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帶着俊言俊章從西廂裡出來,院子裡也排開了桌子,安排滿囤帶的力工和林家幫工們吃午飯,邱晨和大夥兒招呼了一聲,就進了正屋。
正屋的堂屋裡按了兩張桌子,蘭英帶着幫忙的婦人們給男人們送上飯菜之後,也在屋裡準備自己吃飯。海棠娘劉氏則帶着兩個小外孫阿福阿滿在裡屋炕上吃飯。
自從放完麥秋假回來,邱晨帶着孩子們就不和幫工們一起吃了。也正好海棠娘劉氏來了,這個變化也沒引起什麼反應。
見邱晨帶着兩個侄兒進門,立刻就有好幾個和邱晨相熟的婦人笑着招呼。
“噯,言哥兒、章哥兒還沒去吃飯,快去吃飯吧,屋裡你們奶奶還等你們小哥倆呢!”
“瞧瞧,這倆小哥兒本來模樣兒就俊,這一進學堂,行動斯斯文文的,又穿上這身秀才衣裳,真是越來越招人稀罕了!”
“嗨嗨,這再過幾年,上門說媒的還不得踏破門檻啊……”
婦人們說着說着就有些笑謔起來,更有一個比較熱情的婦人抱起從屋裡跑過來的阿福,吧唧一下,親在阿福的小臉上,把阿福囧的小臉兒漲紅着,掙扎下地,也顧不得和孃親說話,拉着懵懂的阿滿扭頭往裡就走。俊言俊章也看着心驚膽戰的,幸好被親的是阿福,要是他們被親上這麼一下子,還不窘死!心中暗自慶幸着,俊言俊章也不肯再在堂屋裡待了,喏喏地應了兩聲,低着頭縮着肩膀,抱着木匣子倉惶從婦人們堆兒裡鑽過去,也倉倉惶惶地逃進裡屋去了。
小兄弟們的倉惶之態顯然取悅了婦人們,鬨然的大笑聲,差點兒把林家低矮的屋頂子給掀了去。
笑聲裡,青山家的瞅見邱晨還沒進裡屋,就知道是有話要說,略一思忖,笑着道:“剛剛兩個哥兒抱得可是那兩位貴人公子給的禮物?”
邱晨滿意地看了青山家一眼,笑着道:“是兩位公子聽說孩子們上了學堂給的一些筆墨之類的吧,我還沒看……”
說到這裡,邱晨一頓,在人羣中裡找到臉色仍舊不虞躲在後邊的季氏,笑着過去牽了季氏的手,溫聲道:“季嬸子,你可千萬別覺得心裡不得勁兒。我和你說,那位公子是咱們安陽府臺大人的二公子,他在那樣的家裡生人長大,想來都沒來過村子裡,不瞭解咱們村子裡的風俗習慣,只拿他自己個兒身邊的人來想事兒,這才誤會了……”
季氏根本沒聽清楚邱晨後邊兒說的具體是啥,只睜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邱晨,嘴脣動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當真是府臺公子?”
wωw☢ тTk an☢ c ○ 邱晨道:“這話我敢瞎說?當然是真的!嬸子啊,人家府臺公子可是親自給你施禮呢,說起來,咱們還沒誰有這個面子吶!”
剛剛在大門口的事兒,婦人們都沒有看到,季氏自覺丟了臉,回來後臉色不好看,卻並沒有瞎嚷嚷。
這會兒衆人聽得邱晨說的話,雖然還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卻大致猜到估計是季氏在人家富家公子面前出了什麼醜……不過,人們更多地還是被‘府臺公子’這個身份震驚了。
乖乖喲,府臺大人家的公子吶!
前些日子那劉炳善家來了個同知老爺的公子,尾巴差點兒翹到天上去,連小石頭落水差點兒被淹死,那劉炳善一家也絲毫不顧及同村人的情義,還幫着那什麼同知公子說話!
相比起不被百姓所知的同知老爺來,府臺大人才是真真正正,衆所周知的大官兒呢!
