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這兒給馮氏姐妹描述酈聖緒的時候,盛惟喬已經回到了朱嬴小築。
看着熟悉的舊居,女孩兒原本被姨母小小算計了一把的小鬱悶不翼而飛,由衷的感慨:“還是自己家裡好!”
纔到長安時住的盛宅有多扃牖就不說了,寧威侯府固然要寬敞的多,但一來也比不上南風郡的盛府,二來人家家裡到底不如自家自在。
就是後來在盛老太爺一行人抵達後購買的府邸,比盛宅大了很多,但在寸土寸金的長安,依舊沒法跟盛家這座祖宅比。
盛惟喬在長安住了那麼久的“小房子”,之後在海船上地方就更小了,這會兒總算見到闊別了大半年的閨閣,看着四周花園、假山池塘一樣不缺的獨門獨院,女孩兒覺得心情都暢快多了!
不止她這麼想,菊籬等丫鬟也都笑:“這千山萬水的,可算是回來了!”
之前盛惟喬北上時留下來的人早已經在馮氏的吩咐下預備好了一切,這會兒一起擁出來服侍……本來盛惟喬因爲惦記着方纔沒跟親孃說上幾句話,還想着收拾好了就回乘春臺去的,然而她太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沐浴更衣之後,坐下來才用了一些茶點,就乏的不住點頭。
這情況左右趕緊給她擦嘴擦手,扶進內室。
沒多久,女孩兒就直接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才醒,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就是餓的不行,叫菊籬伺候着匆匆梳洗畢,就趕緊命人去廚房取粥菜來墊飢。
片刻後,喝了一小碗燕窩粥,又用了些口味清淡的小菜,盛惟喬覺得元氣盡復了,這才笑着問左右:“昨兒個你們睡的如何?可還好嗎?”
衆人都說:“在船上都睡得着,何況是回來咱們自己家裡了呢?”
又有丫鬟端上瓜果,笑嘻嘻道:“這些時果咱們南方多的是,在北方可是稀罕,也不夠新鮮。如今回來了,縣主多用點。”
盛惟喬隨手拈了片切成花瓣的瓜肉,問起正事:“昨兒個……密貞郡王跟宜春侯?”
“兩位貴客昨兒個都被安排在客院住來着。”菊籬邊給她斟上一盞湃過的烏梅飲,邊道,“不過現在都出門了,是咱們三老爺跟郡守等幾位大人親自作陪,去遊靈犀山了。”
以容睡鶴跟酈聖緒的爵位,前來南風郡,哪怕壓根不跟官府打招呼,按照默認的規矩,本地父母官肯定也要登門拜見的。
遑論容睡鶴當初是從南風郡考出去的,還喊過南風郡守老師,當時南風郡的郡守對他也是非常賞識,一度想把女兒許配給他的,如今舊地重遊,自然少不得要與這位郡守應酬一二。
不過……
盛惟喬下意識的看了眼外頭明晃晃的大太陽,無語道:“這雨昨兒個下了一天,到夜裡才停,如今太陽又出了來,外頭到處像蒸籠,山路上的泥濘卻未必乾涸,這種時候去遊山?”
