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這一晚的忙碌與激動且不提,次日一早,自明老夫人以下,包括攜全家歸寧的盛蘭心在內,皆盛裝打扮,前往大門外迎接老太爺與徐世子。
盛老太爺成過兩次親,膝下統共三子二女。其中嫡長子盛蘭辭是原配艾氏所出,出生時趕着難產,老太爺恰好不在家,穩婆便聽了艾氏的話,舍母保子,如此盛蘭辭落了地,艾氏卻沒了——老太爺所以覺得對不起艾氏,向來偏疼長房。
好在他繼娶的明老夫人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哪怕給盛家生了二子二女,也沒有對盛蘭辭端過什麼繼母的架子,所以一家子還算和睦。
當然很多人揣測,這也是因爲明老夫人所生的兩個兒子,盛家二老爺盛蘭斯跟三老爺盛蘭梓都太過庸碌的緣故,加起來都比不上盛蘭辭能幹;兩個女兒盛蘭心跟盛蘭泠之所以能夠嫁給官家子弟,大抵還是靠了長兄——這樣明老夫人還要對原配嫡長子擺臉色,不是等着往後盛蘭辭當了家,給弟弟妹妹穿小鞋麼?
此刻一羣人翹首以盼之餘,偶有閒談議論,幾乎人人對盛蘭辭父女千依百順,逢迎之意,溢於言表,倒也難怪會有上面的揣測了。
“抱墨,怎麼樣?”一大家子人在盛府大門口守不多時,便見一行人飛馳而來,風捲殘雲似的到了跟前,當先的騎士得意一笑,邊利落的跳下馬,邊道,“老頭子到底快了一步!”
這人鬚髮都已斑白,瞧着已是年近花甲,但面色紅潤,目光炯炯,穿一件鬆綠圓領袍衫,束帶上還掛了柄短刀,行走如風,顧盼之間豪氣流露——正是盛家老太爺盛世雄。
明老夫人正要上前嗔他一把年紀了,還要跟年輕人一樣蹦來跳去,萬一摔着崴着怎麼辦?
尚未開口,卻見緊追在盛老太爺後面的一騎也已勒停在府前,馬上騎士亦是翻身躍下,不同於盛老太爺下馬時的豪情自露,這一位卻是輕盈若燕,透着股瀟灑的味道。
落定之後,灑然一笑,頓叫四周之人眼前都是一亮:瞧着與盛睡鶴差不多年紀,面若敷粉,眼若桃花,眉宇之間一片斯文儒雅,緋袍繡錦,玉帶裹腰,佩一柄烏鞘七星劍,望去端得是位文武雙全的好男兒!
“老爺子寶刀未老,晚輩自愧不如,這場賽馬,仍舊是老爺子贏了!”這人不但長得好,瞧着也極有禮貌,認輸之後緊走幾步,至臺階下,已一揖到地,恭敬道,“晚輩徐抱墨,拜見老夫人!”
“可是寧威侯世子?”明老夫人是鄉紳之家出身,這輩子就沒見過幾個官,何況是侯世子?這回因爲徐抱墨要來小住,惟恐盛家接待不周,傷了兩家情誼,這幾日都沒睡好。
未想徐抱墨居然如此恭謹有禮,當真只把自己當成個尋常晚輩了。
老夫人受寵若驚之餘,對他先有了幾分真心喜愛,忙不迭的道,“快快請起!老身如何當得起世子這樣重禮?”
“有什麼當不得的?”未想徐抱墨還沒說話,已經快走進門裡去的盛老太爺卻不耐煩的轉頭道,“一大堆人都堵門口做什麼?且進屋裡說話!”
徐抱墨忙道:“勞老夫人及諸叔伯嬸母、諸世妹世弟在此久候,實在是我的不是——不如我扶老夫人進去罷!”說着上前體貼的攙住了明老夫人的手臂。
他年紀跟明老夫人的孫輩差不多,這個舉動自然不會顯得冒犯,反倒透着體貼,大大緩解了老夫人被丈夫當衆呵斥的尷尬。
一時間衆人看徐抱墨都覺得十分順眼:身份高,長得好,有禮貌,溫柔體貼,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盛惟喬此刻還在惦記着對付盛睡鶴,憑什麼貴客來了她也興趣不大,只隨便看了他一眼,也就算了。
比她大兩歲的沈九娘年已及笄,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這會卻已有些霞飛雙頰——只是她自知沈家門楣與徐家差距太大,這位世子再好,恐怕她也只能看看罷了。想到這兒,眼角眉梢,霎時都染上了一層煩憂。
前頭的盛老太爺沒理會這些,一路大步流星,也不管女眷們跟不跟得上。
到後堂後,丫鬟立刻遞上海碗沏的茶水,他接過之後一番牛飲,飲畢抹了把嘴角,見底下人大抵都走得氣喘吁吁,惟盛睡鶴跟徐抱墨神色如常,不禁撫須“噫”了一聲,指向盛睡鶴道:“這是誰家孩子?”
“自然是咱們家孩子。”盛蘭辭早年在父親的督促下也習過兩年武,但後來他讀書上去了也就分了心,這會走過來雖然不至於像女眷們一樣上氣不接下氣,額上也有了汗跡,邊擦邊道,“這是睡鶴——爹出門前,我同您說過的。”
盛老太爺這才恍然,正要露個慈愛的笑,眼角瞥見盛惟喬沉着個臉站在那兒,忙把笑容硬生生的扳住,平淡道:“知道了!”
跟着不再關注盛睡鶴,爲衆人正式介紹徐抱墨,“這是老徐的長孫,因抓週時將墨條抱在懷裡不放,所以取名抱墨。”
“這孩子瞧着就是個會讀書的,難怪當初會抓墨條。”明老夫人原就對徐抱墨印象非常好,此刻自然不吝讚美之辭。
徐抱墨連聲謙遜,又起身重新給老夫人行大禮——跟着又以子侄的身份見過盛蘭辭這一輩人。
直到盛家第三代時,這位寧威侯世子纔不用繼續跪了:包括纔回來的盛睡鶴在內,盛家第三代年紀都不如他長,自要挨個上前見過“徐世兄”。
這一番見禮畢,見面禮也各自給了,盛老太爺到底上了年紀,乏了,便道:“先散了,帶抱墨去梳洗罷——客院預備好了吧?”
“預備好了。”盛蘭辭聞言,起身道,“我陪世侄過去?”
“豈敢勞動世伯?”徐抱墨分外恭敬道,“隨便遣個下人爲小侄領路也就是了!”
雙方推讓了一陣,已經站起來的盛老太爺不耐煩了:“那個睡……睡鶴是吧?你們年歲彷彿,不如你帶這小子去罷!”
了斷此事後,老太爺也沒再留,轉身進了內室。
明老夫人打發了衆人退下,跟進去親自服侍他更衣,小心翼翼的打探:“世子怎麼忽然來咱們這兒了,要辦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