縣太爺出門都是鳴鑼開道,前呼後擁的,讓百姓們望而生畏的。府臺大人吶,人家可是整個安陽府最大的官兒,管着整個安陽府吶……那在老百姓眼裡差不多就是高高在上,高入雲端的人物兒了。
沒想到哇,沒想到,她們這一輩子居然還能在自個家門口看到一回府臺大人家的公子!
嘖嘖,就說看着那位公子長得俊、氣勢足,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兒……原來人家是府臺大人家的公子啊!
屋子裡寂靜了片刻,隨即就紛紛議論起來。邱晨目光一轉,就見一衆婦人雙眼放光,臉色緋紅,一臉興奮地,頗有些像現代那些追星族見到自己心中偶像的樣子……
季氏也沒了剛剛的灰頭土臉,滿心不甘怨恨,轉而臉放紅光,雙眼晶亮滿臉喜色了,和周邊幾個婦人熱情而自得地描述着自己與府臺公子的‘親密接觸’。
邱晨翹了翹脣角,和蘭英、青山家的打了個招呼,掀簾子進了裡屋。
一簾之隔,與堂屋的熱鬧喧譁不同,裡屋炕上,劉氏帶着四個小的圍着炕桌坐着,四個小的安靜地吃着飯,劉氏則坐在窗戶根兒,藉着亮光做着針線……此情此景,加上炕桌上飯菜馥郁的濃郁香氣,讓邱晨煩躁緊繃的心,一下子寧靜下來,平和下來,剛剛掛滿了臉的公式化笑容不知不覺放柔了,變成了嘴角眼梢發自內心的歡喜美好。
“娘,你怎麼不趕緊吃啊……飯菜涼了,吃了對腸胃不好!”心中歡喜滿足,可話出口卻是最平實無華的語言,甚至帶了一絲絲埋怨。只不過,這平實的話語和並不甜膩的語調裡,連邱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溢滿了關切。
劉氏笑着擡頭:“這麼大熱天兒的,等一會兒涼不了……”
話雖這麼說,可還是順着閨女的意思擱下手裡的活計。邱晨也不讓劉氏下炕,從屋角的盆裡洗了布巾子遞給劉氏擦了手。
又動手給劉氏舀了一碗湯遞到手裡:“娘,先喝口湯……”
劉氏本來就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對兒女們要求嚴格,卻也真心疼愛。閨女這一舉一動都是真真切切地關懷,她自然不會有異議。
楊家沒有食不言的講究,邱晨也沒有。
喝了湯,劉氏道:“剛剛你拿回來的那倆小匣子,還有剛剛俊言俊章拿進來的我都擱在屋角的箱子裡了……”
邱晨給滿兒擦着嘴巴,漫應了一聲,隨即又伏在劉氏耳根兒悄聲道:“那倆大匣子也就罷了,那倆小匣子裡是那兩位公子送來的建作坊的銀子,娘,你這幾天可幫我看好門兒啊!”
這幾天,看那麼多村裡的婦人們來幫忙,劉氏總是坐不住,每每都會去找活計做。邱晨看着心疼,說了幾次都不管用,此時說起這些東西來,她一下子有了依仗。劉氏年輕時嘗過被人搶奪家財的滋味兒,把財物看的緊。只要一說這個,老太太指定再不用她說,也不會離了這間屋子了。
果然,劉氏一聽就暗暗吸了口氣,盯着邱晨看了片刻,同樣小聲道:“你這房子一眼看到底,這些東西也沒個地方擱……等蓋新屋的時候,可記得一定要打幾個暗櫃子,以後有什麼要緊的物兒也有地處擱放!”
老太太這個主意不錯,邱晨連連應下。心下卻爲自己的靈光一閃暗喜不已。
邱晨把兩個匣子和那隻裝了香薰暖球兒的荷包放進屋角的箱子裡,和老太太使了眼色,這才招呼外屋的婦人們:“嬸子嫂子妹妹們,不管誰家的公子來了,咱們也得先吃飯啊!”
這一聲招呼讓衆婦人才晃過神來,都說笑着繼續忙碌起來。只不過,邱晨看着,婦人閨女們動作都比平時利落了許多,走道兒都一溜風的!
