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的死訊,是立夏在電視上看到的。
那條“某重點高中一學霸疑似因學習壓力大而跳樓自殺,衆多學生家長聚集向學校討說法”的新聞刺痛着她的神經。
新聞上沒有放死者的照片,但立夏總覺得心裡突突地,怎麼都不踏實。頭髮還沒有吹乾的時候立夏叫停了理髮師,穿上外套直奔楊光的學校。
北方的冬天很冷,立夏的頭髮上還帶着水滴,她在路邊攔出租車的功夫已經結了一層細小的冰晶。
她顧不上那些,胡亂地拿脖子上的圍巾去擦了擦,鑽進了出租車裡。
“聽說這個學校死了個學生。”司機師傅跟她搭話。
“嗯,我也聽說了。”
“最見不得這樣的新聞了,聽着痛心。”立夏沒有接話,在心裡祈禱着,千萬千萬不能是楊光。
在她的祈禱中,車子停在了校門口。
此時的校門口已經沒有電視上那麼熱鬧了,只剩下幾個家長站在那裡,地上擺放着一張黑白照,黑白照前還有着已經燒過的紙錢灰燼。
黑白照映入立夏眼簾的時候,立夏的心臟像是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握着一般,好久,才緩過來那口氣。照片上的楊光微笑着看着她,
大雪紛紛揚揚,落在了楊光的臉上。
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二場的大雪,
立夏沒有想到,她和楊光以這樣的方式共同沐浴了同一場雪。
她站在校門口對面的街道上,看着楊光那張微笑的臉,哭的梨花帶雨。
路上的行人、車子來來回回地駛過,她就那樣看着楊光,世間紛擾,但好像只有他們兩個,只不過他們兩個中間像是隔了一條銀河。
雪越下越大,楊光的照片被人拿了起來抱在懷裡,幾個家長跟隨校方的人員進了學校,門衛將學校的大門關的緊緊的,只留了門衛處旁邊的一個小門當做出入口。
“楊光不是自殺的。”立夏看着郝佳佳,堅定地說。
房間的暖氣使得立夏已經結了冰的頭髮漸漸融化,身上落的雪也融化在了她的衣服裡。
她的臉由於長時間受凍而變得通紅,手也通紅。
郝佳佳倒了一杯熱水示意她坐下來,又給她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
“楊光的事,我們還在調查。”
立夏一口氣喝完了那杯熱水,才覺得身體的血液重新流淌了起來。
“可以抽菸嗎?”她眼神冷若冰霜,與剛剛闖進警察局叫嚷着找郝佳佳的那個女人,彷彿不是同一個人似的。
“可以。”立夏從衣服兜裡拿出來一盒煙,從裡面抽出來一支放進了嘴裡。
在她還在摸索打火機的時候,郝佳佳已經將打火機遞到了她面前。
“說說吧,爲什麼說楊光那孩子不是自殺?”
“他不可能自殺。”提到楊光,立夏的內心又開始柔軟起來。
“你怎麼那麼肯定?”
“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這都是你自己的主觀臆斷。”
“不是。”郝佳佳無言以對,長出了一口氣。
“他長期遭受校園霸凌,你知道嗎?”
“什麼?”
“你去學校查查就知道了。”
立夏將還未抽完的煙摁滅在了整潔的菸灰缸裡,在離開之前猶豫了一下,問到,
“我可以知道楊光...”她哽咽了一下,
“他...什麼時候死的嗎?”
“24號晚上。”
“平安夜那天?”
“嗯。”
立夏還記得,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雪,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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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光的父母不同意解刨屍體,他們不忍心在已經死去的孩子身上動刀子 楊光的案子在定性爲自殺之前,屍體一直保存在公安局法醫室。沒有人提起過校園暴力的事情。
楊光的班主任不知道,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同學們可能知道卻裝作不知道,也或許是真的不知道。
楊光的父母始終堅信孩子是因爲學校給的壓力太大導致的自殺死亡。
他們平時很少見到楊光,每次見到楊光說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的大學。
他們永遠忙於掙錢,忙於家以外的地方。
他們覺得,這件事學校有責任。
學校也一直在跟他們協商賠償的適宜,但是無論賠償多少錢,楊光都回不來了,一個人的生命就這麼被明碼標價了。
沒有人希望這是一場兇殺案。
對於學校來說,楊光死於自殺的負面影響要遠遠低於死於校園暴力的負面影響。
因爲從始至終,在這場校園暴力面前,校方始終都扮演着一個旁觀者或者說路人甲的角色。
郝佳佳來到學校的時候,正值午休時間。
與往常不同,學生們大多都在操場上、教學樓前的小花園或者樓梯間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在排練元旦晚會的節目。
元旦晚會,是學生們難得的大型娛樂活動。
楊光的死,並不能妨礙他們的娛樂。
只不過校方表示以班級爲單位舉行元旦晚會,不再進行全校統一性的元旦晚會活動。
雪依然在紛紛揚揚,沒有要停的架勢。
郝佳佳沒有再去找班主任,他早在之前就已經跟班主任瞭解過楊光的情況了。
他沒有穿制服,而是穿着常服在教室外來回走動,觀察着教室裡的那些學生。
“你找誰?”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郝佳佳的背後傳來,他轉過頭看到了一個穿着校服扎着高高馬尾的女同學。
“你是這個班級的嗎?”
“是啊。”
“你跟楊光關係好嗎?”
女同學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他跟大家的關係,都不好。”
大雪從走廊外側吹了進來,郝佳佳感覺一陣寒冷。
“學校食堂有個奶茶店,我們到那裡去說吧?”說着,女生轉身就朝樓梯口走去,郝佳佳在後面跟着。
女生點了一杯珍珠奶茶,郝佳佳連忙把錢付了。
珍珠隨着吸管被女生吸進了嘴巴里,她滿足地笑了笑道,“冬天,就適合喝奶茶呀!”
郝佳佳也跟着禮貌性地笑了笑。
“你是警察吧?”
郝佳佳疑問般地看着她,她又吸了口奶茶,繼續說道,“楊光出事那天,我看到你了。”
“你剛剛說他跟大家關係都不好,是什麼意思?”
“他是外地轉過來的,平常少言寡語的,獨來獨往,在學校裡沒什麼朋友。”
女生頓了頓,往前湊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說,“他好像,一直在被人欺負。”
女生回憶起夏天楊光暈倒在操場上那次,她剛好路過還被那幾個跑掉的男孩子其中一個給撞了一下。還是她叫來了食堂大叔幫忙把楊光送到校衛生室的。
“還有其他情況嗎?”
“有時候放學,那幾個男生會在教室門口等他。不過,沒看到他們對楊光怎麼樣。”
女生又嘬了口奶茶,粉色的口紅印跡沾了些在吸管上,她擡眼看了看奶茶店的鐘表。
“要上課了,我得走了。”
郝佳佳也跟着站了起來,
“他們是學校出了名的小混混,你去學校旁邊那個‘起點’網吧準能找到他們。他們的老大是個頭髮卷卷的瘦高個,外號叫捲毛。”
女孩跑出去兩步後又折返了回來,
“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任小寧!”
她晃了晃手中的奶茶對郝佳佳道了聲謝謝 ........