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王府上下這會兒都知道高密王妃對容睡鶴的重視,聞言頓時緊張起來,底下小丫鬟還沒出列,趙姑姑已主動請命:“娘娘,老奴去瞧瞧吧?”
王妃正要答應,這時候門檻外人影一閃,卻是容睡鶴進來了。
“鶴兒,你今天怎麼來晚了?可是不舒服?”高密王妃連忙起身相迎,關切的問。
容睡鶴笑道:“沒有的事,是我不當心睡過了頭,讓你們久等了!”
看着他的笑容,高密王妃等人先是一怔,繼而王妃跟趙姑姑臉上均露出了喜色:雖然說自從容睡鶴回到王府的第一日起,高密王妃就對他視若珍寶,那叫一個寵愛有加精心呵護。
無奈容睡鶴根本不領情,能說一個字就不會說兩個,能不作聲就不出言,無論高密王妃如何聲淚俱下的自責,又或者趙姑姑等人苦口婆心的描述王妃這些年來對他的思念與擔憂,都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來喜怒。
今兒個高密王妃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露出明顯的歡喜之色呢,哪能不開心?
她們可不知道這是因爲容睡鶴昨晚在盛惟喬那兒佔足了便宜,這會兒正處在看天是藍的草是綠的花是紅的整個世界都是精彩的期間,別說高密王妃這些卯足了勁兒討他開心的人了,這會兒就算換了他最深惡痛絕的幾個人在面前,這笑容都實在收不起來。
所以看着他眉眼含笑的模樣兒,高密王妃跟趙姑姑對望一眼,眼中都是一個意思:果然把如花似玉的趙家姐妹接過來是對的!
不然高密王妃這些日子都變着法子討這兒子高興了,也沒見他給出過什麼熱情的迴應,怎麼趙家姐妹來的第二天就給笑臉了?
“果然姑姑昨兒個說三表哥之所以沒坐多久就離開,乃是因爲惠和的緣故。”趁高密王妃跟容睡鶴親熱說話的光景,趙桃妝藉着團扇遮擋,也悄悄的向妹妹說道,“你看他今兒個可不就是笑盈盈的了?必然是姑姑私下裡跟他說明,咱們同惠和可不是一路人!”
正好這時候高密王妃又說:“鶴兒,你今天這一身可是稀罕!之前爲娘叫人給你做這身時,想着那時候你纔回來,爲娘不知道你的喜好,是以將每種衣料都着人裁了。後來才曉得你偏愛玄色,這還是爲娘頭一次看你穿青碧色的衣裳呢!卻顯得越發書生氣息濃郁了!”
王妃欣慰的眼神裡有着些許失落,她看的出來容睡鶴以前壓根不在乎打扮,之所以偏愛玄色,八成是因爲沒有女眷照顧,看中玄色耐髒好打理,一直穿下來習慣了,也就懶得換。這會兒忽然揀了清淡顏色穿,而且連腰帶、佩飾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除了爲了在女孩兒家跟前表現,還能是什麼?
不知道容睡鶴這是被酈聖緒激起了危機感,目前正在努力彌補跟人家宜春侯在梳妝打扮上的差距,王妃以爲這一切都是因爲趙家姐妹的緣故,就想到自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這兒子,兒子卻始終冷冷淡淡,兩個漂亮侄女一來,他居然不但給了笑臉,還打扮上了!
這叫做孃的,心裡實在不能不難過。
但高密王妃很快壓下這份酸澀,自我安慰:“孩子高興就好!”
容睡鶴可不知道高密王妃想的這些彎彎繞繞,他昨晚基本沒睡,這會兒之所以遲來,主要就是在打扮上花了太多時間。
此刻見高密王妃誇獎,心下就是一喜,因爲他雖然對高密王妃仍舊很有隔閡,到現在都不想喊她“母妃”,然而對於高密王妃的眼力還是很信任的……到底這位書香門第出身,又做了幾十年的宗婦,少年時候名氣還那麼大,這審美怎麼說也是很高端了吧?
於是趁機請教:“王妃覺得青碧色適合我?我早上看了兩口衣箱,選來選去也不知道選哪種顏色纔好,故此先穿了這身來給你過目。”
這話在座沒人相信的,都道他是專門穿給趙家姐妹看的,甚至這話都是說給趙家姐妹聽的。
高密王妃再次壓了壓心酸,才展露出慈愛的笑容,溫柔道:“我兒長的俊俏,穿什麼顏色都好看!你們說對不對?”
衆人都笑着點頭,獨趙桃媗不好意思的舉起團扇遮面,耳根悄然升起兩抹緋紅。
只可惜正在全身心關注於“老子長的一點都不比姓酈的那小白臉軟腳蝦差老子的打扮也絕對不能被他比下去雖然重五沒幾天了但老子這麼聰明一定可以在節令上碾壓他的”容睡鶴,眼角餘光都沒注意趙家姐妹,是以完全沒發現趙桃媗的小動作。
他還在繼續問高密王妃:“總有特別適合的顏色的,王妃不如給我挑一挑?”
高密王妃這會兒心裡跟灌了十八罈陳年老醋似的,簡直是翻江倒海的酸!
寶貝兒子提出的這個要求,她一千一萬個想答應好不好?!
但作爲一個自認知情識趣的親孃,她得領會兒子的“話中之意”:兒子既然是爲了年少美貌的表妹,才一改之前的作風,又是梳妝打扮又是笑臉迎人的,那麼這個問題看似問自己,實際上就是問表妹的!