匆匆在屋裡吃了一碗飯,邱晨就又出了屋,西廂那邊兒僅僅上了四個野菜,一大盤滷肉片兒,她還要去整治幾個菜送上去纔像樣兒。
堂屋裡的婦人們仍舊在吃飯,邱晨也沒停頓,只略略打了個招呼,就去了院中的鍋竈那兒。一盤小魚、一盤大半斤的大鯽魚都已經洗好,上午已經炸了個六七成熟,邱晨要做的已經很簡單了,她支起平底鍋,倒油燒熱,把炸過的大鯽魚放進平底鍋再稍稍把兩面都煎一下,然後倒入調好的調味汁,在添上半碗水,讓汁水沒至魚身一大半處,蓋上鍋蓋小火慢慢靠上十分鐘。
那邊鯽魚在平底鍋中靠着,邱晨又把小魚放進滾油中再略炸一下,炸熟炸透,炸的小魚的骨肉酥脆,撈出油鍋後,趁着熱,倒上備好的醋,撒上香蔥和香菜沫兒,一道酥脆鮮香,又帶着醋香的鱗炸小魚就做成了。
這會兒,鯽魚也恰到火候。打開鍋蓋,就見鍋裡剛剛添的汁水基本已經靠盡,滋味兒全部吃進魚肉中去了,魚肉軟糯外皮卻帶着微微的酥焦。邱晨拿了三隻橢圓形的碟子過來,將三條鯽魚小心翼翼地剷出來盛在盤子裡,上邊同樣撒上香蔥和香菜,招呼林子和大壯給西廂送進去,她則去了後院。
前院和堂屋裡的鍋竈,一個被婦人們佔着給力工們做飯,另一個讓邱晨拿來燉肉了。她那個昨晚上就燉到火上的菜餚,是在後院蒸酒的鍋竈旁邊,支了一隻紅泥爐子,上邊燉着一隻封着口的黑陶罈子。
邱晨來到爐子旁,仔細看了看罈子口封的桑皮紙,看到桑皮紙微微泛了黃色,就知道罈子裡的菜餚已經到了火候了,於是把爐子裡殘餘的炭火掏了出來。然後回到前院,拿了三隻精緻的細瓷青花小碗兒和一隻同花色的平盤,洗乾淨,放在一邊待用,然後拿了兩塊乾淨抹布去了後院端了那隻黑陶罈子回來,招呼着俊言俊章拿了洗好的盤子和瓷碗,一起進了西廂。
雲濟琛和廖文清今兒還真是開了眼界。
昨兒廖文清讓陳掌櫃捎話過來,囑咐林娘子不用爲難,做些農戶的特色飯菜即可。原本他想着能有上一次秦錚到林家時,品嚐到的那種特殊調料就好,從秦錚的反應上廖文清也看清楚一件事兒,那就是越是這些高門大戶的公子,吃慣了山珍海味美味珍饈,對那些早已經沒了意思,反而對新鮮物事比較感興趣。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回雲二公子上門,林娘子一改奇特的調味料,轉成了實實在在的農家飯,而且,這種農家飯菜,不論是在雲二還是他眼裡,竟也新鮮奇巧的可以。並且,味道還着實是不錯。
先前四盤山野菜就不說了,清香爽口開胃。後來上的一大盤滷肉……說實話,這種東西在大戶人家都是上不了桌面的,大戶人家待客誰也沒有弄一大盤子肉端上來的,這又不是農村人吃的席面兒,上一盤子肉解饞!
可林娘子就端上了一大盤子肉來,還別出心裁地搭配了一溜兒小蘸碟兒。
抱着試試看的想法,雲濟琛和廖文清按照那孩子說的,弄了蒜泥芝麻醬調和在一起,然後夾了一片看起來不太肥膩的肉沾了,咬了一小口……唔,這肉也不知怎麼燉的,早已經酥爛了,入口一抿就化了,而且肥而不膩,沾了蒜泥和芝麻醬之後,又中和了所剩不多的肥膩,刺激了食慾,竟是相當的爽口!
兩個人一嘗之後,又連連夾了兩片吃了,繼而就開始嘗試着用不同的蘸料來作味兒,竟是各有千秋,但同樣的好吃爽口!
這一吃,兩人直吃了五六片肉才住了口,繼而再夾點兒涼拌的山野菜吃吃,滿嘴的香濃瞬間被一股清新的山野氣所代替,還真是葷素搭配得當!
