步走出去,就看到滿囤正從二魁家那邊走過來,連忙問:“怎麼又鬧起來了?”
滿囤嘆口氣,搖搖頭道:“……嫌背了那麼多債,要把二魁一房分出來……唉,我回去和你叔說一聲,看看讓老人們過去說說!”滿囤厚道,沒有說出鬧事者,但林旭、邱晨都明白,除了二魁娘就是大魁那兩口子。
邱晨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恨不能仰天長笑幾聲,卻還得勉力忍了。卻還不忘交待滿囤讓他告訴蘭英吃了飯過來。
轉回身,終是沒能忍住,低聲地嘟噥了一句:“二魁兩口子終於能夠看到出頭之日了!”
陪着一起出來的林旭,正關着柵欄門沒有聽清邱晨的話,跟了一句:“嫂子?”
邱晨連忙擺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咱們趕緊吃飯,吃了飯我去二魁家看看……二魁娘還不知道怎麼對待他們一家子呢!”
二魁媳婦剛剛搶回命來,那一家子就鬧着分家,真是沒什麼事做不出來了。邱晨暗自度量,二魁娘那性子說不定就把二魁一家子空身人攆出來呢!親孃如此,更甭提那極品的大魁兩口子了。
回到屋裡,邱晨三兩口吃了飯,又去竈下,燉了一鍋白菜肉片,熱上饅頭。蘭英也過來了,兩個人想跟着就要往外走。
“嬢嬢,嬸子,我們兄弟也回去!”山子拉着石頭就要從炕上往下跳。
蘭英連忙攔住倆孩子:“鬧哄哄的,你們回去幹啥?”
邱晨略一猶豫,卻開口道:“蘭英姐,讓他倆兄弟回去看看吧,怎麼說,他們也是那家的親生孫子,有些事,他們也應該知道!”
蘭英遲疑了一下,終是嘆了口氣:“那就走吧!”說着,率先走過去,將石頭抱在了懷裡。邱晨則伸手領了山子,囑咐了林旭一聲,跟在蘭英身後出了門。
月初的夜,四下裡都黑黢黢的,時節兒還早,草棵子裡連聲蟲鳴也沒有。只是本該寂靜安寧的夜,卻被那高一聲第一聲的哭罵攪亂,惹得村子裡的狗們也跟着一聲聲亂吠。
到了二魁家,就見院子內外,已經站了好些個村人。
看到邱晨和蘭英過來,不少人都微笑着和她們打招呼,慶和家的和青山媳婦也從人堆裡走出來。
經過慶和家的和青山媳婦的介紹,邱晨才知道,事情遠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二魁從鎮上回來,他們一家居住的西廂房居然已經被二魁娘鎖了門,這麼半天了,二魁別說吃飯了,自從回來就被他娘拉住一頓狗血噴頭的臭罵,隨後又鬧到把村老們和長輩都叫了來。這會兒,二魁爹、大魁二魁和村老長輩們都在屋子裡商議分家事宜。而分家不被允許參與的二魁娘就坐在院子當中間拍打着地面蹬着腳在哭罵。
邱晨也看到了,就見二魁娘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罵的正起勁兒,不時地抹一把眼淚,或者大喇喇地擤把鼻涕,根本不在乎滿手的泥土,頭髮也被她鬧的亂蓬蓬成一團,真真正正成了個蓬頭垢面的瘋婆子。而那高一聲低一聲拉着長音兒的哭號,還能不打磕巴地連罵帶說,則讓邱晨不得不驚歎--這手絕活兒,估計一般人玩不了。
重新在這小村子裡過活也有一月餘了,今兒她總算見識到傳說中的潑婦罵街啦!
邱晨掃了一眼,居然沒看到大魁媳婦的面兒,心中正疑惑,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
低下頭,就見山子正仰着頭看着自己,本該純真無邪的臉上,此時佈滿了沉重、傷心,甚至是屈辱,兩道眉毛緊緊地絞在一起,看得出,眼前的狀況讓這個才六歲的孩子很是難過。
“怎麼了?”
“海棠姨……我想進屋去看看我爹!”山子因爲緊張說話有些磕巴,但表情和語氣卻顯示出無比的堅定。
邱晨擡手摸了摸山子的頭頂,點點頭,“你去吧!照顧好你弟弟!”
“嗯!”山子點點頭,從蘭英懷裡接了石頭,一個大小孩拉着一個小小孩啪嗒啪嗒地跑進正屋去了。圍觀的人,連兩個孩子那正在表演哭罵俱佳的奶奶,都沒有注意到兩個小小孩子的動靜。
哭罵的仍舊在拍手打地地哭罵,圍觀的也在竊竊私語中抱着隱隱的或興奮或期待或無所謂的態度旁觀着。
青山媳婦這會兒湊到邱晨身邊,低聲道:“你們走了沒多大會兒,大魁媳婦就趁着我們去收藥的機會跑了。估計嚇怕了,這會兒還沒見人影兒。”
邱晨點點頭,目光隨着一陣人羣的一陣騷動,往正屋門口看去。
幾個老頭兒魚貫走出了屋門,二魁領着兩個孩子,佝僂着腰背,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若不是他領着山子和石頭,僅看他那佝僂的腰肢,在這黑燈瞎火的時候,只怕很難從一羣老頭兒中區別出來。而二魁的真實年齡不過二十四五歲。
衆人在屋門口站定,其中一個老者上前一步,道:“從今日起,二魁一房分家單過。因他背了許多銀錢的債,五年內不用他們出養老銀……這幾間西廂房就抵了。好了,分家分完了,我就告辭了。”
說完,那老頭兒回頭拱拱手,和另外幾個老頭一起就要走。邱晨卻暗自着急,看這樣子,真是叫二魁一家四口淨身出戶啊!一間房不給,田地提都沒提,自然也沒有。就連西廂房這會兒也被二魁娘鎖了……難道,真的連一件衣服一卷鋪蓋都不讓二魁家帶?
這是要二魁兩口子帶着兩個孩子去流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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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親們都好勤快,起那麼早啊……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