她得給他把話題帶到表妹身上去!
“爲娘倒是想給你挑,可是你想,爲娘這把年紀了,眼光跟你們年輕人可未必一樣。”高密王妃於是掩飾住心情,用盡可能不那麼酸溜溜的語氣說道,“所以你不如問問桃妝跟桃媗?她們跟你年紀差距不大,長安土生土長的,什麼吃的玩的用的好看的,最擅長最瞭解沒有了!”
這時候趙家姐妹,主要是趙桃媗已經整理好方纔被衆人偷瞄揶揄的羞赧,跟趙桃妝一塊端坐出大家閨秀該有的風儀了,聞言笑不露齒道:“姑姑就愛開我們玩笑!誰不知道姑姑纔是真正的好眼光?我們覺得好看的,也就是年歲彷彿的人覺得好罷了!正經場合上,我們可是不行的!”
她這麼一說,倒歪打正着,正中了容睡鶴的下懷。
容睡鶴忽然對打扮上心起來,圖的是什麼?
不就是爲了向他的乖囡囡展示他不但長的好看,而且還會打扮,以避免被酈聖緒比下去嗎?!
然後盛惟喬年紀跟趙家姐妹差不多,倒與高密王妃足足差了一輩,確實請教高密王妃還不如請教趙家姐妹呢!
容睡鶴急於彌補自己的短板,聽了這話,毫不遲疑的朝趙桃媗點頭:“還請趙三小姐指點!”
“三表哥,咱們乃是嫡親表兄妹,你一時間改不了口喊姑姑姑父,可我們只是同輩的表親,沒有那麼鄭重吧?”這時候趙桃妝拿團扇半掩着嘴,笑嘻嘻的說道,“聽說你之前去盛府的時候,對福昌縣主還有徽懿縣主都是當妹妹看的,要不這會兒也喊我們表妹?畢竟我們都喊你表哥了,你還一口一個‘趙三小姐’、‘趙二小姐’的,多生分啊!”
她想着自己二人到底只是表妹,再者趙桃媗的目的是嫁給容睡鶴,而不是給他做嫡親妹子,何況容睡鶴的正經嫡親胞妹惠和郡主就在王府,即使這位郡主看起來很不受容睡鶴待見,但也不是姓趙的表妹們可以貿然逾越的,所以就沒提盛惟喬,因爲盛惟喬好歹是給容睡鶴做過嫡妹的,而是拿了盛惟嬈還有盛惟嫵這倆曾經的堂妹做比喻。
容睡鶴對高密王府心結很深,但對趙家這個外家,由於早先就沒什麼印象,這會兒倒也沒什麼怨懟,在他心目中,盛惟嬈與盛惟嫵的份量,自然遠遠不及盛惟喬的,所以趙桃妝誤打誤撞,拿這兩位做對比,並沒有激起他的反感與警覺。
此刻倒想着自己既然有求於這倆姐妹,喊聲“表妹”也沒什麼,也就點頭:“好吧,趙二表妹、趙三表妹,不知兩位表妹可能幫我參考一下,我這穿戴要怎麼打扮比較合適?”
“表哥……”趙桃媗作爲秦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小家子氣,只是她昨天還跟趙桃妝一塊分析,這郡王表哥是正派到古板、不會主動討女孩兒家喜歡的人,今天這人就來了個大轉變,這會兒的詢問,簡直就不啻是委婉的表白了!
這女孩兒登時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羞怯的喊了一聲,還沒說話,臉先紅了,正要鼓足勇氣繼續說下去,這時候高密王妃卻含笑道:“你們光顧着說話,都忘記咱們還沒用早飯了嗎?這樣吧,咱們用完了早飯,桃妝、桃媗你們單獨給鶴兒好好講講這方面的事情!也省的這會兒三言兩語的說不清楚,還害咱們一羣人餓着肚子等。”
姐妹倆聞言,都對高密王妃投去敬佩與感激的目光:是啊!他們早飯還沒用呢,總不能一羣人餓着肚子在這裡聽她們給容睡鶴參考裝束吧?
再者,這會兒高密王妃在,趙姑姑等下僕也在,這麼多人看着,除了規規矩矩的說話還能怎麼着?
倒是等會用完了飯,不管是去菱花館還是就留在這湘霽堂還是去其他什麼地方,高密王妃等人都可以找藉口迴避,讓他們單獨說話……那纔是適合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使出祖母秦老夫人私下傳授的撒嬌發嗲等有助於感情增益等秘技的時機與場合呢!
果然姑姑就是姑姑,這梯子遞的,趙家姐妹之前可沒想到!
“唉,孩子果然長大了。”高密王妃見倆侄女明白了自己的用心,面上微笑着命人傳飯,心裡卻很是黯淡,“記得以前,鶴兒每次看到我,都高興的跑過來撲進我懷裡,叮囑了多少次,讓他慢點,免得摔着,他都不聽……現在……”
現在當初的那個小小的、張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仰頭擡手要她抱的身影,已經長的比她跟高密王還要高大了,出落的更比她預想的還要秀挺韶潤、才華橫溢。
問題是……
他卻也不需要她了。
多日來的噓寒問暖、愛若珍寶,卻比不上美麗表妹的初初一晤。
高密王妃的心,忽然痛的好一陣抽搐,明明是加了冰糖燉的燕窩粥,吃在嘴裡,卻是說不出來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