再來兩盤看着賣相併不太好的魚,炸小魚只有銅錢大小,可吃在嘴裡卻是滿滿的香濃酥脆;稍大些的鯽魚看着油膩膩的,吃起來卻同樣鮮香滿口,一丁點兒腥味兒都沒有,而且皮酥刺軟,真是令人驚喜!
吃過一氣兒,楊樹勇舉杯帶着兩人喝了一杯酒,林家娘子帶着兩個侄兒又進來了。這一回更奇,林娘子手裡居然端着一隻粗苯的黑陶罈子。雲濟琛和廖文清已經被林娘子的一再出新勾起了興趣,也不吃喝了,只滿眼期待地看着林娘子招呼侄兒把大盤子放在桌子上,她這才把手中的黑陶罈子放到盤子上。
這隻青花細瓷大盤,雖說不是說很麼名貴瓷器,可從精美的花紋、瑩潤的釉面上也能看出,是很上乘的瓷器精品了。這麼精緻的瓷器偏偏不用來盛放食品,而是做了一隻黑粗笨重的黑陶罈子的墊底兒……就這,已經讓人暗暗讚歎了。
安放好黑陶罈子,邱晨慢慢地揭開壇口用來密封的桑皮紙,用乾淨的抹布擦去壇口幾不可見的紙屑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壇蓋兒打開--
一瞬間,隨着熱氣氤氳而出的,就是滿滿的撲鼻的濃香!
這股濃香是如此誘人,令人垂涎,即使雲濟琛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詫異道:“這是什麼菜?!”
廖文清則是毫不掩飾地讚歎道:“好香啊!”
邱晨微微含着笑,取了小碗過來,給三人分別盛了一碗,道:“這是我偶然從一本書上看到的,據說香氣濃郁,能夠讓隔壁的和尚都忍不住跳牆而來,是以得了一個名字,就叫‘佛跳牆’!”
嘴上這麼說,邱晨卻暗暗地搖頭。
這壇‘佛跳牆’實在是有些勉強。這個時代的食材畢竟有限,即使得了幾款幹海貨,品質卻談不上多好……想想現代極品的佛跳牆,那才叫一個香!
雲二公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裡,禁不住連連感嘆道:“林娘子,若是你開個酒樓,想必也會客似雲來!”
“呵呵,雲二公子還真是,在我家吃飯還不忘自家生意……你們慢慢吃哈,我要去收藥了!”
在幾人的笑聲裡,邱晨帶着俊言俊章出了西廂,打發俊言俊章帶着阿福阿滿去學堂,她則又取了一些乾貨發上。剛剛那一罈算是試驗品,既然成功了,自然不能虧待了孩子們。
發乾貨最少也得七八個小時,等到臨睡前燉到爐子上,燉到明兒中午給孩子們吃正好。
發上乾貨後,邱晨又麻利地包了二十個雞蛋大小的小籠蒸包,與那些講究的餡料不同,她今兒蒸的小籠蒸包是馬榨菜的,加了油吱啦,蒸出來之後,上好白麪發的皮兒雪白細膩,咬一口,內裡的餡兒卻鮮綠色的,鮮嫩濃香,別有一番風味兒。
雲濟琛和廖文清這一頓飯吃的真是爽口又美味,既有山野菜,又有厚重滋補的佛跳牆,對林家這位娘子自然也更加刮目相看。兩人一直盤桓到未時末,邱晨收完了羅布麻,這才動身離開。
臨走,邱晨給他們每人捎了一筐子的野菜,另外把佛跳牆的做法眷寫了一份,交給雲濟琛。
“這道菜滋補卻不厚膩,濃香軟嫩,特別是適合老人進補食用。雲二公子若是不嫌棄,就給老夫人做了嚐嚐吧!”