“本來宜春侯想出海的,但郡守他們都說昨兒個才下過大雨,這會兒海上不定風大,會有危險,下死勁勸熄了侯爺的心思。”菊籬掩嘴笑道,“之後,侯爺問南風郡可有其他風情迥然長安的去處,郡守他們就推薦了靈犀山……縣主也別太擔心,您忘記了?靈犀山的主要山路,大抵都有青石鋪砌的,就算昨兒個大雨將泥水衝到上面,左右從郡城去靈犀山,少不得也要一兩天,這點時間,足夠底下人飛馳過去打掃了。”
而且,“靈犀山中草木葳蕤,也多瀑布。這季節山腳下是熱,上了山,有了古樹遮陰,又有瀑布山泉之類的祛除暑氣,倒也未必炎熱。”
盛惟喬想想也是,不過還是道:“但他們去靈犀的路上只怕要受罪了……宜春侯跟密貞也還罷了,左右年輕,郡守到底有點年紀了,也是折騰。”
菊籬感慨道:“也沒辦法!雖然咱們郡中的景緻不止靈犀山一個地方,但考慮到路程遠近、別具風格、險峻程度、季節……這些,靈犀山卻是最合適的了。”
“……也是。”盛惟喬聞言,就記起三年前,徐抱墨纔來盛府小住的時候,盛老太爺爲了招待他,也是爲了撮合晚輩,安排她們出遊,揀的也是靈犀山。
只可惜途中因爲沈九娘跟盛惟嬈數次發生爭執,被盛惟德勒令送回府中的路上出了岔子,以至於他們一行人在距離靈犀山不遠的地方被追回,心情就有些沉重,也涌上來一抹自責,暗道:“我這些日子簡直是糊塗了,之前容睡鶴就跟我說過,懷疑小喬她還在人世,而且是被沈家安排去北疆的。那時候他還說,會派人去北疆順道打聽消息……算算日子,他派過去的人怎麼也是送過回信給他了,我這些天怎麼就忘記問了?”
偏偏她現在想起來了,容睡鶴卻跟郡守他們去靈犀山了,還不在盛府!
盛惟喬暗歎一聲,決定這次容睡鶴回來後,一定要跟他把這事兒問清楚!
定了定神,她問起馮氏那邊:“你們去個人看看,姨母現在還在麼?娘這會兒又在做什麼?要是那邊方便,我就過去給娘請安。”
有個小丫鬟聞言忙站出來福了福,說道:“方纔細泉姑姑親自過來說了,說夫人在午時之前都方便着,縣主若要過去,隨時都可以!就是夫人如今身子沉重,用了午飯之後得小憩會。”
盛惟喬看了眼屋角銅漏,這會兒離午時還早,於是站起身:“那咱們這就過去!”
到了乘春臺,今天卻就馮氏一個在了,行了家禮,馮氏招手讓女兒到自己身邊坐了,就笑話她:“一進來便探頭探腦的做什麼?生怕你姨母還在這裡?”
“什麼呀!”盛惟喬進門前還真擔心宣於馮氏在,繼續揶揄自己,但這會兒自然不肯承認,扭着身子說道,“我是看看娘您這兒的陳設換了不少呢!”
馮氏掩嘴笑道:“你少來了,之前我也不是沒換過屋子裡的陳設,你什麼時候關心過?頂多就是看到你喜歡的東西,磨着要我給你,才特別多看幾眼!”
她如今臨近產期,身子臃腫,但在杭蘅芳親自住進盛府的調養下,面容依然姣好,這會兒笑起來的時候,眼中波光瀲灩,看起來與女兒竟不差幾歲,“方纔那東張西望的勁兒,一看就是防着你姨母呢!”
“娘您不疼我了嗎?”盛惟喬見狀,露出哀怨之色,說道,“都跟姨母一樣擠兌我了!”
“要是當真不心疼你啊,這麼熱的天,我們纔不要聚在屋子裡等你過來說話呢!”馮氏輕輕捏了捏女兒的面頰,笑道,“瞧你這懶的,都這麼晚了纔起來!我昨兒個晚上,還跟你爹盤算着,讓你起早趁太陽沒出來,去馮家拜會下。現在都這時辰了,你纔來我這邊……看來只能明天再去了!”
提到馮家,盛惟喬頓時心虛,期期艾艾道:“娘啊,我這次在長安,把之前出發的時候,您交代給我的事情,給用了?”