那一籃子野菜雲濟琛就特別喜歡,想着回家給奶奶嚐個新鮮,這又有了佛跳牆的做法,更是歡喜不盡,雙手接過那薄薄的一張紙去,拱手給邱晨連連做了兩個揖,方纔和廖文清一起歡歡喜喜地上車,在僕從們的簇擁下,離開了林家,沿着池塘邊緣的青磚路,駛向村外,駛離了劉家嶴這個小山村。
府臺大人的公子來了林家做客的消息,由那些婦人們和力工們傳出去,彷彿插了翅膀,不等雲濟琛和廖文清離開,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劉家嶴。
是以,好些村裡人就聞風趕了過來,卻不敢到林家近前,只避在幾十步之外,遙遙地觀望着。
眼看着兩個錦衣繡袍的公子從林家出來,兩輛馬車也都是錦圍繡簾,連那些健僕豪奴,也一個個穿着綢緞,氣勢非凡,那些心存懷疑的人,也消了心中那點點不願相信。
到了這天晚上,幫忙的人吃過飯回了家,連幫忙的婦人們也拾掇完畢走了,只剩下自家人聚在炕上,邱晨就把白日雲濟琛和廖文清拿來的兩隻匣子拿了出來,打開給五個孩子看。
雲濟琛裡邊無非是湖筆、徽墨之類的四套文房四寶,雖然清貴,但也就是讀書用的物件兒,倒也罷了。廖文清送的盒子裡,卻是文房雅物兒,印章、鎮紙、筆洗、筆架、筆筒……有雞血、有田黃、有名瓷、有竹根黃楊……竟是件件精緻,無一不是價格不菲之物。
得!邱晨只好把這兩隻匣子都收起來,言明,以後誰讀書有了進益,這些物件兒就是獎品!
阿滿把着雲濟琛送的匣子不撒手,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那些精緻的筆墨花箋之類……沒想到,還很讓她尋出了不一樣的東西,竟然在紙張下邊擱着七個精緻的錦緞繡花荷包,邱晨接過來一看,每個荷包裡都擱了些筆錠如意、代代封侯之類的金錁子,每個荷包裡六個金錁子,都用絲線穿成了串兒,繫了纓絡,把玩或者做腰上的掛件兒,都是極好的。
邱晨一尋思,就知道這些東西是雲濟琛算着自家所有的孩子,包括孃家侄兒在內每人一份兒的。於是就讓俊章先替不在這裡的俊禮挑一個出來,交給劉氏替俊禮收着。又讓俊言替俊書挑了一個,讓俊文替俊書收着。剩下的五個,這才撒手讓在場的五個孩子自己挑去,他們大人就不管了。
說笑了一回,大家就早早地收拾睡了。明兒就要正式開工了,還有得忙乎受累呢!
與林家的一片祥和歡喜不同,這一晚,村子裡好些人家都睡不着覺了。
這些人中,上一回被大魁家的和收成家的忽悠着來找林家麻煩的八祖爺和十一祖爺家,特別煩躁。
八祖爺的兒子劉滿山也不過四十來歲,劉滿山和劉滿銀歲數相當,平日裡也算是特別要臉的人。今兒風聞林家和府臺大人家掛上了關係,連忙趕了去,很可惜的,去晚了一步,沒能親眼瞻仰到府臺公子的尊容,很遺憾的回到家,還不甘心地感嘆了幾句。
“嘖嘖,真是想不到,林升這一死,他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媳婦,居然就這麼顯了出來,先前炒藥製藥也就罷了,沒想到,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居然連府臺家的公子也上門做客……嘖嘖,還真是能耐的……”
劉滿山他老爹八祖爺心裡膈應,卻沒臉開口反駁,倒是他老孃和妻子聽他對一個寡婦這麼盛讚,心裡彆扭起來。
劉滿山他老孃,也就是村裡人稱八祖奶奶的許氏一撇厚厚的嘴脣道:“有啥了不起的,之前有升子鎮着,那娘們兒不敢勾三搭四的,這升子一死,沒了管手兒,仗着那張臉子耐看點兒,勾搭回來人還好意思張揚……真真是,不嫌臊!”
劉滿山他媳婦田氏聽婆婆這麼說,也立刻跟進道:“就是,就是,這女人家,最重要的不就是伺候好男人養好孩子?像林家寡婦那樣兒的,褲腰帶一鬆開……”
一聽自家老孃媳婦說着說着就奔着下三路去了,話說的這麼粗俗露骨,劉滿山一陣煩躁,猛地一推飯碗,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猛然站起身來,朝着田氏呵斥道:“夠了!就你這樣的,別說鬆開褲腰,就是脫光了也沒人屑得多看一眼……”
田氏被這突然來的喝罵給罵愣了,瞪着眼看着劉滿山,竟忘了反駁!