馮氏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的意思,就擡手讓細泉之外的下人都出去,拉着女兒的手,慎重其事的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是重五宴,擺在上林苑麼,我跟着皇后娘娘的。”盛惟喬說道,“結果恰趕着舒貴妃針對皇后娘娘,當着一干人的面,想方設法的落皇后娘娘面子。皇后娘娘一直對我挺好的,我當時……嗯,那個場面,實在看不下去,就插了句嘴,結果貴妃就……就要讓宮人掌摑我,我就……嗯,就說了外祖父家在舒大人跟前的孝敬,貴妃才勉強揭過來着。”
她說這話時低着頭,不太敢看馮氏的臉色。
畢竟雖然馮氏把馮家這招後手告訴了女兒,就是給她遇見沒法解決的麻煩時做殺手鐗用的,但當時舒貴妃其實根本沒有直接針對盛惟喬,她針對的是孟皇后。
盛惟喬爲了皇后貿然把這張底牌給打了出去,馮氏只怕是不贊成的……到底孟皇后又不是馮氏的親生女兒!
“這樣?”馮氏聞言,心中一驚,忙捏着女兒的下巴左右端詳,擔憂道,“那你當時被打了沒有?疼不疼?”
“沒有。”盛惟喬見狀越發慚愧,說道,“外祖父家同舒大人那邊來往的早,所以貴妃還是很有印象的,聽我說了淵源之後,感慨了一番,數落了我幾句,也就算了。”
又小聲道,“而且她沒數落完,那人……密貞匆匆趕到,想方設法的把貴妃給哄住,後來貴妃非但沒再追究什麼,反而還給了我個鐲子說是壓驚。”
馮氏這才鬆了口氣……因爲盛惟喬是重五宴之後立刻起程返回南風郡的,盛老太爺雖然知道上林苑的這一出,但考慮到兒媳婦即將生產,兒子又是個女兒奴,孫女兒差點吃虧的事情要是叫夫婦倆知道了,必然有一番擔驚受怕。
左右盛惟喬那會兒就要親自回來了,還不如讓女孩兒回來之後,自己當面跟爹孃說呢!
這樣盛蘭辭夫婦看着女兒好端端的在跟前,總不至於聽的一驚一乍心驚膽戰。
所以老太爺在家信裡壓根沒提這些,還叮囑了走陸路送信的下人不許多嘴。
此刻馮氏還是頭次聽到這些,面上不顯,心中卻把舒貴妃恨的要死,暗忖:“不過是兩個作孽多端天下皆知的妖妃罷了!竟然這樣欺負乖囡!還好上天開眼,沒給她們子嗣!天子今年已經年過半百,就這位人主那沉迷酒色的樣子,我不信他還能活多久!”
“到時候這對姐妹沒了靠山,我就是用金山銀山開路,也非給我家乖囡出了這口氣不可!!!”
她這麼想着,自然捨不得責怪盛惟喬了,安慰道:“之前跟你說這事情,主要就是以防萬一!乖囡你好好兒的最重要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再說你這麼做,固然得罪了貴妃,但在皇后眼裡,必然是記住你了!”
“如今朝廷是高密王跟孟氏鬥,舒氏姐妹再得寵也是沒法跟這兩派比的。所以儘管用掉了舒氏姐妹跟前的情分,然而何嘗不是在皇后那裡做足了人情?誰又知道這份人情以後沒用呢?”
旁邊細泉也說:“縣主何必擔憂?那舒氏姐妹膝下無子,就皇家的酷烈,無子盛寵的妃嬪,從來就沒有好下場的。之前馮家老太爺交好她們,主要也是沒想到她們會一直生不出孩子來罷了!如今誤打誤撞叫皇后娘娘間接承情,沒準反而正合了馮家老太爺的心意呢!”
主僕倆好生安慰了盛惟喬一番,見女孩兒總算解頤了,馮氏也舒展開眉宇,正要說點別的,這時候外間有丫鬟咳嗽,她挑了挑眉,細泉立刻問:“什麼事?”
“夫人,縣主:六公子來了,是來找縣主的。”丫鬟忙說,“這會兒能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