劉滿山煩躁的彷彿渾身都要冒火,上一回他去了鎮上打短工,林家起屋他沒趕上,聽說人家一日兩頓肉菜管夠吃,臨了一個力工還按照每天一百文發的工錢!
一百文啊!他去鎮上給人家扛活兒,一天累死累活,吃兩面卷子啃鹹菜,不過一天給五十文!整整比林家給的工錢少一半兒啊!
原本,他想着和林家拉拉關係,要是能去林家做個幫工就好了,聽說林家幫工不但工錢高、飯管的實惠,還每年四季發衣裳,逢年過節還發肉發賞錢……一年下來,最普通的幫工都能掙下二三十兩銀子!
他去鎮上扛活兒,累死累活不說,活兒還趕不上趟兒,一年下來,能掙下三兩銀子都是感謝佛祖了。
三兩和三十兩,整整差了十倍啊!
偏偏,他爹糊塗,被大魁和收成兩家破落戶給忽悠着去林家找麻煩,找麻煩不說,還正撞上人家家裡有貴客,給嚇得回來生生病了一場,本來就沒存下幾兩銀子,一場病請郎中抓藥的花去二兩多!
這會兒,人家林家連府臺公子都巴結上了,他們一家人不說好好想想,怎麼和林家修復關係,爭取沾點兒光吧,自家娘和自家黃臉婆居然還這麼開口就侮辱……說話這麼不注意,在家裡還罷了,若是出去也這樣,傳進林家人的耳朵了,他們家就永遠別想和林家搭上關係,沾上光了!
“伺候男人管孩子,就你這樣的伺候,好人也給你氣死了……伺候,你伺候個屁啊!”仍舊覺得不解恨,劉滿山指着田氏繼續大罵。
田氏終於回過神來,哇地一聲哭嚎着朝着公公婆婆跪下了:“爹,娘,您二老要給媳婦做主啊,您二老看看,他爹當着一家人的面兒這麼罵我,可讓我怎麼活哇,我不能活了……”
“你還知道當着人的面兒罵你你委屈?那你說話不管不顧的,不論當着誰的面兒都胡言亂語的,若是傳到林家的耳朵裡,你想想,人家可是和府臺公子掛了鉤的。那是府臺公子啊,想要捏死你,還不跟捏死個小米羊兒似的……”
八祖奶奶許氏這會兒才總算明白過來,自家兒子是替林家寡婦說話,抱不平吶。他不好意思頂撞自己這個當孃的,就衝着兒媳婦去了……
“你個不孝子,那林家寡婦是你的啥人啊?你爲她這麼上急?你還認得我是你娘,這是你替你生兒育女的媳婦嗎?……”許氏火氣衝起來,擡手就去拍打劉滿山,一邊兒拍打還一邊兒罵着。
有了許氏出頭,田氏更覺委屈,哭嚎的也更起勁兒了,一時間,八祖爺家裡亂成了一鍋粥!
“夠啦,都給我滾,你們愛吵都滾出去吵!滾啊……”八祖爺氣得渾身打顫,努力吼出這麼一嗓子,然後眼睛往上一翻,從椅子上撲倒在地。
老頭兒突發狀況,哭的不敢哭了,罵的也顧不上罵了,一起擠上前去,劉滿山伸手將自家老爹抱起來,卻見老爺子臉色發黑,特別是口鼻處成了青紫色,已是進氣少出氣兒也不多了……
另外幾家還有些隱隱的吵吵,都在八祖爺突然猝死的消息掩蓋下,被人忽視了。
第二天,林家這邊喜慶熱鬧地正式開工,挖地基。只不過,因爲八祖爺的猝死,使得原來說好了來林家幫忙蓋屋的力工抽不出身來了。這個時代宗族觀念極強,八祖爺的輩分兒又在那裡,劉家幾支幾家的,只要不出五服的子孫們,都要去給八祖爺吃服戴孝守靈……
林家起屋蓋房子時間有限,這人手一下子少了許多,自然就沒辦法按計劃完工了。
滿囤爹和滿囤與八祖爺出了五服,只是一大早過去幫着搭了靈棚,就仍舊回了林家開工。
一說這個情況,邱晨默默沉吟片刻,就跟滿囤爹商量:“大川叔,咱們村裡的人手不夠使的,那讓相鄰村裡有親戚的幫忙去喊喊人,反正咱們都按天發工錢,只要地裡活兒不忙的,過來幹上一個月,也能得三兩銀子回去!”
楊樹勇立刻跟着點頭,又問:“要不,我去鎮上捎個信兒回去,讓楊家莊子那邊多來幾個人?”
邱晨搖搖頭:“大哥,楊家莊子畢竟太遠了,來人路途遙遠不說,來到這裡,咱們還得安排住處,人家還撇家舍業的……咱們先看看周圍村裡人手能不能湊夠再說吧。成不成的,今兒晌午就有準信兒了。若是湊不夠,咱們再去楊家莊子叫人也不晚!”
楊樹勇點點頭,不再應聲。
滿囤爹連連點頭,立刻就叫上滿囤去過來林家的力工們中發消息去了。邱晨也不閒着,也去跟來幫忙的婦人們說了要去周圍村裡找人的話,這些婦人們好些都是外村嫁到劉家嶴來的,原本林家可着劉家嶴找幫工,她們相幫孃家也幫不上,這回林家人手不夠了,要去四周村子裡找工人,她們就能叫自家兄弟來,年紀輕的媳婦子,甚至盤算着把自家老爹和兄弟都叫來,四口人一個月,就是十好幾兩銀子……能好好貼補貼補孃家的日子了。
一個個外村媳婦興奮地滿臉冒光,一個個本村媳婦也不甘示弱,她們孃家是本村不錯,可備不住,四周村子裡還有其他親戚啊,一樣做活掙工錢,誰掙不是掙啊,自己能傳過話去,掙了錢最起碼還念自己個兒一份情唻!
是以,邱晨話音未落,面前的一大羣人就呼啦啦跑走了。
於是,沒到晌午,林家就聚集了比原定人數多出幾倍的人來。邱晨看着黑壓壓一片的人頭,還有不斷往林家來的……也有些眼暈!
對於挑力工她沒經驗,索性都交給楊樹勇和劉大川負責。不過,她也囑咐了兩個人,看着好的索性多留些人手,儘快把房子院子建起來。
相鄰四圍村子,都是土生土長的,差不離過來過去的都認識。是以,對於挑選人手,滿囤爹劉大川也算是心裡有數。
他也不說得罪人的話,只指着一堆大青磚,讓來應聘的人們,每人每趟搬五塊,搬到指定位置碼好。在半柱香功夫中,全搬完的搬得多的自然留下,搬不動的就離開。
前後用了兩柱香工夫,劉大川就篩除了一小半兒人。剩下的大概有八十多號人,依着邱晨的意思,就都留下試用一天,一天下來,有毛病的手腳不乾淨,偷懶磨滑的就剔除去。
還別說,經過劉大川那個辦法篩選出來的,都是身強體壯又肯吃苦受累的,這幹起活兒來都特別賣力。
如此一來,那位悲催的八祖爺的猝死非但沒有耽誤了林家蓋屋起院子的工期,反而比之前預期的工程速度還加快了不少。
林家是五月初九開的工,只用了十五天,前後兩進,堂屋耳房廂房倒廈俱全的四合院兒就建成完工了。就在邱晨準備繼續翻蓋西院的時候,回春堂來人了。
這回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回春堂商隊的大掌櫃廖海!
是時,天色已晚,邱晨送走了力工和幫忙的婦人們,正坐在院子裡和滿囤父子、楊樹勇商量着翻蓋西院的計劃,猛聽得門上銅環被拍的啪啪作響,楊樹勇立刻起身去院門口應門。
大門打開,也站起身來的邱晨就聽得楊樹勇一聲驚呼:“廖大掌櫃,你何時回來的?我家二弟和旭哥兒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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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被朋友拉着去看‘私人訂製’了,沒能碼完,抱歉,明兒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